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

    卫老爷指着刚从床底下拖出来的那个人,吓得面无人色:“大人,我不认识他,不知他何时躲在这里的。幸好大人您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卫老爷担心女儿的安危,忙拉着婉娘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婉娘,你没事吧?他有没有伤害你?”

    卫婉娘摇了摇头,一张俏脸黑沉沉的,嘴唇紧抿。

    卫老爷松了一口气,转头就骂妻子:“你是怎么管理后院的?贼人跑进女儿的屋子,你居然半点不知情!”

    卫太太吓得摇摇欲坠,还好被身旁的丫头给扶住了。

    卫少爷年幼,不太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好奇地左看右看。

    卫家四人神情各异,安嘉乐只看了他们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看向盗贼。

    那人被拖出来后,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包裹。袁桥强行抢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书肆被抢走的选本。

    袁桥又掀开他的衣袖,果然手臂上有一道伤口,但此时已经被一块雪白的帕子给裹起来了。

    那手帕上面绣着精致的牡丹,一角还绣着一个“婉”字。

    见到这块帕子,卫夫人又开始身子摇晃,丫头赶紧将她扶到凳子上坐着。

    卫老爷心里一惊,牙齿打颤:“大人明、明鉴啊,必定是这贼人偷了我女儿的帕子来包扎伤口,这事跟婉娘无关啊!”

    闺房不是问话的好地方,安嘉乐让人把那贼人带到院子里,开始问话:“人赃并获,还不老实交待?本官看你也是一个读书人,怎能做出鸡鸣狗盗之事?”

    那人穿一身读书人才穿的长袍,但并没有戴方巾,安嘉乐估计他多半是个童生。

    果不其然,据他交待他名叫潘宏逸,刚考上了童生,正在为了秀才而努力。

    潘家的家境并不富裕,一家人供他读书已经很吃力了,无力再承担额外的支出。潘宏逸想要今年新出的选本,只能自己想法子。他想出的法子就是去偷,因为在他看来,偷书怎么能算偷呢?这顶多只能叫借!

    潘宏逸即使被抓住,也不想堕了读书人的风骨。只见他单手负在身后,微微昂着头,看向天边,振振有辞道:“大人,我并没有偷窃,只是暂时借他的书来看看。等我将来高中,必定百倍千倍偿还于他。”

    安嘉乐拧眉:“不问自取视为偷。况且,你还将书肆东家砍伤。”

    潘宏逸顿了顿,理直气壮地回应道:“他也砍了我,算是扯平了。大不了我把书还他,我俩互不追究,这事就算过去了。”

    他是真心不觉得自己犯了事,或者说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并不值得惊动县令大人。

    潘宏逸随意地冲郭富文拱拱手,神态中带着读书人的高傲。

    郭富文气得直跳脚:“大人,我要告他!他深夜闯入我的书肆,抢走铺子里最值钱的选本,还将我砍伤。别说他只是童生,哪怕是秀才,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明明就是偷,说什么借,你事先问过我了吗?我同意了吗?大人,万万不能放过他啊!”

    “你放心,本官自会为你作主。”安嘉乐安抚道,然后吩咐衙役把潘宏逸押回衙门再审。

    一听要上公堂,潘宏逸这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眼神慌乱。

    这时,卫婉娘站了出来,挡在潘宏逸前面:“大人,你和他同为读书人,为何不能网开一面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只不过借了几本书而已,却要闹上公堂,你真的忍心看着他名声前程尽毁吗?”

    卫老爷怒斥道:“婉娘,住口!”

    卫婉娘不听他的,自顾自继续求情:“求大人开恩,小女愿意出钱,尽力补偿书肆的损失,只求不要把事情闹大,就这么算了吧。”

    卫太太抢步上前,在她身上狠狠打了一下,咬牙切齿道:“还不住口,你在胡说些什么!”

    卫婉娘挨了这一下,眼里迅速蓄起眼泪,看起来我可犹怜。她泪盈盈地哀求道:“娘,女儿已经和他私定终身,求爹娘看在女儿的面上,帮帮他吧,别让官差把他带走。”

    “你几时认识他的,就敢说私定终身的话,我看你是疯魔了!”卫太太被这消息砸得头晕脑涨,忍不住失声惊叫起来。

    “娘。”卫婉娘拉住她的衣袖,一边摇晃一边忍着羞意,撒娇道,“昨晚一见到他,我就知道这是天赐的缘份。否则他为什么不去别人家,却偏偏闯进我的房中呢?”

    一直强撑着的卫太太,终于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一股熟悉的感觉向安嘉乐袭来,他暂时将这种感觉压下,挥了挥手,吩咐道:“卫小姐窝藏包庇罪犯,一并带走!”

