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洒下最后一道光线,山城半明半暗,空气是夏季特有的燥热。

    小区附近的公园,黎向浠撑着脑袋坐在棋盘旁边,对手是一位带着牛仔帽的潮牌爷爷,后方还有一圈观众,热热闹闹。

    “爷爷,这马……不要了?”

    黎向浠指尖点在棋子上,嘴角笑容扩散,“我都架炮了,您还不跑啊?”

    必死局。

    这边保马了,那边将军。

    不保马,马没了,也将军。

    爷爷盯着棋盘佯装思索。围观的人看出来了,早已竖起大拇指夸赞黎向浠棋术高超。

    嗡-

    棋盘上的手机,数不清是第几次震动了。

    爷爷攥着出局的棋子,仿佛找到救命稻草,“小浠,你手机响了一下午,怎么不看看?”

    黎向浠扫一眼,满不在乎摆摆手,“不看,骚扰电话,快快快爷爷,咱们继……”

    嗡-

    这次是震动加响铃,来电话了。

    “哎呀不打了,你这手机光响铃不接,故意干扰我。”老爷爷耍着脾气,将被吃掉的棋子扔到棋盘上,打乱了棋局。

    旁边人起哄,说他输不起。黎向浠连忙平复他们,“没事没事!”

    她笑嘻嘻拿起手机,“玩这么久,我也该回家了,你们慢慢下,咱们改日再战。”

    黎向浠让出位置,走到打牌的奶奶们旁边,“我明天该陪你们玩儿啦!”

    奶奶们很热情,七嘴八舌要她不能爽约。

    黎向浠嬉笑应下,转身往公园外面走,站到公交站牌处。

    手机还在响个不停,黎向浠放平嘴角接起来。

    “黎小姐。”刚放到耳边,电话对面的男人开门见山,“今天下午黎蔓女士已成功转院,您要的照片和证明资料,我已发送至您的手机。没看见您回复的信息,所以打电话告知您一声,按照规定,半个月后,您需要抵达京北。”

    头顶是枝繁叶茂的榆树,风吹,树叶沙沙作响,黎向浠盯着远处的地板发呆。

    黎蔓是她妈妈,两人相依为命在一片筒子楼过了21年。本以为她毕业,黎蔓能享享福,结果不久前一次车祸,同时查出患癌,双重打击下,医药费和医疗条件全是问题。

    她搜刮干净家里能用的钱,还是九牛一毛,束手无策之际,一个破烂铁皮盒子里蹦出了转机。

    是黎蔓年轻时的情书,纸质泛黄,字迹笔锋铿锵有力:

    【蔓蔓,如果我们有自己的孩子,我想我会对TA很好,我会带你来京北,让你过上好日子,相信我。】

    落款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黎向浠拨打好几次,对面总是挂断,甚至拉黑。

    她给那串号码发短信,说她妈妈叫黎蔓,她叫黎向浠,想知道他是不是她的父亲。

    对方回应了,说他叫向应天,在京北。

    联系上之后,向应天说事情就是她猜测的那样,向家爽快答应承担黎蔓的医疗费用,保证黎蔓可以痊愈,还会给黎向浠五百万当做生活费。

    条件是,黎向浠去京北,跟沈家联姻。

    -

    黎向浠仔细翻阅下午发来的信息,都是些证明,证明黎蔓出国,去了医术顶尖医院接受治疗,有黎蔓住院的照片,和登记的单子,英文的。

    天彻底暗下去,街道的路灯,店铺的霓虹灯和飞驰而过的车灯,格外闪耀。

    一辆土黄色公交车停在黎向浠跟前,筒子楼是终点站也是起点站,车厢总是空荡荡。

    黎向浠没有目的地走上去,刷二维码,坐到后面靠窗的位置。

    车子穿过一条条街道,经停一个个站点,上下车的乘客陆续多起来。外面的灯火阑珊透过车窗,映在黎向浠漂亮的脸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房子太安静她睡不着,所以每天都出去找人聊天。这会儿,没了对黎蔓的担忧,伴着人群的聊天声,她闪烁的大眼睛渐渐迷糊起来。

