她被拖到更加阴暗破败的土屋。

    污浊的气息扑面而来。

    缇安奋力挣扎,但是她的这点力气像是一滴水落入大海,对磅礴的大海造不成任何影响,她试图用自己的指甲去抓对方的手背,但是只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白色痕迹——瘦弱的孩童常年没有吃饱,力气小得近乎没有。

    肮脏布满黑色体毛的手稳稳的捂着她的嘴,无论她怎么拍打抠抓也不动分毫。

    身后高大壮硕的阴影逐渐倾斜,将她整个人笼罩住,曾经听过的沉厚声音从她头顶斜上方传来:

    “终于——抓到你了。”

    缇安一阵毛骨悚然。

    是那个人!

    贫民窟里什么样的人都有,最不缺的就是心怀不轨的单身汉。

    缇安曾无数次听到母亲的警告:看到那些人不要停留,撒腿就跑。

    但是母亲并不知道,早有人盯上了她的孩子,只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其实也不是不知道吧,母亲只不过是心存侥幸。

    在这里,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缇安也不止一次听到从隔壁、从附近破烂巷子里传来的哭声,有大人的,也有……小孩子的,男孩子女孩子,稍大一点的稍小一点的……都有。

    可是遭受了这种苦难的人们又能做什么呢?贫民窟是被国家遗弃的地方,交不上税的人、背负庞大债务的人、从其他国家逃来的流民……所有在那些贵族眼里低等下贱的人民,全部汇聚在这里。只有在需要用人命去填补的战争或者探索迷宫的时候,那些掌权者才会慢吞吞的、傲慢的想起来:哦,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啊。

    然后毫不留情的榨取最后一丝价值。

    如果不是在这种国家、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

    汲取不到氧气、几乎窒息的缇安感受一股怨恨。

    一直以来努力压制的情绪差点喷涌而出,有那么一刻,她就要放弃挣扎任凭自己陷入黑色的漩涡,但他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尤纳恩,又一瞬间清醒。

    她知道自己身后的是谁,是母亲曾经的恩客,后来因为偷窃被打断了一条腿,在贫民窟的各个巷子里游荡,也曾在她家的门口,用那种令人恶心的垂涎目光看着她,说:“缇安也十岁了啊,真是长大了。”

    缇安喘不上气来,脸颊被憋得通红,在晕厥过之前,那双手忽然放开了。

    缇安整个人无力地摔到地上,拼命地大口呼吸着空气,肺部不断传来灼热的燃烧感,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到疼痛,可来不及多呼吸几下,她的衣领被狠狠拽住,被迫仰起了头。

    有只脏污的手摸上她的脸。

    “果然,年轻的脸就是嫩一点。”男人露出放肆的笑。

    “别……碰我!”缇安用尽浑身的力气挥开男人的手,被他反手抓住。

    “哼,还想抵抗?我告诉你,你今天逃不掉了。”

    脖颈处的力道一松,男人又将她狠狠扔到地上,这一下,把她腰间别着的东西摔了出来。

    “这是什么?”

    缇安心下一紧,忙扭头去看。

    一根如她食指般粗细的木杆躺在地板上,顺着掉下来的力道滚动了几下,上面缠绕的嫩绿色藤蔓被沾上了细细的灰。

    缇安不顾男人还在,扑过去将木杆抓起,两只手紧紧握住。

    男人低头轻蔑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嗤笑出声:“要不怎么说是小孩子,一根没用的破树枝都要。”

    “不许你这么说!”

    缇安攥着木杆,眼眶发红。

    那是尤纳恩特意送给她的,从他自己的那支木杆上取下了一小节,用了一点魔法变形加工后,作为缇安练习的魔杖使用,虽说尤纳恩自己觉得这个“礼物”实在过于寒酸,让缇安以后有机会就换掉,但缇安想也不想摇头拒绝,在她看来,这就是最好的礼物,此生不会再更换。

    现在怎么能容许这个恶心的男人诋毁?

    “少啰嗦!”男人不屑地啐了一口,小山一样的身躯倾轧而下:“今天我就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我的厉害,一个娼妇的女儿,也是小娼妇——”

    缇安瞳孔紧缩,她的脑海中划过尤纳恩的轻柔话语。

    他说。

    缇安,魔法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为了保护自己。

    这个世界有许多无奈的事情,所以啊,缇安,不要吝啬,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力量吧。

    明明是那种温柔的长相和性格,却告诉她要懂得运用力量保护自己不受侵害,从没有对她说过什么“魔法是要用来帮助别人”这一类话,作为四处流浪,看尽世间一切的旅行者,他比谁都要明白这个世界的残酷之处。

    所以……所以……

    缇安紧紧的,像是要嵌进手心一样握着木杆,目光坚定。

    “——”

    黑夜中,一道极其明亮灼目的光线乍起,如同从地底升起的流星,锐利地将漆黑的幕布划破,像是不屈灵魂的反击。

    “我的眼睛!臭小鬼!你用了什么邪术!”

