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之中当然没有人回答她。

    “可是我也控制不住呀,喜欢一个人,怎么控制得住呢?”

    日色渐隐,月上柳梢。白天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皇城。

    一晚过去,没有人记起佛堂的明善,而右丞相府灯火通明,迟景一夜未归。

    等到迟景回来已经是两天过去。

    迟景眼下一片乌青,衣裳还是两天前的衣裳。一身风尘仆仆,可见是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迟景招来小厮,让人去母亲那边支应一声,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收拾了一番,除了眼下的乌青精神头看起来倒是与平常无异。

    收拾好了,小厮都以为丞相要休息了,却看见相爷脚步一转往东跨院去了。

    “相爷可是寻表小姐?”小厮忍不住想要提醒。

    迟景点点头。

    小厮道:“表小姐两天前进了颂博堂,至今没有出来。”

    迟景闻言,脸一黑:“怎么没有人通知我?”

    小厮连忙告罪:“这几天相爷忙着处理大事,没有人敢拿这事打扰您,伯夫人也说不能告诉您。”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答,小厮抬起头,却见,迟景早已往颂博堂走去。迟景到伯夫人的院子之前就有人向伯夫人通报。

    伯夫人的大丫鬟点晴已经在外面候着,见到迟景立刻行礼:“夫人已经等候多时,本叫相爷好生休息再过……唉,相爷!”

    点晴话还没说完,迟景就已经绕过正屋往颂博堂走去,点晴只好急急回去报信。

    这边颂博堂,守门的小厮看见是迟景只是行礼,没敢阻拦。

    迟景踏进颂博堂就看见屋中侧躺在地上的明善。“明善!”

    迟景两步上去,扶起明善,看见明善小脸煞白,嘴唇已经干裂起皮,轻摇着唤了两声竟然唤不醒。

    小厮立刻到来了一杯茶,迟景小心翼翼地扶着明善喂了一点进去。明善虚弱地睁了点眼睛,好半天看不清楚眼前是何人。

    等看清眼前这人是迟景之后,明善唤了声:“二哥。”声音虚弱得像是马上就要飘散在空中,声音也不是往常的轻快明亮,而是嘶哑低沉,像是木匠用的砂纸。

    似乎终于放心一般,嘴角带着一丝安心的笑意,头一歪。迟景吓得心一揪,急忙在脖子便探气,探到微弱却规律的跳动,迟景才放心,将明善打横抱起。

    走到院落看见从正堂出来的伯夫人,迟景点头见礼,把明善往上颠了颠,开口道:“母亲,妹妹有什么不懂事的,儿子自会管教,母亲还是专心礼佛,若是在佛堂出了什么事,那可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你懂什么,你要是能管教好,我还会插手吗?我问过大夫,三天不吃不喝都没有问题。只是小惩大诫,你又何必这样跟我说话。”伯夫人听见迟景竟然因为明善责怪她,当即发作。

    迟景思及明善如今的情况,也没多跟伯夫人说,抱着人就往东跨院走。

    轻手轻脚的把明善放在床上,大夫已经来了,观过脉之后只是说脉搏虚弱只是因为多时未经水食,并无大碍,喂些茶水轻粥,注意分量不要太多,少食适量,养上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只是膝盖跪久了,这段时间怕是行路都有些费劲,要好生将养,又开了些外敷内服的药。

    迟景小心记下,用勺子喂了些水,清粥送来。迟景坐到床边,轻声唤着明善,“善儿,善儿……”

    一连唤了十几声,明善终于有反应,悠悠转醒。

    明善睁开眼,看到的是自己的床。转眼又看见迟景才想起她在佛堂跪了两日,水米未进,最开始她还会唤两声人,发现没有人理她,仿佛任她自生自灭。这才放弃。

    还好她等来了迟景。

    “二哥。”明善不敢相信如此嘶哑的声音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的。

    “善儿,来吃点粥。”

    明善听见唤她的称呼,愣了,也是这楞的片刻,迟景已经扶着明善靠在他的怀里,他舀了一口粥,轻轻吹了吹,递到明善嘴边。

    有些冰凉的勺子碰到明善的嘴唇,明善才惊醒,躲开了这勺粥。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迟景:“你刚刚叫我什么?”

