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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力亚尔走到骆驼身侧,抓着缰绳轻轻往下扯了一扯,庞然大物地骆驼忽然摇动起来。

    只见它膝盖微曲,缓缓跪了下来,两只有力的后腿折叠起来放在尾后,它乖巧地卧在地上,像一只巨型毛绒玩具一样人畜无害。

    “好了,可以坐上去了。”艾力亚尔牵住林初晓的手,小心地看着她坐上驼峰。

    “坐稳了。”明明是善意的提醒,林初晓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他待会不会把自己卖掉吧?

    林初晓紧张得肌肉僵硬,大腿用力夹稳鞍鞯,手稳稳地抓着鞍鞯上的抓手。

    “坐稳了。”她故作镇定地说道,心却突突跳个不停。

    艾力亚尔拍了怕骆驼,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着林初晓摇摇晃晃地升高,重心不稳的感觉让她心跳加速。

    等骆驼站稳后,艾力亚尔迅速飞上另一匹骆驼,牵着林初晓那匹骆驼的缰绳,载着沉重的行李一摇一摇地上路了。

    起初,林初晓对骆驼的步履很不适应,觉得晃得难受,但当她身体随着骆驼的节奏摇晃着,慢慢地竟惬意起来了。

    道路上的汽车飞驰而过,载着一些急着赶路的旅人。

    街边店铺林立,那勒提原本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城市,游客稀少,现代化建设缓慢。近些年旅游业兴起,再有互联网的加持,哪怕是那勒提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也因风景优美而成了旅游胜地,基础设施建设也随之发展起来。

    “请问,为什么不开台车呢,不是更方便吗?”林初晓的骆驼乖乖地跟在艾力后面,像只温顺被溜的小狗。

    “车被夏瑾开走了,她要到大城市去采购药品。”艾力头也不回地说道,初次见面本身就有点社恐,偏偏遇上个高冷的男人,林初晓只能小心翼翼地提问。

    “牧场离这儿远吗?”林初晓继续问道。

    “有一点,大概要走两个小时。”艾力回答道。

    两个小时,艾力就是这样从遥远的牧场骑着骆驼摇到那勒提市区里,花费三个小时,忍受着路上的风沙来接一个素未蒙面的人。

    在林初晓的城市,坐上地铁就能在一个小时内到达城市的大部分地方,即使在路途中,也不乏有开着电脑工作的,趴在地上写作业的人。

    在城市里,时间被争分夺秒地“珍惜”着,超过一个小时的路程出去玩,都被判为不值得。

    或许在漓疆,时间的计算不似大城市那样精明,所以即使路途遥远,也看不出艾力有疲惫或不满的情绪。

    20分钟后,他们路过了一家饭店,浓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混合着米饭和面条的麦香,直往林初晓鼻子里钻。

    她已经连续啃了几天面包和压缩饼干,实在抵御不住肉的诱惑,而且今天还没吃早饭。她的肚子明白了大脑的指令,适时地咕咕叫起来了。

    她和艾力离得不远不近,艾力没法儿听到林初晓的饥饿声。

    林初晓想喊停,可是又不好意思,于是她偷偷拉了下骆驼的缰绳想让它停下,谁想到她一牵,绳子的另一端却在艾力手中,绷直的缰绳把艾力的衣角撑起,他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林初晓见他的目光追随过来,干脆大胆说出自己的诉求:“我肚子饿了,可以先吃饭吗?”

    艾力没有说话,一脚跨下了骆驼,颇为优雅地走到林初晓身侧,伸出左手高高地抬起。

    林初晓有些无措,右手却自然地搭载他伸出的手上,林初晓刚下来半个身子,脚还没碰到地面,艾力一把搂住了林初晓纤细的腰肢,将她抱了下来。

    他冷着脸抱林初晓的样子,让林初晓觉得他又热情又冷漠,肢体接触带来的不自然更突出了。

    林初晓当了四年兽医,她的手握过冰冷的手术刀,也处理过实验动物的尸体。她自认为铁石心肠,铁树一棵,不会为男女之间的互动产生感情。

    可当艾力粗壮有力的手掌扶住她腰的瞬间,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就像微风吹过赛里木湖平静的湖面,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艾力将骆驼的缰绳套在饭店门前的石柱上,林初晓则先行一步走进了饭店。

    现在还不是饭店,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餐桌干净整洁,地板亮的反光,完全没有饭店的油腻感。

    收银台站着一位年迈的老人,头上戴着一顶布料昂贵,绣花精致沉稳的深蓝色圆形毡帽,帽檐用金线绣的羊角纹封边,看上去典雅又雍容。

    后来林初晓才知道,这是哈萨克族男士在夏天常带的“塔黑亚”。

    老人身材不算强壮,身型因为年龄而衰弱佝偻,但脸颊红润,表情神采奕奕,对着林初晓说了一句方言。

    林初晓尴尬地笑着,不管对方说什么,点头就对了。

    她抬头看了菜单,每一个维语下面都贴心的翻译了简体中文,点餐不是问题。

    “this one.”她指了指羊肉手抓饭。

    她又意识到老人听不懂普通话,又怎么听得懂英语?心里对自己的行为懊悔不已。

    老人虽然听不懂,但能看懂手势,他缓缓抬起手,食指略微弯曲,和拇指形成了一个圈——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可是有一件事却让林初晓犯了难,她不吃洋葱!

