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往前站了站,虽然仍旧看不清样貌,但定睛一瞧,隐约能看出是一身月蓝色衣裳,是公主身边的丫鬟。

    温持懿拿起放在一旁的纸伞,一边往外走,一边将其撑开,随后低声叮嘱,“主子命我去瞧瞧公子,不必跟着了。”

    “姑娘慢去。”其中一人见她缓步走入院中,朝那角落的马车走去。

    侍卫甲疑惑,“不再下雨,她为何撑伞?”接着,他又道,“方才你可有瞧见她的脸了?”

    “遭了,莫非是在此流窜的贼子!”侍卫甲惊呼一声,当即便要叫醒同伴,却被侍卫乙拦下,“那屋里一共就两个女子,你觉得她会是谁?”

    侍卫甲一脸惊愕,低声道,“是……公主,那我们还不快上前跟着,外间可没几人看守。”

    侍卫乙拍了他一巴掌,“公主这是去见小情人,你还跟着?”但公主安危更为要紧,他们还是唤醒了几个侍卫,又朝守在院外的人示意,十来个人都盯着院里的公主。

    温持懿并未瞧见醒着的侍卫,但能感觉到身上有几双目光,微叹了一声,看来她只能去找白鹤梦了。

    她身上有伤,因而上马车这一举动便有些困难,绕着马车转了一圈,总算找到了一块木柴,将其放在脚下做垫子,踩着爬上了马车。

    “呼~”东面忽然吹了一股风,在五月之际,这阵风却如隆冬之时,彻骨寒冷,吹进温持懿单薄的衣裳,引得她浑身颤抖。

    温持懿心道好怪的一阵风,伴随着风涌来的还有浓密的雾气,所过之处皆如被吞没一般。见此情形,她却是皮笑肉不笑,抬手将车帘掀开,略一俯身往里望去。

    但浓雾来得很快,她只隐约瞧见白鹤梦睡在她白日躺着的地方,下一瞬身子便一轻,紧随而来就是侍卫的叫喊。

    一切只在两个呼吸间,她就被人掳走了。

    离了客栈,人已到手,贼人也不用装神弄鬼。

    温持懿朝两旁瞧了一眼,树影黑林,贼人抱着她在树林中飞跃,不知要带去哪里。只是一高一低,温持懿的心跳上跳下,顿觉不适。

    男人忽然间觉脖颈一凉,女人不知何时拿出匕首威胁道:“放我下去,伤口疼。”

    男人放声一笑,“你这女人真是奇特,不怕我?”还真带着温持懿从半空缓缓落下,然后走进了一处山洞里。

    见温持懿合拢了衣裳,男人架了火堆,将其点燃后朝坐在他虎皮宝座的女人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怕呀。”温持懿起身走到火堆前坐下,这密林不知在何处,夜里竟然这般冷,和那雾一样。

    她向前伸了伸手,吐出一口白气,“身为妖却出现在凡人的城镇,还敢做得这般大动静,小心却灵使找来。”

    男人哈哈一阵笑,也不知是觉得小看了他而笑,还是因她不知危险而笑。是个如传闻猜测一样的男人,但这人绝对与难看无缘,样貌周正,清秀斯文,看上去像一个憨厚的读书人,不像采花贼。

    温持懿收回目光,神情肃穆,“传言里你会在第二日将人放回去,但我更好奇你在那一夜对女子做了什么。”

    男人见她动怒,反倒毫不在乎,嬉笑着如同在说吃饭一样的小事,“你是说女子名声有损?”

    温持懿微微握紧拳头,原来他知道,明知危及他人却仍要为之,倚仗妖力胡作非为,实在可恨。

    原本她以为男人不算坏人,兴许是不通人情世故,还在怜悯他,此话一出,她面色一冷,戾气微显,像极了前世那个险些登基称帝的长公主。

    这反而取悦了男人,盯着她绷紧的脸得意大笑,可他笑了半晌,仍未等到期盼中的愤怒,转头去瞧,她甚至连眼神也吝啬施舍,在她那里,他不如眼前的火团。

    男人面上一喜,内心难以释放的欲望在这一刻不断攀升,忽然朝她扑去,直接将她摁在地上,双手撑在她的身旁,如一只哈巴狗摇尾激动道:“真是上天的恩赐,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快……快骂我。”

    温持懿一怔,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他是受虐癖吗?

