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有些变故……阿姐近日遇到些麻烦……没想到你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区区一个平城……”

    “殿下,我伤得不重,只是内力损耗过多,养几天就好了……新安郡我不会去的,我有的别的事要处理……我不打算回京都,倒是殿下,你离开京都有段时间了吧……”

    “孤看完你就打算……了,你既不想……只是这个平城镖局,有什么古怪之处吗,你为何……父皇几日前传信来,还希望你先回京一趟……孤倒是觉得……”

    “不管是陛下,还是公主,他们都有的人替他们办事,我是真的有事,不能回去……我向来如此……平城镖局……京都……”

    林知予抱臂背靠在围墙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自己的胳膊,歪着脑袋睨着眼前说话说得有些费力的于大华,耳朵里时不时传来两堵墙以外的说话声,心中思索着盛白不回京都,那他是要去苍云城吗?

    她可没想偷听,本来她都要转身走了,却被刚刚走出院子的于大华喊住,于是便在原地听着于大华讲话,只是四周过于安静,她听力又太好,哪怕隔着一个院子,两堵墙,她也依然在于大华说话的间隙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谈话。

    于大华还是那个样子,说话结结巴巴,说着说着便憋红了脖子。他喊住林知予是为了向她表示感谢,感谢她在分尸一案中做出的贡献,说话内容陈词无趣,林知予听了一会便打算走了,突然听到了什么别的,十分诧异。

    “你要离开平城了?”

    倒是稀奇,这一个两个的,都要离开平城了,这个深藏不漏的县令竟也打算走了。

    于大华话语突被打断,一时哽住,脖子上的红渐渐漫上白净清秀的脸庞:“是...是的,在下...受皇命,要离开...平城,去...去往京都了。”

    “恭喜啊,于县令,这小小平城哪比得过京都,想必于县令是要高升了。”林知予扯了扯嘴角,送上一个漫不经心的祝福。

    虽然对官场一窍不通,不过她也知道,离政治中心越近,官就越牛,虽然不知道于大华去京都上任什么官职,不过肯定比偏远平城的县令要来的好。

    于大华听到林知予的祝福看起来很高兴:“多谢...林姑娘,这都要...感谢林姑娘帮忙...破解了分尸...一案。”

    “不客气。”林知予微笑,“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祝于大人一路顺风。”

    林知予转身离开,虽然她对这个扮猪吃虎的于大华很好奇,不过只要不来打扰她,她才不会多事去管,平城里像这种来历成谜身份古怪的人,走的越多越好。

    “等...等一下,林...林姑娘!”

    于大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着急,林知予转身,微笑:“怎么了?”

    “林姑娘,我听过你的很多传言,但我知道,你并非那样的人,你光明磊落,而且孝悌忠信,正直勇敢,我不知道你过去如何,不过就凭几次见面,我也知道,你一定是个好人。”

    林知予没纠结他突然不口吃的问题,她早想过口吃也许是此人的伪装,然而这番话却让她十分意外。

    林知予收起假笑,沉沉看着于大华,他目光清澈,一脸认真:“望你,林姑娘日后照顾好自己,若有需要,可来找我帮忙。”

    有些烦......她心想。林知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怎么老是有人觉得看透了我。”

    “你可想错了,于县令,”林知予重新扬起笑,只是笑着有些冷,“我才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呢,你看汤瑞则如何,说不准我林知予比他还坏呢。”

    于大华嘴唇张开,似是又要说什么,林知予又开口:“那你于大华又如何,你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好人吗,你也不是吧。”

    于大华脸色变得苍白。

    林知予语气变得恶劣:“所以不要给我摆这副菩萨低眉的样子,你我各行其道,谁也别管谁的事。”

    离开盛白住的院子后,林知予还在想于大华的事,一股淡淡的甘松香气若有似无,她觉得于大华的升迁古怪,觉得从盛白来到平城后发生的每件事都很古怪,总觉得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有些乱。

    她掰手指数了数要处理的事,盛白一件,此事待定,最近就能解决,说不准他也要去苍云城查白粉的事,那我与他的冲突待以后再说;第一剑一件,他收到传书暂时离开平城回华山了,约好了苍云城见;苍云城一件,那个流萤粉的事她得搞清楚,那玩意儿一定和月中行有关系;哦对了,月中行,还有望舒古教,她答应了琴音……

    她脑中想起数日前和琴音的对话:

    “林姑娘,我有一事相求。我来自望舒古教,你或许也听过,每一代都有好几位圣子圣女待选,我在外飘离一年,只怕教中已今非昔比,我已大大落了下风,我想请你帮忙,来一趟不罗山,帮我在教主的争抢中取得胜利。”

    “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若是成为下一代的望舒古教教主,你若有需要我可尽力帮你。”

    “不够。”

    “......那我加上我族修炼秘法。”

    “成交。”

    林知予实在太好奇琴音那修炼的秘法是不是月中行了,一边望舒一边月,很难不让她怀疑,于是她答应了琴音的要求,只是她告诉琴音她得先去趟苍云城。琴音欣然点头,还表示要与她一起去。