    手抓饭里必须放洋葱,可以增加鲜甜滋味的同时又解腻。

    可是要怎么表达不放洋葱。

    林初晓手舞足蹈起来,她第一次体会到长了嘴却不能开的难处,反复在脑子里搜寻语言和肢体动作。

    老人也被她的行为困惑了,原本想要走近后厨的脚立在原地不动。他努力想要明白林初晓的表达,却还是一脸茫然。

    在老人眼中,眼前这个长相美丽的女孩欲言又止,而后咿咿呀呀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什么。总之,就是暂时不能去做饭。

    林初晓眼看沟通无果,干脆指了指那挂着花花绿绿帘子的后厨,并走到后厨门前做了个进去的姿势。

    很多饭店的后厨都不让人进,归根结底是后厨凌乱,不敢示人。林初晓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老人家却缓缓走到跟前,为林初晓掀开了帘子。

    林初晓打眼往里一瞧,果然是干干净净滴油不粘,没有蝇虫乱飞,也没有奇怪的气味。

    她走进去,四处瞧了瞧,在备菜区拿起一个淡紫色的圆润洋葱,虽然她不吃洋葱,但不得不说,这颗洋葱很新鲜。

    “我不吃这个。”林初晓将洋葱拿到嘴边,张开嘴做了个咬的动作,然后又摇了摇头,双手摆在胸前比了个叉。

    老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此时门帘外探出一个脑袋,艾力睁着困惑的眼睛瞧她。林初晓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扯过艾力对他说道:“你跟爷爷说,我不吃洋葱,对洋葱过敏。”

    两人用林初晓听不懂的哈萨克语叽里咕噜说了好久。

    “达吾勒爷爷,她说她不吃洋葱。”

    “这是你的女伴?很漂亮。”爷爷笑眯眯地看着林初晓。

    “不是,是远方来的客人。”

    “和上次那位一样?”

    “哈德牧场生活艰苦,外地人受不了的。”

    “既如此,何必来一趟。”

    “谁知道。”

    林初晓听不懂,于是悄悄溜出了后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等餐。

    艾力说完话,从后厨出来,瞄定了林初晓的位置坐在了她跟前儿。

    厨房传来铲子碰锅的声音,不一会儿香气四溢而来,引得林初晓口里生津。

    “你年纪轻轻一个女孩,怎么想到来漓疆?”艾力的眼睛干净清澈,又藏着一丝不羁与野性。

    “来当兽医啊,怎么,年轻女孩儿不能来漓疆吗?”

    “这里生活不像中原城市那么舒服,而且草原上放牧,环境很恶劣。”

    “环境恶劣?在我的城市,也有很多过着艰苦生活的人,至少漓疆还有优美的风景不是?”林初晓像下定了决心:“放心,我是专业的。”

    艾力看着林初晓一脸天真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回忆了这几年招过来的实习生,最长的也就坚持了半个月,因为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全都卷铺盖走人了。

    厨房里的火关了,老人颤巍巍从厨房端来一盘手抓饭,林初晓连忙起身过去接过餐盘。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她实在于心不忍。

    不过,既然是老人做的,这手抓饭一定很正宗。

    “谢谢,我来吧。”林初晓用普通话说道,不管对方是否能听懂,基本的礼貌不能少。

    她接过印着花纹的瓷盘,油润又粒粒分明的米饭上赫然躺着一根大鸡腿,肉参杂在里发出阵阵香气。

    我记得我没点鸡腿啊。

    老人颇有深意地指了指艾力,说了一句听不懂的话,又指了指鸡腿。

    林初晓顿时了然。

    她端了盘子回到位置上,艾力正在帮她拿餐具。

    “是你给我加的鸡腿?”林初晓问道。

    “多吃点,到了牧场就很难吃到了。”他贴心的给林初晓倒好了一杯乳黄色的液体。

    “这是奶茶,尝尝看。”

    林初晓笑着答了谢谢,端起茶杯细细喝了一口。

    满口的奶香混着茶叶的味道,奶里有着不少的奶脂,喝起来浓郁醇厚,回味无穷。林初晓不禁想自己过去喝的奶得掺了多少水,对比这里的奶,简直是带点奶味的白水。

    她端起杯子喝奶茶的间隙,偷偷用余光瞄了一眼眼前的男生,却刚好对上他探寻和期待的目光,像只等待夸奖的小动物。

    “好喝!”林初晓温吞地进了一口,大声地对艾力说道,语气里满满的惊喜与肯定。

    再看那金黄的手抓饭,脂香四溢,林初晓迫不及待地送了一口进嘴里,软糯的米饭配上香甜的萝卜,混合着切好的碎牛肉,在口中迸发出浓郁油润的味道,让林初晓的疲惫一扫而空。

    “好吃!”她两眼放光地看着艾力,嘴里还含糊地咀嚼着米饭,和刚刚无精打采的模样判若两人。

    艾力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难得露出一点笑容。

    他从右手边抽了一张餐巾纸,在林初晓还沉浸在美食无法自拔的时候,伸手擦了擦她的嘴角,那里正贴着一粒米饭。

    她登时僵硬了一下。

    这么亲密是合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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