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试与县试不同,不仅考题更难,而且还是连考三天,中间不得外出。

    因为要在考场里过夜,除了笔墨纸砚之外,生活用品也要多带一些,安嘉乐另外还带了两身备用衣服。

    至于被子,就不需要准备了,考场会统一提供。

    安永兴把儿子送到考场外不远处,再往前他就不能去了。安嘉乐提着考箱,汇入考生人流,等待搜检入场。

    排队的时候,前面有一个人等得无聊,四处张望,无意间发现了安嘉乐,顿时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居然有年纪这样小的就能通过县试。接着,他的视线在安嘉乐身上扫了一圈,注意到袍角处的绣花图样,仔细一看,居然是三枚圆圆的铜钱,立刻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安嘉乐仿佛没有察觉一般,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同样是大半夜就出来排队,这次可比二月份县试时好多了,因天气回暖,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唯独不好的便是排队的时间有些久,因为这次下场的人数实在太多了。

    归安府辖下好几个县城,通过县试的学子全聚在这里,人数能不多吗?

    安嘉乐默默排队,站得久了腿有些酸,便坐在考箱上歇一歇。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轮到他了。

    过了搜检这一关,里面照旧有青衣衙役,安嘉乐花银子请了一位,迅速帮他打扫完整间号舍的卫生。

    点名,领考卷,时辰一到,三声锣响,众考生开始答题。

    安嘉乐心里早有准备,知道府试的难度会更高,打开卷子一看,心里顿时就稳了。

    他默默地在心里谢过系统小六。要不是有小六提供那么多学习资料,就不会有现在的他。

    小六,谢谢你。

    人一旦认真起来,时间就过得格外快。安嘉乐感觉还没过多久,居然就到了午饭的时辰。

    有衙役送饭菜过来,安嘉乐放下笔,将试卷收好,放进他带来的卷袋里。卷袋里面有油纸,可以防湿防潮,是考生必备的东西。

    府试提供的饭菜比县试好了一点,县试只有一荤一素,府试却有一荤二素,量大管饱,就是口味太清淡,一点也不重口。

    安嘉乐迅速填饱肚子,然后准备午睡,休息一下。毕竟要在这里呆三天,一直神经紧绷着可不行,该休息时就要休息。

    县试时,他的午休是直接趴在木板充当的桌子上睡,毕竟在李夫子的学堂里趴睡惯了。这次,他决定躺着睡,尽早适应一下,因为到了晚上他也是要打地铺的。

    他把两块木板取下,摆在地上充当地铺,然后将发下来的被子展开,用手捏了捏,里面有一层薄棉,一捏就透,算是一床薄被。虽然被子不厚,胜在被面十分宽大,以安嘉乐如今的身形,可以一半垫在身下,另外一半拿来盖。

    安嘉乐把被子铺好,和衣躺下,再将另外一半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

    木板很硬,被子也不是很脏,至少外表看不出有明显的污渍,而且听李夫子说,每到开考前,为了考生的健康着想,官府都会组织人手将被子清洗晾晒。

    但是,跟家里的高床软枕相比,考场的环境算是很差的了。

    安嘉乐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罪。他深吸一口气,打算告诫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哪知这一吸气,就闻到了一股陈旧棉絮的味道。这种味道,不是晒一两次太阳就能完全消除的。

    他赶紧将被子往下拉了一点,远离自己的鼻尖。

    做了几个深呼吸,安嘉乐安慰自己,只当是体验另一种生活了。世人都知科举这条路不好走,每一次下场都是挑战考生们吃苦耐劳的能力。考场的环境再艰苦,总强过露宿荒郊野外。

    况且,他算是赶上了好时候,至少不用像前辈那样,还要在考场里做饭给自己吃。

    人啊,要知足!

    安嘉乐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身下的木板和身上的棉被上,他想了想考卷,回忆了一两个考题,然后才放空思绪,慢慢睡着了。

    午休醒来,不出意外的,硬木板硌得他腰酸背痛。起身后,他先将被子叠好放在一旁,再把两块木板放回到墙上的砖托上,然后他站在狭小号舍的空地里,慢悠悠地做了几个放松身体的动作。

    幸亏他跟着曹师傅练了几年拳脚功夫,虽不说能以一敌十,至少身子骨结实了不少。考场里的地铺,要是身子骨弱一些,睡上一夜,次日起来就该生病了。

    下午依旧答题,到了夜里该就寝的时候,可能是中午已经睡了一回,这次接受良好,竟然不再觉得难受,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安嘉乐是被一阵咳嗽声给惊醒的,仔细一听,不止一人,而是有好几个人都在咳,看来多半是昨天夜里伤风着凉了。

