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杨戬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望着眼前新送来的女娃娃,又想着方才还坐在此处的男娃娃。他们跟自己一样,都是神仙与凡人所生的孩子。稚子何辜?错只在父母!只可惜因父母之过,连累了孩儿。更可怜的是孩儿竟还困住其中,毫无所觉!由此更见其父母之可恨了!

    此时,审讯室内一片寂静,惟有双方大眼瞪小眼!其中,那双属于孩童的小眼仍挂着泪花。只是无声的泪流,并不敢哭出声来,同时透过朦胧的泪眼,怯生生的望着对面的三个神仙,脑中则满是方才哥哥呆滞的脸,也不知他们到底对哥哥做了什么,又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安宁公主之所以迟迟没有问话,倒也不是完全因为牛长生一直在哭。而是在细细的研究她的长相,毕竟她与牛长命是双生子嘛,自该长得十分相像才对啊!可事实并非如此,这两个双生子并不十分相似。或许,是因为男女有别?牛长命不如牛长生长得漂亮。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倒是像极了织女,几乎没有牛郎的影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小织女!而她的哥哥,则是既像父亲,又像母亲的,所以姿容比她差上许多!若论美貌,凡人自是比不上神仙的。由此又见织女与她七妹的审美不大行!

    今日已审问多人,至此已是第四个了。尤其前头的问话费事更多,又思及后头还有不少人要问话的,也不知公主是否想今日就问毕。二郎神杨戬不愿更多的蹉跎光阴,只能代公主出声问话了,“你便是牛长生?”

    牛长生微微的点了点头,而后又觉不够,便又声若蚊蝇的答了一句,“我是牛长生。”

    眼瞧着牛长生这副不经吓的模样,安宁公主算是明白她的哥哥之前为何要那般祈求了。但与此同时,心里又生出了一问,随即也就脱口问出了,“当初,你是自愿来追母亲的吗?”

    牛长生起先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其意。但稍作思索,便想起只有在最初上天之时,自己随父兄还有老牛一道追过母亲,想来对方也是在问这件事情了。“我不想跟娘分开,也不想跟爹,还有哥哥分开。”

    答得虽不是是与否,却也算给了安宁公主一个准确的答案了。“那你来了天界这么久了,可曾后悔过当日的决定?若是当日,你的爹爹和你的哥哥不愿去追你的娘亲,你又会作何抉择呢?”

    牛长生并不傻,明白天上的这些神仙是不喜爹娘在一起,更不喜自己和哥哥的存在的。可是,自己也不想说谎,只能垂下脑袋,回避对方的目光,而后低声答话道,“我不后悔,爹爹和哥哥也不会后悔的。就算再选一次,我们也还会一起来追娘亲的。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的在一起,不论生死,不论荣辱。”

    这番话落入二郎神杨戬的耳朵里,便是另外一种滋味儿了。只是眼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自己也没什么好与她多说的,便也继续默然无语的旁听着安宁公主与她的问答了。

    安宁公主依然挂心着二表哥的心绪,不过眼下他还端坐在原处,连辩驳的话语都没有多说一句,想来也是东海露沉香没有白燃了,便也暂时放心的继续问话了。“你可识字吗?会写吗?”

    牛长生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和哥哥认得的字不多,但只要是认得的,就会写。从前在凡间的时候,我们两个有跟着母亲和七姨学过些许简单的字。来了天上以后,没了七姨,母亲也常常不在身边,爹爹是不认字的,所以就没再继续学了。”

    安宁公主淡笑着点了点头,证词算上对上了!“你爹什么字也不认得吗?那你的七姨父吗?也大字不识一个吗?我听说你爹平常是要到市集上去做买卖的,他从来都不记账的吗?还是有人在帮他?”

    牛长生摇了摇头道,“爹爹和七姨父出身贫寒,能有口饭吃,好好的长大就不错了,自是没书可读的。也不比我与哥哥有娘亲和七姨在家中教些字,自是不认字的。至于说记账更是没影的事了,且不说笔墨纸砚哪一样不要银钱的?我爹爹也就做些小买卖,勉强糊口罢了,哪还需要记账呢?”

    安宁公主仍旧笑着点头,紧接着又半认真半玩笑的问道,“那你和你的哥哥既然学了字,就不曾去向你们的爹爹邀过功吗?你们兄妹两个就没想过也给你们的爹爹做个小夫子什么的吗?”

