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毕伦酒店三十三层的宴会厅,从电梯间出来,映入视野的便是闻名申城的空中花园。

    庭院用细叶结缕草铺就,四十余种花卉装点,据传每年的维护费用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沿着鹅卵石小路往里走,几对汉白玉石桌散落在花丛间。江潮在圆桌边坐下,稍稍歇息。

    收获了几张名片,脸也笑得有些发僵,她探出食指指节,不易察觉地揉了揉唇角。

    一盆大花蕙兰立于桌侧,兰花香浅淡清幽,沁人心脾。

    娇嫩的纯白花瓣衬着女孩的侧颜。

    她穿着黑色晚礼服,肩颈肌肤细腻白皙,微卷长发如海藻般垂落肩头,嘴唇抹了粉润的唇釉,晶莹动人。

    不远处,贺宛廷正与几个公子哥举杯碰饮,忽地看见其中一人转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往另一个方向。

    “那不是群星娱乐的江大小姐吗?”

    另一人随之看去,眼睛也直了一瞬,旋即讥嘲地笑了笑:“她现在还算什么大小姐?”

    他视线仿佛黏在了女孩身上,口中啧啧道,“那姑娘当初可是傲得很,怎么请都不肯赏脸出来玩儿,现在竟然也会来这种场合了。”

    有人怂恿:“这不正好嘛三少,你现在再去人家眼前晃一晃,说不定她自己就贴上来了。”

    贺宛廷没见过她,但群星娱乐这个名字近些日子没少出现在热搜上,黑料满天飞,想不知道都难。

    他看着那几个公子哥过去,围着人调笑。那姑娘站起来,神态沉静自若,倒是没有露出什么窘迫神色。

    富二代之间亦有差异,贺宛廷没什么兴趣陪小少爷们胡闹,晃至宴会厅另外一侧。

    瑞风集团的少东家姗姗来迟,他过去问候。对方最近为女友一掷千金,招兵买马组了一档音乐综艺节目,拉着贺宛廷问他想不想投资合伙。

    少东家身边跟着那档综艺节目的制作人,迎上来给他递了名片。贺宛廷以前没发觉对方长了颗恋爱脑,拒绝的话不好直说,笑着敷衍了事。

    跟一圈人打完招呼,贺宛廷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旁边有人跟制作人攀谈,说是晋京悦声唱片的陈经理,带着先前坐在兰花边的那位江小姐。

    制作人眼睛一亮,上上下下地打量对方几眼,“是个好苗子……就是长得有些眼熟,也不知道是跟谁长得相似。”

    陈经理在旁边帮着介绍,说这位在网上有十几万粉丝,也算得上是自带流量。

    正说着话,制作人的助理过来耳语几声。

    那制作人再转过头的时候,神色便添增几分古怪:“是群星娱乐的江小姐啊,你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你跟着江总应酬。”

    女孩稍怔,旋即抿唇微笑,“我方才就觉得您看着面善,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缘分。”

    “是啊,这可不是巧了吗——江小姐,我跟你说实话,不是我不想签你。”

    他走到一侧,压低声音,“你的家庭背景太容易挖掘,咱们这也就是一个小节目,没准备走黑红路线,我担不起这责任。”

    “但你的条件实在优秀,不如这样,我可以把你引荐给全总,我们这档节目的另外一位投资商,让对方来定夺……”

    电话挂断,贺宛廷没有再听,拎着那瓶从应潭手里敲来的好酒上楼。

    三十五层的室内泳池,蔚蓝水波荡漾,三面全景落地窗映着仿佛唾手可得的繁星。

    池水翻涌,男人自水底探出,上半身结实劲瘦,每一处肌肉线条都恰到好处。

    贺宛廷瞥了一眼,忍不住轻啧一声,自顾自地在躺椅上坐下。

    水花四溅,宽大的脚掌踏上冰凉的大理石地面,蜜色皮肤上的水珠顺着小腿落地。

    被水洗过的面容更加冷然,应潭弯腰俯身,紧实的斜方肌微微鼓起。

    他从椅上拿起毛巾,随手擦拭湿透的发,语气淡淡:“来得这么快。”

    “没什么好待,”贺宛廷斟酒独饮,意兴阑珊,“楼下又在卖女人,实在不想多听。”

    “真是匪夷所思,”酒性辛烈,他或许是有些喝醉了,“姓白的能被你送进监狱,那圈子里头不知多少人光明正大地把男人女人当作资源,怎么一直安然无恙。”

    应潭等下还要开车回去,让服务生上了一杯提神醒脑的薄荷水,随口问:“谁又刺激到你了?”

    “你知道群星娱乐吗?”贺宛廷闷完一杯酒,又倒了满杯,“最近新闻头条上黑料满天飞的那家公司。”

    应潭动作稍顿,“知道。”

    “都说那家公司的男女艺人都得靠潜规则上位,拒绝后被雪藏的不知凡几。”

    贺宛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天道好轮回,别人也打着主意,想把那家公司的千金大小姐送去讨好资本了。”

    “……”

    应潭静默一刹,水杯搁在躺椅边矮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抬眼,“什么意思?”