    男人捂着被强光直接袭击过的眼睛,他的眼睛被刺激地短暂性失明,眼角流出止不住的生理性泪水。

    缇安在念出咒语的前一刻,早有预见性的闭了眼睛,没有被自己的魔法牵连到,此时一个翻身,躲过男人愤怒的一抓——因为看不见,男人胡乱的朝前伸手,企图抓住她。

    缇安靠在墙壁上喘气,努力平复气息,好让自己的手不那么抖。

    泥土制成的房屋并不坚固,顶上还有墙上,不断有细小的尘土掉落,轻轻地覆盖在她的手指上。

    照明魔法造成的强烈刺激只会让眼睛失明一小会,并不能造成什么具体伤害,想要彻底摆脱这个恶心的男人,还需要另外想办法。

    “可恶,我绝对饶不了你!”

    没一会男人恢复过来,血红色的眼眶还残留着一点泪水,面色狰狞,他看到缇安所在的位置,扯起疯狂的笑,早就无所顾忌的他根本不在意缇安是怎么做到发光的,他只知道缇安是个比他弱得多的,他一只手就能死死掌控的小女孩。

    “想跑?出口早被我挡住了!”

    男人狞笑着,像猫抓老鼠一样缓缓靠近。

    “不过会发光而已,你以为你跑得掉?”

    缇安屏住呼吸,嘴唇蠕动。

    一阵凉意拂过缇安的额头。

    是风。

    逼仄阴暗的土屋里出现了风。

    眨眼间,只是柔和的仅能吹头发丝的风骤然变大,强劲有力地在土屋里肆虐。

    “什么——?!”

    男人被风吹得动弹不得,身上的布料在风中猎猎作响,处在中心的缇安却只是刘海被轻轻吹起来。

    只有稀稀拉拉月光照进来的土屋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对峙着。

    男人不甘心被他以为的弱者牵制,恶向胆边生。

    他拼着力气,抓住了手边的东西。

    一根充满锈迹的铁锹。

    “怪胎!去死吧!”

    缇安猛地抬眼,屋里的风像是有目标一般,卷起无数尘土袭向男人,原本轻柔无物的灰尘在此刻犹如利刃一般,他嚎叫一声,铁锹应声落地,男人捂住眼睛蜷缩在地,早已准备好的术式骤然激发。

    以男人的脚底为中心顷刻间展开硕大的金色圆阵。

    “什么?这是什么?”男人勉强睁开的眼睛瞥见到金光,血红的眼流露出一丝惊慌,下意识的想要离开这个怪异的阵。

    缇安深吸一口气,孩童稚嫩却坚定的嗓音响彻土屋。

    “——光箭!”

    不容男人退却,六道金色锐利的长箭从阵中飞出,瞬间贯穿了男人的四肢、腹部,以及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

    缇安略微惨白的脸上也被溅上一点红色,她的魔力已经被抽干,浑身上下再找不出一丝力气,靠着墙壁无力坐下。

    她安静地看着男人挣扎,金色的阵和箭在贯穿那人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因为喉咙被贯穿,男人只能发出一阵阵嘶鸣,通红的眼眶死死瞪着她,拼命伸出来的手像是想将她也拉到痛苦的地狱。

    她没有错。

    缇安想。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还是一样的难受与恶心?

    “——找到了,缇安!你没事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亮温和的光忽然涌进这间逼仄狭小的土屋,还带着缇安非常熟悉的声音。

    缇安勉强抬眸,看到尤纳恩焦急的面容,内心的情绪一瞬间抑制不住了。

    “尤……纳恩……”

    恐惧和不安将缇安整个人淹没,颤抖着只能喊出尤纳恩的名字。

    本已归去的旅行者落到缇安身边,轻轻弯腰,拭去她脸上的一滴鲜血,轻声安慰。

    “没关系,缇安,没关系的,你是一个很勇敢的好孩子,”尤纳恩只需扫一眼就事情的前因后果,低低的叹一声,眼风扫过已经失去生命痕迹的男人,将缇安抱起来。

    “……我带你离开这里。”

    缇安将自己埋进温暖而干燥的怀抱,手攥紧了尤纳恩的衣服。

    她的声音里带着干涩的哭腔。

    “尤纳恩……”在熟悉的气息包裹之中,缇安的颤抖平息了,她闷闷地,一点点地开口:“……不要回我家,我不想……让妈妈担心。”

    “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尤纳恩垂眸,温温柔柔地勾起唇角。

    “好,我知道了。”他另一只手抽空拍了拍怀里不安的女孩,轻声道:“休息一下吧,缇安,放心,你现在很安全。”

    缇安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声音低得近乎呢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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