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里常把结局写到秋天,而这里的故事从初秋开始。

    明明已经九月,可榆城的高温迟迟未褪,风里像裹着蜂蜜,粘的人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各处街道都冷冷清清,摆摊的小贩也难得全偷个懒。

    夏天可以不走,但暑假从不拖延。榆城一中在粘腻的空气里按时开学。

    “热烈欢迎201x届新生入校”

    周时遇单肩背着书包,一手勾着肩带以防书包时不时滑落,一手拎着校服外套,抬头看了眼校门口的横幅,又看了眼旁边的校园地图牌,往教学楼走去。

    “报道——”

    “进来。”“先来这里抽个签,按上面的号码找座位。”讲台上一道女声利落开口。

    周时遇把手伸进讲台上的方盒里随便摸了一张纸条出来:24。

    周时遇顺着黑板上的座位图走到24号座位,放下书包,坐好,发现旁边椅子上已经有了一个小巧的紫色书包,桌上也放了一个透明带紫色小花的水杯。明显是个女生。

    周时遇不太在意同桌是谁。只是坐了半天,也不见旁边的人露面。

    “男同学跟我去取一下教材。”

    周时遇搬书回来,瞟了一眼座位看到25号已经坐了人。

    周时遇放下书拍拍手上的灰径直走回座位,刚要坐下一扭头对上旁边人的视线,他勾了勾嘴角冲对方点点头,意思就算打过招呼了。随即头不抬目视前方讲台上你来我往的同学。

    没一会儿,面前突然伸过来两只棒棒糖

    ——“你好,我叫祁念。”

    周时遇又转过身向自己的这位同桌,没有接过糖,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淡淡道:“我叫周时遇。”

    他眼尾狭长微微上翘,眼珠黑而亮,此时平视着看人的时候也挡不住眉宇间流露出来雾气般凉意,让人觉得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祁念只看着他的眼睛不到一秒便挪开视线,因为这人让他觉得不好相处可能还会有点凶。

    按照从前看过的小说偶像剧的套路,他认为这人可能还有比较严重的强迫症啊,洁癖啊什么的,所以现在举起的糖何去何从?他也不接,举都举起来了也不能再收回来吧?

    片刻,祁念还是微微笑着把棒棒糖搁在周时遇桌上,说“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周时遇简洁“嗯”了声。

    祁念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活络活络,但对方目光始终落在书桌上,嘴唇紧抿,仔细看嘴角还是微微向下的,明显心情不佳无意再交流。

    也是,谁开学能高兴得起来。

    “……………”

    长久无言,人生初见,都是伴随着尴尬和拘束。

    不一会儿,班里的所有空座位都已经各有其主。

    “书比较重,男同学来发一下吧。”

    周时遇又起身去发教材了。

    等回到座位上以后,他的书已经被整整齐齐的摞好了。

    “谢谢了。”周时遇仍旧语气平淡。

    “不用客气。”祁念礼貌回应。

    ——啪啪!

    嘈杂声音即刻停止,大家目光齐齐汇聚过去。

    “我姓尹,单名豫,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英语老师。为了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能更愉快的相处,我简单介绍一下我的规矩。”

    尹豫身材高挑清瘦,五官凌厉,无框眼镜下是一双丹凤眼,再加上多年当班主任练就的强势镇压气场,往那一站就让人不禁有点发怵。

    只见她红唇一开一合:“我的规矩就是,在我的班级里,一切我说了算,我不选班长,也没有各种委员,凡事第一时间找我。”

    台下一片寂静,尹豫看过那一张张茫然清澈的眼睛,她很喜欢教高一,她觉得高一新生眼睛里闪耀着还没被高中数语外物理化政史地摧毁信念的圣洁的光。

    尹豫心里笑笑,接着说:“名字我也不点了,麻烦。有的是时间叫你们慢慢认识。”说完拎起旁边静候已久的一摞卷子,随手递给第一排的同学示意发下去:“开学礼物,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而此时台下那一双双刚刚还闪着圣洁光亮的眼睛,正被开学礼物愣生生劈得往出冒青烟。