    贺宛廷将方才在楼下发生的事情三言两语概括,又嫌恶道:“那全总恶名昭著,还男女通吃,不知道玩过多少圈内新人。”

    “那姑娘要是落到他手里,嘶……辣手摧花啊。”

    发间水珠滴落,应潭抬手抵上眉骨。

    她并非因为那个人而失约,男人胸膛里四撞的郁火消散,漆黑眼珠却愈发森冷,他问:“是什么节目?”

    “怎么?”贺宛廷转头看来,“你又想去当卧底?算了吧,那圈子里水太深。”

    应潭抬了抬眉,目光落在贺宛廷脸上,“我看起来很闲?”

    “……难不成应总想要投资?”贺宛廷转回头,“也算了吧,为了捧女友组起的音乐节目,前景堪忧。”

    应潭沉默片刻,指节在桌上轻轻叩了叩,“那你有什么推荐?”

    “推荐什么?”

    他眉眼沉淡,“容易捧人的节目。”

    这还真是大开眼界,贺宛廷翻身坐起来,酒劲都散了个干净,“你要捧谁?”

    他一顿,像是在质疑自己,“传说中冷心冷肺、无情无义的应先生,竟然也有想捧的人?”

    那几个成语被说得一字一顿,应潭掀了掀眼皮,不语。

    贺宛廷瞧着他,戏谑道:“是什么人?你的远房表妹?年少无知时定下婚约的童养媳?还是来讨债的债主?”

    应潭眉眼微动,弧度细微地扯了扯唇。

    “嗯,”他将薄荷水饮尽,略一颔首,“债主。”

    贺宛廷“哟”一声,打量几番他的神色,颇具兴致地调笑。

    “什么债,桃花债啊?欠了多少?我可以考虑考虑帮应先生出谋划策。”

    ——他欠了多少?

    应潭静了一静,眼底似是涌起波澜。

    他垂眼,无意识地摩挲指节,从胸膛里呵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

    “欠了十元。”

    “……哈?”

    贺宛廷匪夷所思地扬眉,看着应潭的那副表情,就像是应潭手中拿着的不是薄荷水,而是什么一沾就醉的烈酒。

    “十元,”他靠回躺椅,古怪道:“欠的是火星货币?”

    临近深夜,派对终于散场。江潮与陈经理一同踏入电梯,对方在酒店里预定了房间,而江潮按下了一楼。

    “可惜我们公司不带新人,”陈经理面露惋惜,“不然的话,我真的挺想为你争取争取。”

    “你以后想往哪个方向发展?我看了你的视频,当歌手肯定没问题。但你的外貌条件同样很优秀,如果培养一下,说不定可以尝试进入荧幕。”

    电梯均速下降,在十楼停下。

    她在波士顿时工作过的那间音乐治疗诊所也位于十楼。

    既然已经决定走这一条路,就不该频频回头。江潮稍稍吸气,弯眼,“我没有什么偏好,如果有机会的话,各个领域都可以尝试。”

    只是这一条路并非什么光滑平整的捷径。

    从派对回来没几天,江潮收到那位制作人的电话,说是全总近期准备前往三亚度假,问她愿不愿意同行。

    彼时的江潮正在医院里输液。

    或许是因为刚从国外回来、水土不服,又四处奔走,没能够好好休息,她来回反复地生病,索性来医院里吊瓶。

    电话里男人语气委婉,“如果你愿意来的话,一路上行程机票都由我们来订,等过来了,吃喝玩乐的费用、酒店的费用,也都包在全总身上,你不用操心。”

    他暗示道,“就当是旅游散心。”

    片刻沉默。

    “抱歉,”江潮回答,“我不愿意。”

    “你说什么?江小姐,你不用这么早做决定,再好好考虑考虑。现在不在意你家庭背景的制作方可不多,全总也是在给你一个难得的机会——”

    “不好意思,”她说,“我想我不用考虑。”

    电话挂断,江潮坐在那里,垂眼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血管难找,被护士拍了几下,手背已然泛起淡红。

    浅红渐渐散去,吊瓶也渐渐空了。江潮揣起发凉的手,孤身一人走出医院。

    她在路边打了车,报出家中地址。

    江潮的情绪其实没有多大的波动。

    她早就决定将那些激烈不平的情感压下,暂时置之不理,即便她清楚这样的处理方式并不健康。

    后座车灯没开,江潮眼睫微垂,看着手机。

    她点开一个软件,退出,点开另外一个,又退出,仿佛只是思索时无意中的动作。

    国内某项出名的音乐比赛真人秀将在下个月召开海选,她可以报名。

    视频平台的账号也可以开始尝试正式运营,不过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或许可以找小甘问问,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书籍……

    手机收到新信息,微微震动。江潮眸中焦距终于凝实,看向信息内容。

    是视频平台收到的私信。

    三餐有约V:溱溱小姐您好,这边是三餐有约综艺官方,请问您有兴趣参与我们节目的第三季拍摄吗?

    她看着信息,微微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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