    当粗糙的麻绳捆在娇嫩的手腕上时,卫婉娘终于慌了。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只是看他受了伤,实在不忍心,好心救了他而已。我有什么错?”

    卫婉娘挣扎起来,一张俏脸吓得脸色煞白,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落下。

    袁桥可不会怜香惜玉,把她捆得结结实实的,然后和潘宏逸一起押走。

    卫老爷急得直跺脚。女儿即将被带走,自家太太已经晕了,儿子又还小,只是在一旁看热闹。他只好先吩咐人把少爷带下去,又叫把太太送回屋,请大夫来诊治,他自己则跟在官差的后面,试图求情,可压根没人搭理他。

    回县衙的路上,安嘉乐终于想起来之前的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在原剧情里,原男主也就是顾家的马车夫孟虎,顶替原身,在荣县担任知县。期间他主持县试,录取的秀才里面就有一个叫潘宏逸的。

    原剧情里的潘宏逸凭借卫婉娘的帮助,躲过一劫。书肆东家郭富文没能找回新进的选本,最终只能关掉书肆。而得到了选本的潘宏逸,对自己以后的科举更加有信心了。

    等风声过去,卫婉娘才将他介绍给自己的爹娘。卫老爷夫妻俩极度宠爱女儿,女儿一心要嫁给他,况且潘宏逸已经考上了童生,将来未必不能更进一步,于是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潘宏逸还是有些心虚,生怕将来会被人翻出书肆的事,于是便带着新婚妻子投奔外地的亲戚,让亲戚帮忙处理好了户籍,因此才能在荣县参加县试。

    一个偶然的机会,顾玲珑在首饰铺里认识了卫婉娘,两人性情相合,在感情这方面又都是经历了一番波折才终成正果。她俩非常谈得来,惺惺相惜,成为了一对好姐妹。

    在向顾珑珑介绍自己跟丈夫如何相识时,卫婉娘将潘宏逸美化了,只说他在老家跟书肆东家起了点冲突,迫不得己只好远走他乡。

    顾玲珑听完十分感慨,既为卫婉娘和潘宏逸的爱情而感动,并且也不觉得潘宏逸是小偷,相反只觉得他很好学。

    顾玲珑对孟虎说,这样好的人才,你不点为秀才,还想点谁呢?孟虎自然样样都依她,于是便点了潘宏逸为秀才。

    有了这份提携之恩,两家人来往得更密切了。多年后,两家的儿女长大,他们还结成了亲家。

    回忆结束,安嘉乐缓缓吐出一口气。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他居然还会有被原剧情创到的一天。

    到了衙门,升堂审案。

    无论潘宏逸怎么狡辩,他的盗窃伤人罪是跑不了的。安嘉乐依律判临三年,并且剥夺他的童生身份。有了这份案底,潘宏逸这辈子都与科举无缘了。

    至于卫婉娘,犯了窝藏罪。但因潘宏逸所犯的并不是死刑这样的重罪,因此卫婉娘的刑罚也要相应减轻。

    本朝有赎刑制度,一些比较轻的罪名,可以花银子免去刑罚。卫老爷心疼女儿,甘愿上交一大笔银子,换取女儿免受牢狱之苦。

    尽管可以不用坐牢,但卫婉娘往后的日子却不会好过。她窝藏罪犯在自己的闺房中,并且私定终身,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有女儿的人家都拿她当反面教材,来教育自己的女儿。

    虽然她名声尽毁,但她却使很多姑娘知道了不能随便捡男人,尤其是无故闯入家中的。万一对方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呢?岂不是正好撞到人家的刀口上。

    郭富文当堂拿回了自己的选本,没有一丝损坏,他激动得老泪纵横,跪下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郭富文受伤的医药费,应由潘宏逸来支付。闻讯赶来的潘父潘母哭哭啼啼出了医药费,他们舍不得儿子去坐牢,想着卫家小姐已经与自己的儿子私定终身,卫老爷既然能给女儿交赎罪银,那么女婿的这一份也该由他来出。

    卫老爷当即啐道:“呸!我女儿年幼,被你们儿子用花言巧语给哄骗了。我还没找你们麻烦呢,哪来这么大脸!”

    现在的卫老爷当然不会像原剧情那般看中潘宏逸,他只觉得对方晦气,是个瘟神煞星,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怎么可能出银子替对方赎罪。

    潘家人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银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关入大牢。

    至于卫婉娘,她对潘宏逸的爱情滤镜,也随着自己名声的破碎而消失。意识到自己做了怎样的蠢事,她后悔不迭。

    等案件结束,卫老爷火速将女儿远远地嫁了。没办法,留在本地她也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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