    “善儿。”迟景笑着轻柔的唤了一声,那一声里似乎充满了许多道不明的情愫。

    明善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却听见迟景还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善儿乖,先吃点粥,有什么事,吃了再说。”

    明善迷迷糊糊地吃完了一小碗粥。迟景放下碗又给明善细细地擦了嘴。

    明善眼珠子一直盯着迟景转,她是从小迟景带大的不错,可是她渐渐大了之后,迟景就没有再亲密一点的接触,更别说亲手照顾。

    “二哥?”明善觉得有些不真切,小声唤道,生怕声音大了,把眼前这一切给吓走了。

    迟景揉了揉明善的脑袋:“怎么了?”

    “二哥这些天去哪儿了?”

    “三皇子谋反,我去处理事情了。”

    “真的是谋反?”

    迟景把明善圈在自己怀里,近日京城天气有些反常,明明是小暑,凉得跟秋天一样。迟景把被子往上牵了牵。

    “是,三皇子谋反,贬为庶民,终身幽禁。婚约取消,你不用嫁给他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谋反,虽然之前一直觉得他跟太子不对付,他向来隐忍,不至于如此沉不住气,突然谋反。”

    迟景没打算跟明善细讲:“朝堂上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将养自己,外面的事,一切都有哥哥。”

    明善点点头,迟景顿了顿,道:“善儿呀,哥哥有事跟你讲。你听好了。”

    明善的心怦怦直跳,直觉迟景要说的事,很重要很重要。

    “你的心思哥哥知道了。”

    “在知道你的心思的时候,我是狂喜的。因为在我还没有明视自己的心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我的心。

    好像是当时抱你回屋的时候,也好像是我处理公文到半夜,你送来羹汤的时候。又或许是除夕守岁,你趴在我腿边睡着的时候;什么时候开始,不止是把你当成妹妹,我也不记得了。但是我不敢表现分毫。

    我怕吓着你,怕你讨厌我,明明是我把你养大的,却对你起了这样的心思,所以我只有一点一点的拉开跟你的距离。但是好像没有什么用,喜欢你,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牵扯到我的思绪。

    想看着你笑,想听你喜笑晏晏地叫哥哥,我抑制再抑制,依旧是爱你。直到——在你及笄之后,知道你喜欢谢醇。”

    听到这里,明善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哥哥我没有!我一直跟谢醇不对付!他看见我刻梨花簪,就天天吵嚷着他喜欢梨花!那根簪子也是我雕的!”

    迟景低低地笑了,拍了拍明善像是小时候哄她睡觉一般:“善儿,我知道,知道。我知道那根簪子不是郑音雕的,哥哥又不蠢,怎么会让一个闺阁女子耍得团团转。”

    确实郑音在最开始的时候说那根簪子是她雕的,迟景信了一点,但是也没全信,立刻派人去查。虽然查到不是郑音刻的,但也不知道是谁。

    又摸到郑家与三皇子有些关系,便虚与委蛇。却没想到那根簪子竟然是明善刻的。

    巴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那个清风朗月与他月下舞剑立誓开盛世襄太平的少年永远埋藏在巴山的梨花树下。

    他父亲早逝,又无兄姊,同那人一起长大,拜师,求学。似兄似父。

    只因为少时的他自负又自信,终归低估了人心险恶。

    时至今日,官拜丞相,他依旧记得少时的那一根刺。

    他愧对他的兄长,“梨花代表纯洁,悼念逝者”,可他再也不敢踏足巴山。

    有一年他终于替兄长报仇,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或许就是这次,他提到了巴山梨花,可是那时候善儿还小,竟然随口之言 ,就听进去了。

    “善儿,我心悦你。我又怎会拿你的终身幸福去博自己的前程,去换我想要的东西。

    在赐婚的懿旨下来的时候,我不比你轻松。我从未想过拿你的幸福去换什么,哪怕是整个伯府。

    大婚前一晚你来质问我的时候,我好想抱抱你,跟你讲再等等,再等等,哥哥就会解决好的。”

    “所以三皇子谋反,是哥哥一手促成的?”明善好像抓住了什么。

    “哥哥就算是又通天的本领,也没办法凭空捏造一位皇子谋反的证据。三皇子本来就存了这样的心思,从前段时间温家出事,我们就查出来了不少东西,只是直到懿旨下来,我才知道来不及了,除了这个办法,我想不到其他可以在不反抗皇族的情况下,取消你们的婚约。直接把三皇子扳倒,这是最靠谱的方法。”

