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刘志兴从外面慌慌张张地闯进张雨颜的房间,他一进“门”就扑到张雨颜床前,看到躺在床上没有声息的张雨颜,愣了半晌突然崩溃大叫,而后跪倒在地,涕泗横流:“雨颜!”

    那肥重的身躯欲往尸体上靠去,盛洵一把拉住刘志兴,一边阻止他靠近尸体,一边叹息道:“刘城主节哀顺变,当下还是先找出凶手是谁,也好为您的爱妾报仇。”

    “是、是、是……”刘志兴仿若如梦初醒,对着张雨颜的尸身愣愣了片刻,突然转身指向林知予和王梨二人:“是你们!这门是锁着的,是你们第一个破门而入……”

    盛洵:“刘城主,尸身已冰冷僵硬,尸体也已发臭,她已死了至少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刘志兴冷静下来,喃喃道,然后他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愤怒指向院子里的几个丫鬟:“你们!你们服侍雨颜,居然出了这种事情!是不是你们几个,雨颜不过平日对你们苛刻些,你们便怀恨在心,竟这般害她!”

    说着,不知又想起来什么,指向那个先前阻拦林知予她们的小丫头:“是你,是你!你是那个叫铃芽的,几日前做错事雨颜不过让人抽了你几鞭子,也没把你打死,也没把你打残,你,你怎么就怀恨在心!”

    “还有你!你之前把雨颜最喜欢的衣裳弄破了,雨颜不过罚你跪了一天而已,你也没把腿跪断,你是不是,是不是也要害她!”

    一顿便将院子里的下人都怀疑了遍,总共四个近身侍候的,竟全都是被张雨颜虐待过的。

    这几个可怜的丫头此刻都跪在地上,被刘志兴吓得话也不敢说,只得一个劲地摇头否认。

    刘志兴瞧着已有些疯癫,他说着说着,就冲上去将铃芽一脚踹倒在地,叫人把院子里的下人都绑起来严刑拷打。待他再要踹一脚时,突然一个东西砸上了他的后脑,而后那个东西砸在地上,散成了数片瓷碎。

    刘志兴被砸的一愣,转头欲开口大骂,就被一个巴掌扇倒在地。巴掌很疼,疼的刘志兴龇牙咧嘴,抬头一看,便看见昨日见过的姓林的姑娘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左手正拿着手帕擦着那只打人的右手。

    刘志兴恼羞成怒,爬起身退后几步,指着林知予怒不可揭:“你怎么敢……”

    “她当然敢。”

    轻飘飘的两个字砸在刘志兴头上,砸的他五体生凉……那可是……

    盛洵看着刘志兴,仍带着昨夜那副与他饮酒时的笑脸,眼神却看得刘志兴内心打怵:“刘城主,查案可不是这么查的,屈打成招也是不能行的。”

    “是,是,是……”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来聊一聊别的吧。比如,我以为昨夜刘城主应当是在这个院子里的……”

    ……

    城主府东边的主院内,戚氏正对着墙上挂着的三清画像,焚香,闭眼祈祷。

    丫鬟小柠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夫人!落水院那位没了!”

    戚氏睁开眼,沉默了良久,后又闭上了眼,继续祈祷。

    ……

    张雨颜的脖子上有一圈深色勒痕,除此以外尸体上没有其他伤口。通过尸体的情况来看,张雨颜应是丑时死的,据院里的下人说,刘志兴是昨夜亥时离开这里的,离开后张雨颜房内。

    刘志兴此刻声泪俱下:“昨夜雨颜因为夜宴的事同我不高兴,我本是要宿在落水院中的,可她要赶我走,赶我出门后就锁了门,我敲了几次门她都不愿意见我。怪我,都怪我啊!要是我再坚持坚持,她便不会一人……”

    两扇门都被林知予踢倒了,而那两扇门竟还被一把锁紧紧地锁在一起,那是一把黑色的巴掌大小的挂锁,铜铁铸成,坚固异常。两扇门框处被打了两个小孔,堪堪够那把挂锁穿过,于是到现在两扇门也还是紧紧靠在一起。

    原来这院子是没有这把锁与门上的锁孔的,自两年前张雨颜搬入这里,常常与刘志兴使性子赌气,不多久就铸了这把锁,打了门上的锁孔,后来再与刘志兴有了争吵,便会用到这把锁,一整夜都不见刘志兴,刘志兴也总是第二日便伏低认错。

    可这把锁唯一的钥匙放在张雨颜床檐挂着的荷包内。

    除了房间的门紧锁,靠近床榻处有一扇窗,林知予刚进来是看也是锁着的,窗户中间一指长的铁棍作为窗户边框处的门闩。这样看来,除门窗以外,似乎就没有任何可以进出房间的通道了。

    盛洵在房间翻找,查看是否有机关密室。

    王梨从内室走出,给他看手上的银针,解释道:“我以银针探入她咽喉内,再以皂角水清洗,轻易洗去了原本的青黑色,由此看她并非中毒而死,当然也不排除有些特殊的毒,这样也试不出来,我可能需要剖开尸体才能得知。”

    还不等盛洵说话,那刘志兴就急忙说道:“不可不可!不能损坏雨颜的身体!”

    王梨:“为什么?”

    “那...那自然是因为......这不是很明白嘛,她是被人勒死的,何必还要再剖尸再验呢?”