    公交车转弯,和一辆私家车发生剐蹭,一阵急刹,黎向浠脑袋咚地一声,磕在玻璃上,困意全无。

    两车司机正商量报交警。

    乘客开始抱怨,说这得耽误多长时间,闹着要下去。

    黎向浠揉着额头跟下去。

    人潮汹涌的街道对面,是一家清吧。

    隔着干净的玻璃,黎向浠看见大厅有稀疏摆放的黑色真皮沙发,男男女女坐在上面聊天,他们手上的酒杯装着五颜六色的液体。

    黎向浠没去过这些地方,好朋友经常和她分享,描述里面的帅哥潮红时有多魅力四射,说得她心底痒痒。

    夜晚总是容易让人冲动,黎向浠起了刺激的想法,也多了一个胆子。

    她过马路,没有停留地推门进去。

    黎向浠今天穿着洗到泛旧的T恤和牛仔裤,或许是与他们有出入,刚进去便收获不少非善意目光。

    沙发上大logoT恤男左拥右抱,两侧的女人捂着嘴巴,他们自上而下扫描她,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黎向浠不介意,她往里面走,看了一圈后,她的眼神落在吧台处。

    男人坐在高脚椅上,戴着黑色鸭舌帽,黑衣黑裤马丁靴,身材比例像是锻炼过的男模,轻松在这个大厅里脱颖而出。

    明艳漂亮头发卷曲的女人早已在他右侧,踩着细高跟,贴着吧台,身材婀娜,大红唇抿了又张,喋喋不休,男人却视她如空气,只是饮酒。

    或许是周旋太久还得不到回应,女人面如铁色惺惺离开,宣告搭讪失败。

    不少暗中观察的目光纷纷替她惋惜。

    黎向浠好奇,这个人有多难攻略,才能让这么多眼神惦记又不敢上。

    她走到左侧的高脚椅坐下,余光悄悄打量他。

    他帽子压得很低,冒舌挡住灯光,在脸上投下一股不好惹的阴影,下颌线锋利流畅,五官比她想象的要好看。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并没有发现她入座了。

    服务员递来菜单,酒名花里胡哨,看不出材料和度数。黎向浠没有接过,她抬起双手在空中比划:要和他一样的。

    黎向浠会手语。

    小时候放假,黎蔓白天要去打工,她年龄小,没地方要,便跟着去特殊教育学校当小小志愿者。她一般吃完早饭跟着去,下午回来,那里能管午饭。

    黎向浠喜欢用手语沟通,她在特殊教育学校有很多这样的好朋友,以前的生活里,除了和黎蔓沟通,她其实手语用得比较多,算是一种习惯。

    她觉得手语和口语是一样的,都是语言,如果普及的话最好了,她的那些朋友,就不用因为别人看不懂手语而郁闷了。

    调酒师走来,在她跟前挥动肌肉,冰块与金属碰撞,叮叮当当。不久,一杯新酒递到黎向浠眼前。棕色加冰,像是冰红茶。

    她拿起抿一口。

    刹那,鼻腔一酸,厚重的酒精似乎要冲破她的天灵盖,黎向浠迅速捂住窘迫的嘴角,才免得喊出声。

    这间隙,男人已经一饮而尽,仿佛真是冰红茶那样。

    见他将空杯递给服务员,黎向浠把自己的酒沿着桌子,挪到他跟前。

    酒杯贴着男人的手背,那里长着如爬山虎一样强韧的青筋,蔓延到修长的手指上,玻璃一触碰,它们就条件反射收紧。

    他微微偏脸,掠了酒杯一眼,将它推回来,眼睛薄长冷漠。

    手机震动,黎向浠不小心看见了他的屏幕。

    是没有备注的短信,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男人指尖将信息从提示栏摘掉,反扣回桌面,沉了一口气,他拿起手边的烟,夹了一根咬在嘴边,服务员找出打火机,双手凑过去。

    不一会儿,白烟缭绕模糊了英隽硬朗的五官,把男人烦闷的心情透了个遍。

    黎向浠觉得,应当是发短信的人没有陪他过生日,所以不开心。于是,她点了点他肩膀,和他比划生日快乐。

    他没有看过来,而是就着白雾,又将新上的酒,一饮而尽。

    想到他可能看不懂手语,黎向浠拿出手机,打了个生日快乐,准备递过去,耳边却传来戏谑的调侃:“喝不惯这酒吗?小哑巴?”