    迟景说得轻松,但是备婚的这短短半个月,准备了多少东西,兵行险招,几次都是危险重重,又一一化解,不过这些,明善都没有知道的必要。

    可他到底怕,怕他失败,谋反这种事,若是一朝不测,好歹嫁出的姑娘不用受伯府牵连,自然也不敢跟明善讲,若是讲了,这姑娘倔得很,多半宁死也不肯离开伯府。

    三皇子本意是要娶明善,拉拢迟景,却没想到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所以那半个月,二哥没有躲我,二哥都在为了我奔波操劳。

    明善有些愧疚,她不明就里,还那样斥责过迟景。“二哥。”明善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起。

    “善儿呀,我怕你觉得哥哥恶心,又想着只要你欢喜,不论你是怎样哥哥都行,哪怕是看着你与你喜欢的人娶妻生子,我都接受。

    所以母亲说要办相亲宴,想要撮合你跟谢醇。其实哪个时候,我心也不舒服,也疼、我爱你,但是不敢占有你。只要看着你好,我比什么都好,只要你幸福,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从来不敢奢望你会喜欢我。”

    “那我喜欢二哥,二哥觉得我道德败坏,不知礼节,不知羞耻吗?”

    “若真是这样,那二哥岂不是更甚。你还是个孩子,没长大感情朦胧可以原谅,但是哥哥已经而立之年,若真要理论起来,最不应该起这份心思的是我才对。”

    “那现在?”

    “善儿还喜欢哥哥吗?”

    明善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迟景,十分认真地摇了摇头。

    迟景笑容一滞,抱着明善的手臂一紧。

    谁知下一瞬,明善嘴巴一撅:“那得看二哥表现了,谁叫二哥这个闷罐子不先开口。”

    迟景一愣,随即低低的笑起来,带得胸腔一震一震的。连带着明善的心都飞起来了。

    “那哥哥可得好生表现。”

    “可大圣律法,伦理道德,还有姨母……”想到这些,明善拉着迟景胸前的衣襟,从有些收紧的手看得出来,明善有些紧张。

    “善儿可知,大圣朝为什么不让任何兄妹成婚。”

    明善摇了摇头。

    “在大圣朝开国的时候,陛下喜欢一位女子,那时候陛下已经是大圣朝之主,还有什么女子娶不到呢,所以最后把女子接进宫中。

    那女子进宫后,从未绽开过笑言。

    陛下还算是爱护,即使她一直不曾给陛下好脸色,陛下依旧宠爱她,还在她生辰之时,赏赐了很多东西,又赐金歩撵让她回家省亲。

    回宫两个月,那女子有了身孕,陛下十分高兴,把那妃子当宝贝一样的护了几个月,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突然有一天皇后带着御医和内务府的人去了御书房。

    那之后,那名女子的母家就被封被流放。皇帝斩杀了那女子母家的男丁,又赐死女子。善儿可知为何。”

    明善摇了摇头。

    “女子怀孕的时间和内务府留档时间对不上,一查竟是在省亲那半个月怀上的,再查下去,女子私通之人便是她堂哥,青梅竹马,因为一道圣旨,生生斩断情缘。女子一尸两命,母家破败。就这样陛下仍旧不解气,于是便立下了不管是堂,表还是亲兄妹都不可结婚的律法。”

    明善有些气愤:“皇帝怎么可以这样呢,因为他自己一朝被骗,连累得天下有情人都不能结为眷侣。”

    “善儿说的是,两个人相爱,是两个人的灵魂相爱,而不是人世间一套被强加的俗事关系。这个世上,自然存在的是人的灵魂,而不是兄妹关系,若真要估计这些,我愿一辈子与你以兄妹之礼相待,只要日日能看着你,守着你。”

    在不知道明善心思之前,迟景想的是只要明善开心就好,知道明善心思之后,迟景那里还会放手呢?

    “善儿呀,你是我的心上人,一直都是,永远都是。”

    我带着自卑和怀疑磋磨自己,只敢偷偷的把你放在心上,你不知你是我心上人。

    你带着隐忍和成全放逐我,只敢把我偷偷放在心上,我不知我是你心上人。

    还好我的姑娘勇敢,还好没有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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