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闻非看着三福,问道:“你确定吗?”

    三福点点头:“虽然只有一下,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一般的火光。”

    谢辰阳一挑眉:“只有光,没有声响?”

    三福被问得一怔,不自觉挠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好像是这样的,那光刺眼得很,却没听到什么特殊的声音啊。”

    若真是有不寻常的响声,当时也在一旁的李家兄弟俩也不会睡得毫无知觉。

    闻非沉吟片刻,转过身从柜中取出几包提前备好的草药递到吉婶手中:“你说的我知道了,回去好好养伤,无事不要下床走动。”说罢招呼李樟送他们回去。

    三福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闻非浅淡的神情,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直到把三福等人送出了善春堂,闻非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就好像这种消息、这件事情对她而言,早已习以为常。

    谢辰阳看着远处三人的背影,轻笑说:“闻大夫的生意范围真是广啊。”

    “只是我很好奇,这种事情他为何要专程跑来告诉你?”

    闻非绕过他走进药房,语气平静:“只是小百姓聊聊闲话罢了,小公爷这也要管?”

    “若说以往那李隆在位之时,百姓们不信任他,有事不愿报官,也能勉强说通。可方才那少年来找你,显然不只是为了聊些小道八卦,而是这消息,对你有用,或者说你能解决。”

    谢辰阳侧身,嘴角含笑,眼眸却似鹰隼:“一个大夫,纵使医术神乎其神,难道还能插手这种边境之事?”

    闻非眯了眯眼睛,正欲反问,面前的人却倏然换了张熟悉的爽朗笑脸。

    “对了,今日可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千金难请的闻神医怎么忽然想起开义诊了?”

    谢辰阳想起自己刚刚一路走过来,虽说人都跑到善春堂了,但各处店铺却都装点一新,看着喜庆至极。

    闻非一阵无语,这人换脸怎么比换衣服还快?

    她微微皱着眉,闷声答道:“我每年冬夏都会开义诊,与日子无关。”说着她倏然想起什么,又说:“不过今日也算特殊,是落霜节。”

    *

    谁都不知道谢辰阳到底如何“威逼利诱”的,总之结果就是半个时辰后的现在,闻非被他拖着走在了人潮涌动的街头。

    家家户户都在自家门口张灯结彩,商铺也都将最为精致的货品摆到外面,摊贩和小二们身着喜庆的服饰当街吆喝着,几乎比新春还要热闹。

    只不过这些装饰在色彩上大都不是新春的大红大紫,更多的是苍或碧色,不少摊贩还在门前用松枝和沙枣花装饰,在热闹之中更别有一番清新疏朗之感。

    闻非不习惯这种人多的场合,木着脸、抱着臂走在谢辰阳身侧,只在有人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微微颔首。

    谢辰阳从未听说过落霜节,看什么都新鲜,一回头却对上了闻非不耐烦的双眸。他低头看着闻非的姿势,有些忍俊不禁:“你为何要这样走路?”

    闻非轻蹙着眉,侧身闪过一捧差点怼到她脸上的烤肉串:“……人太多了。”

    谢辰阳笑道:“我们第一次一同去在天香楼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走在小厮身后的。怎么,闻大夫很讨厌别人碰你?”

    闻非往身旁瞄一眼,此人身高腿长,姿态开阔,迈起步来好似旁人理所应当要礼让他一般。更神奇的是,他们两个走过来这一路,竟然真的没几个人撞到谢辰阳身上。

    闻非在内心啧了一声,抱着双臂的手紧了紧,“没什么,习惯了而已。”

    两人走走谈谈,很快便拐到了街角一个不起眼的酒楼。此处说是酒楼,其实也不过是个小酒馆,卖些比街上的摊档稍显精致些的小菜和自酿的淡酒而已。

    谢辰阳倒是在哪都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他站在门前看了一圈,便选了一个临街靠窗的位置自顾自地坐下,笑吟吟地朝闻非招手。

    闻非暗暗翻了个白眼,拖着步子走过去。

    谢辰阳兴致勃勃地问道:“这落霜节有何来历,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民间庆典,大都不外乎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家族兴旺、亲人康健之类的。”

    “落霜节是大凉州这边独有的节庆,是每年碧云峰上结霜的第一天。人们会张灯结彩,上山祈福,除了那些常有的祈愿,更多的是祈求上天,”闻非顿了一下,“让今年冬天好过一点。”

    当第一缕来自北境夹霜带雪的风越过碧云峰上的枯树枝头时,对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命而言,一年中最大的挑战便宣告开始,有些如松柏,被迫收起春夏中的盛大,撑着一口气屹立在风雪中;有些则如黄叶,在枝头上苦苦熬了多日,终究还是被寒风卷起,在空中画了几个圈,最终落在冻结的河面上。

    活下去,就是最朴素却最深沉的愿望。

    说罢闻非向小二打了个手势,小二远远地应了,不一会便端着一个白瓷酒壶和两个杯子过来。

    “这是霜花酒,用去年收集的雪水和粟米酿制而成,只在落霜节前后开坛,小公爷尝尝。”

    看上去略微浑浊,却散发着淡淡粟米香气的酒液被斟入碗中,递到谢辰阳跟前。他将酒碗拿在指尖把玩着,笑着说:“你也说了此处是大凉州,并非盛都,不必称呼小公爷。在这里可唤我的军职,都督。”

    都督?镇北军都督?