    她呵斥道,“起开。”

    男人明显更高兴了,听话起身,还不忘如奴才扶着她。

    “公主殿下,奴才学您那些下人,可有几分相似?”

    温持懿不由疑惑:他知道我的身份!“你也是来杀我的?”

    他们竟真能请出妖动手,温持懿也不得不警惕起来,她那些手下无一人是妖的对手,唯一能匹敌的白鹤梦相交太浅,更不能有所指望。

    但男人就似没听见,像狗一样蹭了蹭她的手,祈求她的抚摸。

    异常的寒冷、如狗的举止,让温持懿很快联想到一种名为东青的犬妖,东青犬居于雪山之上,皮毛厚实能抵御极寒,遇热反倒不能活命。

    她好像惹了个大麻烦。

    此前那些女子从未见过妖,被男人一吓已是破了胆,哪里会骂他一句,因而男人不得趣将她们放了回去,可她不知,所以沉稳冷静反倒着了道。

    她扶额叹气,盼着手下有人能察觉到贼人是妖,尽快请了却灵使相救。

    “我有礼物给你,你快试试。”男人抓着她的手,强行将她拽去一堆破烂处,嗯……是他的宝座。

    宝座旁有一个木箱,整个山洞都杂乱不堪,唯有木箱整洁干净,锁扣不生一丝铁锈,想必是他的心爱之物。

    温持懿也有些好奇,猜测里面是不是法器之类的,可当他打开后,她又奇怪了。一件穿得很旧的衣裳,一双红色绣花鞋,一根快要腐烂的木簪,这些是隐藏的法器?

    这应是男人旧相识之物,他眼中光芒黯淡,只有一瞬,又激动地捧着衣裳对温持懿命令道:“快换上。”

    女人的东西,看年份至少也有几十年,若是活着那女子应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但怕的是红颜枯骨。

    她嫌弃的撇头,“女子爱美,这衣裳穿上身怕是随风就散了,款式也陈旧,这等粗俗之物也敢让我穿。”

    男人伤心道,“也是,已经很多年过去了。”他轻轻地弯下身子,将衣裳如珍宝般抱在怀里。

    温持懿低头细看,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泪水仿佛重拳打在她的脸上,遭了,触碰到他的逆鳞了。

    在男人陷入回忆时,她缓缓向后挪步,打算趁其不备逃走。

    走到山洞口,身后传来男人冷漠的声音,“你们都抛弃我,只有……只有将你们都杀了,你们才不会离开我。”

    彻底发疯了!

    温持懿当即就跑,曾经也是个变态的她当然清楚男人那点心思,被他抓住只有一个死。

    仍是黑夜,密林伸手不见五指,她跑得不快,甚至隐隐感觉到胸前的伤口迸裂,温热的血液浸润衣裳。

    跑了不知多久,她额头全是汗水,身上又疼又酸,一喘气疼得更厉害,好几回她都担心喘不过气直接晕死。

    扶着一棵树往四周看去,并无男人的身影,但她知道男人就在不远处,看着猎物疯狂逃窜,待她绝望时,他就会出来。

    她抹去汗水,忽然间心脏剧烈跳动,剜心的疼使她难以忍受,靠着树干滑落,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啊!”像是被人紧紧掐住脖子,她出不了声。

    “啪嗒!”很不幸的是,她听见了男人落地的声音,他要过来了。

    声音越来越近,温持懿却不能再动,不然被男人杀死之前,她就得先死于伤势了。

    呼吸之间,男人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同时出现了几团幽蓝色的火团,照亮四周。

    她坐在树下,面上毫无畏惧之色,直视男人道:“是谁要你杀我?”

    男人却是激动落泪,温柔缱绻,“持懿。”就仿佛隔了千万年,历尽艰辛,才走到她面前。

    怎么又换了一副模样?