    转头,是那个大LOGO男,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他口腔带出臭而沉的酒味,让黎向浠皱了皱鼻子。

    “生日快乐?谁生日?你生日吗?”大LOGO念着她屏幕上的字。

    男人余光有了松动,落在桌子的玻璃倒影上。

    黎向浠和大LOGO比划:不是我的,是他的。

    大LOGO看不懂,以为她要那个男人陪她过生日而笑出声,大LOGO将手搭在她肩膀,“没关系,他不陪你我陪你。”

    说着就使劲儿,要带她走。

    黎向浠看向旁边的男人,他还在吞云吐雾,仿佛旁边的喧嚣全是空气。

    大LOGO笑嘻嘻说:“别看啦小美女,他在这坐了一个多小时,不下十个人找他聊天,各种前凸后翘轮番轰炸,一个让他开口的都没有。你跟我玩,我话多花样也多,还可以嘴对嘴教你喝酒噢~”

    黎向浠觉得像是吃了一斤油,反胃到想干呕,她烦闷地比划:你像一头喝多了的猪,脏脏的,衣服丑丑的,我不喜欢。花样再多也是猪,短短的猪,很讨厌。

    带着白烟的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黎向浠长得不凶,这件事她自己从小就知道。

    黎蔓是街坊邻居都公认的美人,黎向浠每次都因为被人夸长得像妈妈而自豪。

    不过有一点她不满意,邻居说,黎蔓的眼睛属于上挑的狐狸眼,很勾人很成熟,她的属于杏眼,看上去乖乖的,很可爱。

    黎向浠还因此和邻居吵红了脸,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觉得她像一只害羞的兔子,生气时,连她的门牙都有点像。

    大LOGO显然也觉得她生气了很好玩,他心情大好,故意搂紧她肩膀。力气大,黎向浠怎么也挣不开。

    “听话些小兔子,喝完这杯酒,去那边坐坐。”

    黎向浠拍掉他的手。

    大LOGO啧了一声,“调皮。”

    又要掐她的脸蛋。

    黎向浠有些愤怒用胳膊挡住,她瞪向他,欲开口骂。

    LOGO男只是当她矜持,他一边灌酒,一边调侃说:“那你喝我的也行,你喝了我再喝。”

    黎向浠要骂出口的脏话又被吞了回去,她双手反抗,但大LOGO手臂力量大,酒撒出来,泼在她膝盖上,干净泛白的牛仔裤,染了颜色。

    隔壁的男人终于动了。

    他将黎向浠的酒杯压在桌上,转身,手指轻轻一弹,烟头落入大LOGO杯中,火苗浸入酒精,呲呲熄灭,在水面浮起一层灰。

    大LOGO身体颤了颤,看看杯子,又看看他,呵斥问:“你干什么?”

    男人坐在椅子上,视线高度却能和大LOGO齐平,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大LOGO,瞳孔深深。

    “这么嚣张?今天就让你看看我是谁。”大LOGO抡起胳膊要冲上去。

    后面来了两个男人拦住他,小声说:“哥,别冲动,这人我刚刚在静哥俱乐部见过,惹不起。”

    大LOGO男听到静哥,像是老鼠看见猫,满脸横肉软下来,推开那两个男人,带着一股不服气又不敢动手的情绪,往原来的沙发走去。

    黎向浠松了一口气。

    她笑着转头,要道谢,却对上了男人灼灼的眼神。他脸色冷漠,眸光仿佛电光火石,似乎在劝退她,要她放弃奇怪的念头,不要再打扰他了。

    黎向浠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有些害怕。

    以为她这次应该乖下去了,他没什么反应地回复原来的坐姿。

    黎向浠却拿出手机,打下文字:生日快乐,我请你吃夜宵吧,当做谢谢你刚刚的帮忙。

    递过去。

    他掠一眼,请吃夜宵,明晃晃的后续信号。他鼻腔出气,不再搭理。

    嗡-

    桌上的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那个号码,还是那四个字。

    黎向浠看出来了,这个号码对他很重要,每次出现都能让他情绪波动。

    男人指尖蜷了蜷,酒杯落到桌面很用力 ,他烦闷夹出第二支烟,要放到嘴边,想到什么又停住。

    他偏头,冷冷问她:“你想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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