    王梨皱眉:“那可不确定,那道勒痕未必致死,何况,不仅仅是毒,甚至有些外伤也可能只是表面看不出来,刘大人还请相信我,我剖过的尸至少也有几十具了,手法还算娴熟,应当不比苍城的仵作差。”

    王梨从前不仅做大夫,有时候还做仵作,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得知道他是怎么死,我才能医好他”。早些年前王梨医术还不是那般好时,常常有心无力解不了毒,甚至偶尔医错人,她便对救不活的人体进行解剖,查看到底是哪处出了问题,以便下次对症下药。因此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王梨妙手回春,鲜少人知道她原来还会验尸。

    刘志兴还打算说些什么,她又不耐烦道:“你可别拖延了,人死后几个时辰里尸体变化极快,你耽搁一分,尸体就变化一分,说不准死因就被掩埋了下去,更何况死者为大,我早日验了尸,张姨娘便早日下葬,莫非……”,停顿许久,她作出惊讶的表情,看向刘志兴,“张姨娘的身体里藏着什么刘大人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

    刘志兴愣住,然后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怎么会,王姑娘验就是了,只是雨颜爱美,我怕剖开她的身体会很不好看......”

    “那你可放心,这位王姑娘剖尸手法了得,缝尸手法更了得,保管你的雨颜漂漂亮亮地下葬。”

    冷不丁一个声音传来,刘志兴转头一看,是之前打了自己的那个姑娘,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刘志兴对这个表面无害的女孩害怕得很,他冷汗都要下来了,又听到她说:“不过你怎么还笑啊,你的雨颜都死了你怎么还笑,我笑是因为有乐子看,你笑是因为什么?”

    刘志兴张口否认:“我我我适才那不是笑!我是...我是.......”

    林知予没再理会他,转头问盛洵:“盛...盛司使,你有看出什么问题吗?”

    盛洵正在翻看张雨颜书桌上的书信,都是些男男女女情情爱爱,一边翻看,一边腹诽:想不到刘志兴这年纪一大把,还喜欢和年轻女子玩这些花样。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便下意识“嗯”了一声,抬头一看是林知予,才回答:“没有,这都是些没有用的书信。你呢?”

    林知予没有回答,突然问道:“为什么不怀疑我或者王梨?”

    盛洵啊了一声,好似恍然大悟,问道:“那是你们杀的人吗?”

    “不是。不过……”

    “嗯?”

    “她虽非我亲手所杀,可未必不是因我而死。”

    盛洵翻书信的手停下,端详起林知予来,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脸,眼神中也透不出情绪,他不解:“什么意思?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林知予:“没什么意思。就是每当我看到有人死的时候,我就会觉得那个人的死和我搭点关系,啊,其实我这里有点问题,控制不住。”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盛洵沉默片刻,见到林知予递给了自己一张纸:“看看这个,挺有意思。”

    盛洵看去,上面写着一首诗,字迹行云流水:

    月下清风微拂影,愿托云帆寄琴音。

    罗袖轻扬好颜色,唯愿衷肠诉与卿。

    花前月下共鸣醉,与你携手是非人。

    愿为伊人守一心,琴罗音里共此生。

    这个字迹...方才没见过,不是张雨颜也不是刘志兴,而且字里行间充斥着爱而不得之意,显然是男子爱慕女子,而女子所嫁他人的故事,盛洵问:“这是谁写的?”

    林知予摇头:“这是在枕头底下发现的,只此一封。”

    盛洵转向刘志兴,突然笑道:“刘城主,不妨过来看看这个。”刘志兴接过看了一眼,突然大骂:“魏竟道这匹夫!他竟敢!他竟然敢觊觎雨颜,这个匹夫,我定不会...定不会......”

    盛洵挑眉:“原来是魏先生写的。”

    “是......”正破口大骂的刘志兴突然惊醒,“定是他!是他杀了雨颜!他对雨颜爱而不得于是怀恨在心就杀了她!我要杀了他……”

    林知予实在是烦透了这个刘志兴,直接打断他:“刘志兴,你怎么知道他是写给你的雨颜的?这又没有指名道姓。”

    刘志兴听到林知予叫自己大名,有些愤怒但又不敢愤怒,咬牙切齿道:“这诗中有雨颜的‘颜’字,雨颜又才貌俱佳,这个沽名钓誉的老匹夫定然是写给雨颜的。”

    “是吗?”林知予轻笑。

    刘志兴刚才的愤怒被盖下去,觉得有些疑惑和不安,忽看到对面的女孩唇角上扬,眉眼弯起:

    “刘城主不知道,我昨夜在夜宴的饭菜上都下了毒,包括今晨的饭菜,你放心,我直接下的井水,绝不偏颇,保证所有人都中了毒。这毒啊,倒也不致命,只是让你们手脚发软些,内力暂时消失,注意别乱跑就行了。等我什么时候把你们苍云城的事情搞清楚了就放掉那些无辜的人。”

    “所以啊,城主大人,您还是赶紧出去和您的手下们都说说,让他们都知道,也彼此监督监督,但凡是跑了一个人,我都不愿意给你们解药了,可一定要防着别人跑出府啊!”

    “怎么了,哎哎,这脸色怎么这么不好,难不成,我这毒这么快就见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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