    然后就是一阵翻箱倒柜声,估计是在找药。为了预防在考场里生病,有条件的考生都会自备一些常用药带进来。

    安嘉乐赶紧起身,洗漱完毕时,正好看见两名衙役抬着一位考生从他的号舍前经过。

    那名考生估计是发烧了,烧得满脸通红,嘴里还在不断地说着胡话。

    像这样的情况,自然不能继续考下去,只能提前请出场,交给大夫去治疗。

    见状,不少考生心有戚戚,摇头叹息,真是太可惜了。

    安嘉乐也是神色一凛,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病了。

    也许是底子好的缘故,接下来的两天,安嘉乐没有任何不适,答题时也有如神助。仔细检查完最后一遍,看着干净整洁的卷面,安嘉乐决定交卷。

    他并不是最早交卷的,已经有一些人在他前头交卷了,此时交卷并不显眼。

    安嘉乐起身,先收好考卷,然后从考箱里拿出备用衣服换上。没办法,他身上这一套已经穿了三天,早就皱成了咸菜干。

    接着,走到府试主持者本地知府的面前,恭恭敬敬施了一礼,然后奉上考卷。

    虚岁才十三岁的县案首,知府也是知道他的,见安嘉乐容貌俊秀,双眼炯炯发亮,丝毫没有被摧残了三天的狼狈之相,心里便喜欢了,当即冲着他和善一笑,接过考卷。

    安嘉乐提着考箱,缓步走出去。

    考场外,安永兴夫妻俩早就等在这里了。

    杜秋容一直坐在马车里,安永兴坐不住,在外面来回走动,消磨时间。

    安永兴拉磨似的走了好几圈,然后凑到车帘处跟妻子说话:“容娘,你累不累?要不你先回家去,乐哥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杜秋容正要说话,一直紧盯着考场大门口的清风惊喜地喊道:“老爷,太太,少爷出来了!”

    清风赶紧跑上前,接过安嘉乐手里的考箱。

    安永兴也迎了过来,见儿子气色尚好,当即长松一口气。他也不问考得如何,只是庆幸地说道:“可算是出来了。先前我见到好几个一出来就被抬走的,太可怕了。”

    “爹,你来了多久了?”安嘉乐笑着问。

    “也不是很久。你饿不饿?一定累坏了吧,我们赶紧回家去。”

    安永兴带着儿子上了马车,上去后安嘉乐才发现娘也来了,有些惊讶。

    杜秋容三天没见儿子,心里想得很,见他全须全尾地出来,心头大石这才放下。

    她拉着安嘉乐的手,满脸心疼:“可怜我的乐哥儿,在里头苦熬了三天,人都熬瘦了,等回家去娘给你好好补补。”

    “娘,我每顿饭都吃得饱饱的,其实也不怎么遭罪。”

    杜秋容既心疼又欣慰,嗔怪道:“你尽哄我。你爹跟我讲过,号舍那么窄小,夜里睡觉只有一块木头板子垫在身下,硬梆梆的,这让人怎么睡得着?一会儿回家了,叫人给你捏捏,松松筋骨。”

    “嗯,我都听娘的。”安嘉乐乖乖应下。

    三天没洗澡,安嘉乐都感觉自己有些发臭了,一回到家,立刻洗澡洗头。

    杜秋容安排了满满一桌好肉好菜,安嘉乐在考场连吃三天清淡饮食,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当下饱饱吃了一顿,米饭都用了三碗。

    安永兴夫妻俩自然又感慨了一番儿子受苦了。

    用过饭,正喝着茶,丫鬟进来禀说大夫来了。

    安永兴忙放下茶盏,起身对安嘉乐说:“我叫人请了大夫,给你把把脉。考场熬人,叫大夫瞧瞧,我和你娘才放心。”

    “嗯。”安嘉乐点点头,只当是考完后的体检了。

    大夫进来,把脉过后说并无大碍,不过还是开了一个温和的保养方子。因一早就提出了想要一个会推拿的,所以大夫这次还带上了擅长推拿松骨的学徒。

    大夫开完方子,拿了诊金就走了,学徒留下来,被人一路引至安嘉乐所住的院子。

    安嘉乐趴在床上,任由学徒在他身上捶打揉捏。

    对方使用的力道刚刚好,按到穴位时,最初有些酸疼,可一旦忍过这阵疼,之后便感觉十分舒爽。打地铺所带来的不适感,全都被学徒的一双手给带走了。

    医馆学徒一整套动作还没做完,安嘉乐就已经睡着了。

    守在一旁的清风见状小声提醒道:“力道轻些,别弄醒了少爷。”

    学徒点点头,手上的力道小了一些,等整套动作做完,清风见他按得好,从匣子里取了一块碎银子赏他。

    学徒高兴地接了,清风领着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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