    新生开学的第一天对于哪个人来说都是有些恍惚的,匆匆进校,匆忙找班级,只短短一个上午就需要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快速进入状态。这是每个高中的普遍现状,没人例外。

    然而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们,最不缺乏的恰恰也是对新事物的热情,他们总能很快融入一个集体,并且在里面精准找到和自己磁场相吸的人,于是一本新的书本翻开,一群新的朋友遇见,一段新的故事开始。

    报道,发书,写题……开学第一天的常规流程,忙忙碌碌的时间也总是很快,转眼到了傍晚,下课铃打得震天响,像祁念的肚子。她火速抓起坐在她后面的夏知和程岁欢冲向食堂,这是她今天刚认识的新朋友。

    周时遇不说话,她看对方心情不太好也有眼力见的没去打搅,转身和后面的同学聊两句没想到对面热情程度堪比榆城的天气。于是你两只棒棒糖我一包薯片迅速打成一片,两节课的功夫已然如同相识数年的知心闺蜜。

    去食堂的路上宛如丧尸屠城,食堂里更像灾民救援。祁念被挤得想放狗咬人,三个人好不容易买到一盘凉了的蛋炒饭,尽管油多得像不要钱,但也比饿着肚子回去上晚自习强。

    吃饭时程岁欢终于问出口她憋了一下午的话:“你那个同桌是不是有自闭症啊?”

    夏知一口米饭差点呛到,连声大笑。

    祁念喝了一口桃子汁:“可能刚开学有点不适应吧,等和我们熟悉了就好了。”

    蛋炒饭太油了,祁念两口下去差点呕出来,看旁边自助贩卖机没人,走过去看了半天就这瓶带桃的顺眼,没想到还挺好喝,于是临走时又去买了一瓶打算晚上喝。她平时不怎么喝饮料,主要是她妈妈不让。

    程岁欢吃完餐盘里最后一口米饭“也是,刚开学就整这么紧张,一下午自习我看他们全都在预习,下课都没几个人动,憋死我了。”

    夏知听完也肩膀一蹋“我只能看看语文背背单词,别的根本看不懂,我们才高一,门口的大屏居然就提示我们距离高考一千零九天!!!”

    祁念笑了笑低头继续吃饭,脑袋里想到了她的新同桌,长得一副阳光开朗样,会不会实际内心真的有点自闭,快一小天儿了,除了一句自我介绍一个嗯祁念再没听见他说一句话。脸上也始终没有多余的表情,嘴抿得比她幼儿园时候的密码日记本还紧。

    祁念想着想着心里稍稍有点崩溃,这以后让她怎么相处?不过还好她立刻就认识了夏知和程岁欢。祁念可不能接受一天不说话,小时候闯祸了被妈妈骂,她赌气把自己关进房间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说话了,结果不到半小时就忍不了了把玩偶摆了一排自己当老师给它们讲课。

    祁念吃过饭回来发现周时遇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她想起来打下课铃前十分钟左右周时遇就趴下了。肯定没吃饭。

    周时遇迷迷糊糊听见身边有人轻轻翻书包的声音,知道是祁念他也就没抬头,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管是出去吃饭还是娱乐的同学都开始掐着点回来准备晚自习了,教室里开始了凌乱的交谈声,周时遇渐渐清醒,准备起来抻抻腰板,一抬眼却看见面前摆着一个吐司面包,一盒纯牛奶,还有一瓶某品牌的桃子汁。

    周时遇扭头看去,祁念正低头做着下节课的笔记,看到周时遇醒了也扭头看过来。两个人目光汇合,谁也看不出对方眼里的情绪,半晌祁念嘴角翘了翘,开口说:“饿了就吃,不饿就不吃。”

    祁念说完暗暗在心里皱眉,这说的什么废话文学。但她转念又想,周时遇这么笨吗?放他桌上的肯定是给他吃啊,不然干什么?寄存吗?

    周时遇简洁道了谢,对方都看出来了他也没理由再拒绝,便抬手把面包和牛奶放进桌斗,扭头看见祁念桌子边也放着瓶一样的桃子汁  ,便也顺手把自己桌上这瓶挪到另一边立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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