    在旁侧静默观听的二郎神杨戬闻言,当即便想到了这位受宠表妹每每学会了什么新法术,或是掌握了什么新本领时,向玉帝和王母装乖卖好讨赏赐的俏皮模样了,不由得面上神情也松软了许多。

    牛长生则似陷入了对往昔凡间岁月的回忆中了,出神了好一会儿,才回话道,“也不是没有过。我与哥哥初学字的那一日,爹爹从外头回来时,我们两兄妹便一人拉着爹爹的一只手,带他去看我们写的字。怕他不知道是我二人写的,还特意又取了小木枝,当面写给他看呢!只是也就头几回吧,毕竟爹爹也是在外头忙了一天,累了一天,才回来家里的。得快些坐下歇歇脚,喝口茶。我和哥哥也要帮着娘亲和七姨去摆放饭菜的,并没有那么多的闲暇功夫,更别说再教爹爹识字了。”

    闻听此言,安宁公主面上的笑意更甚了,似是极有兴趣追问牛长生道,“那你们两个小娃娃初学字的时候,仅仅只是拉着你们的爹爹去看了吗?没有请你们的七姨父也一同去观赏吗?”

    仙侍水玉眼见自家公主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似的,便觉得好笑。与此同时,也暗暗的同情了一把对面还傻乎乎被蒙在鼓里的小姑娘,只怕她真的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否在不经意间吐露出对自己的爹娘不利的话呢!

    牛长生见漂亮姐姐满脸笑意,兼且至今都不曾为难过自己,反倒一直在跟自己闲聊,原先的恐惧与不安早已不复存在了,眼泪也早就不流了,还换上了一副笑脸,很是乖巧的接话道,“我们与七姨父也是情同父子,自然有拉他去看的。不过,与爹爹倒不是同一拨的。爹爹多是早起晚归去集市上卖货,七姨父却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七姨父平日里总要早于爹爹回家来的。我们是先写字给七姨父看的,之后才轮到爹爹。倒也不是我们不愿等爹爹,主要是七姨父回来时,还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观字能更清晰许多。等到爹爹再随我们去看时,便只能借助月光来看了。”

    二郎神杨戬闻言,也顺着安宁公主的意思问那女娃娃几问了,“既是如此的话,他们见了你们的字,可曾奖赏过你们什么?比如说你爹翌日再上市集去卖货,可曾给你们兄妹二人再带些什么小玩意儿回来?”

    牛长生循声偏转头,望向了突然也开始跟自己说话的大哥哥。他不比姐姐面善,虽也像漂亮姐姐一般与自己闲话家常,却是冷着一张脸的,让人心里莫名的发寒,面上的笑容自也散去了,只是低声答话道,“爹爹和七姨父都有夸赞我们,不过并没有给我们旁的东西,我和哥哥也不需要的。娘亲也会给我们缝制小布偶,做的极好,我们无需花钱去买人家的东西的。”

    二郎神杨戬点了点头,随即又看了一眼安宁公主,见她对着自己笑了笑,领会到了她的意思,便继续向女娃娃问话道,“可是为了多省些银钱,给你的七姨看病呢?”

    一听这话,牛长生稚嫩的小脸上立时生出了几分忧愁来,“我们确实是有在省钱给七姨看病,她的身子很弱,每日都离不了汤药的。什么钱都能省,唯有这看病吃药的钱是不能省的!”

    这话安宁公主可不答应!“若是一个人病的要死了,而她的家里还有旁的好端端的人在等着吃饭,你也觉得买药钱比买米钱更重要吗?况且我听说,你的七姨吃的药,不是为了保命,而是为了生孩子的!而且啊,你的爹娘都曾提议要过继孩子给他们夫妻俩,可他们却拒绝了,执意要继续花钱买药吃,自己生孩子呢!这不是折磨别人,又折磨自己吗?”

    牛长生闻言,更是皱紧了一张小脸,一下子便散尽了对漂亮姐姐之前的好感了。“血缘骨肉之情自是无法替代的。”

    话音刚落,二郎神杨戬便冷若冰霜的质问女娃娃道,“你娘亲的至亲手足可不只你的七姨一个,那么你的其他的五个姨娘呢?无论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她们可曾去看过你们?帮过你们?”

    牛长生微微一怔,回过神后,便摇了摇头,张了张嘴,话到嘴边了,却又咽了回去,还是不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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