    “你……”温持懿狠厉的话一停,惊愕地看着竟然在快速苍老的男人,妖力枯竭?

    在蓝光下,她清晰看见男人身体不断抽搐,似乎在被什么东西吞噬,手脚都变回了原形,他艰难地说,“不要……相信**,杀……了……**。”

    那个名字像是被屏蔽了,她怎么也听不清。

    “你说的什么?”意识到可能是触犯了某种禁制,温持懿连忙追问道。也许那是对她很重要的东西,她重生回来有许多事都变得不一样,此刻寄存在男人身体里的是不是来提点她的?

    但“男人”根本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重复着,却还是听不清。

    她想要冲上去,可就在触碰的一瞬间,幽蓝火团消失不见,怀中多了一个毛茸茸的狗。

    走了?

    很快,温持懿就顾不上那莫名跳出来,连是人是妖是神都不清楚的神秘生物,她的伤口已经彻底裂开,没有章太医诊治,她现在就要再死一回。

    走是走不出去,只能让外面的人发现她的位置,她在东青犬的身上搜索,希望找到火或光之类的物件,能通报她的位置。

    “温持懿,你要死了。”

    白鹤梦的声音!

    说回白鹤梦那方,当时他并未察觉温持懿的靠近,是东青犬现身的妖力惊醒了他,但他不解一个妖为何会在凡人地界使用妖力,直到温持懿的气息和东青犬一同消失,侍卫慌声喊“公主被贼人掳走了”,他才有些明白。

    那些人想要去追,却找错了方位。

    名叫燕宜的女人得知消息后宠客栈里跑出来,朝站在车头的他狠狠瞪了一眼,还抽调人手将他看住,似乎是将他当做了同伙。

    霎时间,不鸣客栈就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都被温持懿的下人抓了出来,想要从中审问出贼人下落。

    白鹤梦不喜欢这样的吵闹,戾气太重,他转身进了马车,实则已经化身离开。

    只要找回温持懿,应该就安静了。

    不过犬妖确有本事,他费了些功夫才在此地找到她,但她也快要死了。便是带他回到客栈,请那个老人家医治,也救不回来。

    所以,白鹤梦决定……

    温持懿看着他蹲下,扒开她的衣裳,将被血染透的纱布取下,然后又咬破自己的手指,似乎要将血滴在她的伤口处。

    这是要救她?

    她听过,肉体凡胎是承受不住妖血的,何况她的身子根基不算太好,现在又受了伤,一滴血就能让她爆体而亡。

    “等等……”她惊惧地往后挪,试图让白鹤梦换个法子救她,但白鹤梦却是跪了下来,抓住她的手往身前一拉,手指放在她的胸前。

    “不必担心,我的血很柔和,不会要你的命。”白鹤梦还是平淡如水。

    他话音未落,温持懿就见着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紧接着从心脏向身体四处涌出一股暖流,驱散了一身疲惫,再也没有比现在更为舒适的时候了。

    也许是补得太过,她全身无力倒在了白鹤梦的怀里。

    她喃喃道:“为何救我?”

    前世她曾有求过白鹤梦,但他每次都以不能乱其因果为由拒绝,眼下这算什么?又没有因果了?相较于前世她付出掏心掏肺,今世她做的这点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白鹤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说不上原因,也许是因为那个梦吧!

    于此同时,在一个幽暗的地底,坐在上古阵法之中的白衣人七窍流血,猛然睁眼,看向身前的红衣人,欣喜异常,“她还活着,我差一点就碰到她了。”

    “你强行出现在她的面前,只会扰乱她的生命轨迹,而且……”红衣人一脚踩在法阵上,法阵便脆弱的碎了,“阵法吸取你的寿命和精元,根本支撑不了你去见她几次。”

    白衣人不甘的喊道:“不!我看见那个人了,她还留在身边,那个人会害死她的。我已经失去她一次了,不能再失去她一回。”

    “你难道没有发现……你对她说的那个名字,她听不到,这叫泄露天机。事情的走向已经变得不一样,那个人已经提前出现在她身边,也许会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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