    闻非一怔,不由得再次想起前世记忆中谢辰阳在北境身中奇毒,战死沙场的传闻。她蓦地抬起头,恰好看到谢辰阳尽饮一斛,薄唇被酒液沾湿——看起来倒是十分健康红润,没有半分中毒迹象。

    闻非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思绪翻飞,丝毫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落在旁人眼中有多么“专注”和“缱绻”。

    谢辰阳饮尽杯中酒时,正巧对上闻非陷入沉思的眼眸,他有点好笑地挑了挑眉,放杯子时故意加了些力道。白瓷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砰”。

    声响将闻非的思绪唤了回来,她沉吟片刻,直截了当地说道:“那么,谢都督三番四次寻我,究竟想让我替你办什么事?”

    谢辰阳闻言,轻笑一声:“闻大夫说话一直都如此直接的么?”

    闻非面无表情地给他的杯子满上,又顺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自认并不聪敏,就不在你这种世家贵族面前卖弄了,还是直接点比较快。”

    “闻大夫过谦了。”谢辰阳将目光移到窗外,此刻街上人头攒动,倒映在他眼中的却是白日里空荡荡的街道和善春堂门前的熙熙攘攘,“实不相瞒,我的确看中了闻大夫的医术。”

    “担任都督不是我来大凉州的全部原因,我有另一件事情要做,而闻大夫的医术正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闻非眉心微动,看向谢辰阳的眼神倏然变得冷冽。

    谢辰阳好似被闻非的表情逗乐:“放心,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闻非的表情丝毫没有松动,从齿缝挤出几个字:“需要精通医理的人方能成就的事,要说与人性命无关,你觉得我会信?”

    看着闻非略带愠怒的脸,他脸上的笑意愈浓,好似还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醉意,“我只说不会伤天害理,没有说与人的性命无关。”

    “然正如闻大夫所言,此时我们都还不信任彼此。现在我只能告诉你,我即将启程去一个地方,需要一位能识毒解毒的医者同去。闻大夫在大凉州声名在外,之前在天香楼的表现也十分亮眼,我的确是看中了你。当然,若是最后闻大夫不愿意,我也不会逼迫于你。”

    闻非听罢,一边打量着谢辰阳,一边细细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种种。她直觉这其中定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只是一时间实在摸不清关窍。

    虽说活了三世,但毕竟前两世她都是足不出户的闺阁小姐,这一世更是埋头岐黄、不问世事,闻非在记忆里翻找数遍,除了让谢辰阳客死异乡那场大战以外,她竟完全不知这段时间大凉州乃至整个西北还有什么其他大事。

    谢辰阳方才说的一番话虽算恳切,可关键的信息却一点没透露。

    闻非抬起头,见谢辰阳依旧半笑不笑地看着自己,手指不自觉摩挲了几下杯壁:“你让我先到镇北军营,是为了先行试探我的实力?”

    凡是医者,亦善用毒。放着经验丰富的军医不要,特地寻一个江湖大夫入营,不是去救人,便是去杀人。

    ***

    闻非指天发誓,她三辈子加起来活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过谢辰阳这么能闹腾的人。

    生得精壮魁梧,看着武力高深,一拳能打死十个自己的家伙,居然不胜酒力?!

    不胜酒力也罢,怎的还一杯接一杯地喝个不停?

    闻非好不容易把酒壶从谢辰阳手里抢下来,结果一转头此人就抱着账柜边上的大酒坛子不肯撒手。到了大街上,他一会要给甜水铺的小女儿买糖葫芦,一会又闹着要送街边散步的老人回家;前一刻走得四平八稳,后一刻就整个人趴在闻非背上,非说自己走不动了。

    闻非那三两骨头哪里撑得起这么一个大男人,还被谢辰阳呼吸间的酒气和半边身体的重量压得快要窒息。

    她皱着眉咬牙切齿,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此人有大用不能杀不能杀”,然后趁谢辰阳偏过头去看月亮之时,迅速出手点了他后颈和腰间几处穴位。

    片刻前还闹腾至极的都督大人瞬间变成了一块软绵绵的虎皮,从闻非的背上滑落倒地。

    闻非低头看向那张锐利的睡颜,费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没有一脚踩上去。

    所幸酒楼小二认得闻非,眼力见更是极好,他一路跟在二人后面,一见那位贵客消停便立刻上前:“闻大夫,是否要替这位公子叫一架马车?”

    闻非没好气地说:“不必。”说着她的目光落到了小二身后的墙角,嗤笑一声,下巴偏了偏:“用那个就行。”

    小二转身看过去,只见黑漆漆的墙角边靠着一架简陋的板车,兴许是白日哪个运菜的摊贩留下的,上面还布满了不知是泥土还是腐烂菜叶混合成的污渍。

    这……小二一时咋舌,回过头却只看到闻非毫不留情的背影。他挠了挠腮帮,眼看着闻非朝善春堂的方向越走越远,只好硬着头皮将板车拖了过来。

    可怜谢家小公爷,金银珠翠堆着长大,如今竟要躺在一架破破烂烂的板车上被拖着走,也不知他明晨醒来后,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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