    这样看来的话,林知予已规划好了之后的路线,先去苍云城,再去不罗山帮琴音打击其他几个圣子圣女,拿到望舒古教的内功秘法;最后便和第一剑前往萧山古道,顺便看个热闹,正好离比武还有三个多月,这三个月内之前几桩事也该解决了。

    想到此处,林知予满意地点点头,感到脑中烦扰一消而散,本着明日事明日愁的心态,她心想一会晚饭该吃点啥。

    她一边留意南院的动静,等着那太子离开就去找盛白说清楚;一边在心中暗暗祈祷,那什么劳什子太子可千万别来找她,不然她可能会因为不敬太子而被下大狱。

    大抵是真诚感动了上苍,那太子并未留意到他,只是与盛白谈了谈便离开了,带上于大华一起离开了平城。林知予得知此消息的时候正在看苏叶用新得到的龙蛇弓射箭,她跃跃欲试还想上前露两手时,就很欣慰地得知了此事。

    踏进盛白院子时,才发现这个院子又恢复了从前苍凉的模样,不管是太子的人,还是玄衣阁的人,都被太子带回京了。

    于是,她很好奇地问盛白:“你是打算一个人去苍云城吗?”

    盛白脸色早已转好了许多,他此时坐在书桌前,桌上摆放着几封摊开来的书信,看表情应是在思索,被林知予打断了思索过程也不恼,只是抬起头看她,弯着眼笑道:“是啊。”

    “那——你是要同我一起去?”林知予漫不经心地问他。

    盛白笑眯眯道:“林姑娘也要去苍云城?”

    还装!林知予在心中腹诽,故意疑声问:“我为什么要去苍云城?我接下来要前往萧山,可没功夫去苍云城。”

    盛白长长地哦了一声,仍是笑眯眯的样子:“那我也要去萧山。”

    “你这么闲的吗,盛洵?”林知予一点都不怀疑这人的话,她是真的好奇,“作为玄衣阁阁主,你真的不需要待在京都,哪怕做个恶名在外的吉祥物也好啊?”

    “噗嗤——”盛洵被逗笑了,“我在不在京都都有人做这个恶名在外的吉祥物。”

    他一点也不惊讶,“盛白就是盛洵”仿佛早已是二人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林知予早知道他就是玄衣阁阁主,从不戳破淡然待之;盛白也从不刻意隐瞒,仿佛他的身份只是早摊的油条换成了薄饼。

    一切水到渠成,自然得好像在问“今天中午吃什么”。

    许是伤筋动骨一百天,盛洵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整个人更像是由白玉雕砌而成,笑起来时他棕色的眸子散出点点星碎,看起来脆皮又无害。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玉人模样的人手上沾满了鲜血。

    至少也还是我这种阴晴不定的人……林知予摇摇头,问道:“你是不是也太独来独往了?你的手下难道一个都没留下来帮你吗?”

    “他们有他们的事情要做。”盛洵道。

    “既然如此,我要与你说清楚。我确实要去一趟苍云城,你若是想同行也行,只是你若想算计我或是我的朋友,我依然会杀了你,别说玄衣阁阁主,就算你是大梁皇帝我也不会手软。”

    盛洵此人,心思狡诈,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让人放心,想了想林知予就接受了与他一同上路的事。

    盛洵低笑一声:“好。”

    “好了,没什么事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林知予有一丝心虚,然而她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劲,想来想去她只怪眼前这人实在长了张迷惑人的皮相,明明是此人狡诈心思不纯,却好像自己在欺负他一般。

    盛洵歪头思索了会,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盛洵的?”

    林知予翻了个白眼:“不太记得了,就好像我在吃甜饼,吃着吃着发现这是咸的。”

    林知予想到此人每次谈及盛洵的淡然从容,想起不夜巷那次谈到盛洵时的诡异之处,想到这人周身的气度,还想到不久前偷听到的对话,道:“这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你也没有刻意隐瞒啊。”

    盛洵又低低笑了两声,他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托着腮,满眼都是笑意:“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

    其实刚开始也有点惊讶,就像吃饼吃着吃着发现咸口有些惊讶,不过吃着吃着发现也挺好吃的,就没再追究了,想到这里,林知予诚恳道:“我挺惊讶的。”

    “那你一点生气都没有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骗了你。”

    “你有骗我吗?”

    盛洵眨了眨眼,莞尔道:“没有。我既是影卫司司使盛白,也是玄衣阁阁主盛洵。”

    林知予也笑了:“那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叫盛白也好,叫盛洵也罢,你都是我认识的人,我勉强接受你是我的朋友,既然如此,你是阴沟里的老鼠,还是伟光山上的白鹤,都与我无关,我与你相识相交,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罢了。”

    盛洵罕见的缄了口,只定定看着林知予,没有说话。

    感觉氛围有些尴尬,林知予摸了摸鼻子,想到之前说的话,觉得自己好像打一巴掌给一甜枣,遂心不在焉道:“所以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呢?盛洵这个名字太高调了,还是叫你盛白?”

    “随便,你想叫什么叫什么。”盛洵耸了耸肩,“不过你从前叫我阿洵,所以你想这么叫也行。”

    才不想……林知予表情木然,想了想问道:“那你从前唤我什么?”

    既然窗户纸已经捅破,那再捅大一点也无妨,林知予自暴自弃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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