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秋天的云是夏天的风

    (大学开学前)

    房间里很黑,所有的存在都被蒙了一层寂静的灰纱,窗外月光疏淡如水,却照不见人影,只留下一道细长的暗淡白辉铺在地上,隐隐模糊的声音拉长了时间的沉默。

    他:开学,快乐。

    是虽迟但到的开学快乐。

    整一个暑假他都在国外与国内间奔波,刚刚得到一点休息的机会。

    她:……开学快乐。

    隔着那道透过窗帘缝隙洒下的细长月光,对坐的两人都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慢半拍的应声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茶几旁的垃圾桶闪烁着啤酒铝罐的反光,更是微弱,更是模糊。

    他:我明天要进组拍戏。

    她:哦。

    他抬起了头,盯着对面那个仿佛要把地板给看出个天长地久的人,眼底是清晰的人影:生日快乐。

    她:哦。

    慢半拍之后,神游天外的她又补了句:……谢谢。

    他仍旧盯着她:礼物给你放包里了。

    她还是那样,低着头:哦。

    又是一阵沉默。

    干巴巴的对话好像再也挤不出一点水分了,静谧的房间里都是远远近近的,来自外面城市的背景音,车水马龙,繁华喧嚣,隔着距离,嚷嚷绰绰。

    伴随着“噔噔——”的响声,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短暂的打破了无声隐秘的房间氛围。

    而一万个巧合加起来成就了现在手机放置的位置——是如何放在那里的她已经毫无印象——明明是她的手机,却距离他更近,而且还正对着他,眸光一低就能看到全部。

    是信息提醒,明晃晃的显示了发信人是谁。

    【瑶瑶瑶】:你和你家的怎么回事,我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你们交往的人?!

    ……

    不知是谁先传开的,仅限于高中同学的小圈子。

    有人在群里晒出自己晚了十几天终于到手的录取通知书,说是在学霸女神隔壁的隔壁北体,以后就是呼吸同一片天空下雾霾的人了。

    底下的人都在哈哈笑。

    也有人在怂恿北体的那哥们勇敢追爱去跟学霸女神表白。

    关键北体的哥们一点儿也不怂,直言近水楼台先得月,下课就往北大跑。

    群聊气氛被吵得火热。

    又有人出来冒泡说学霸女神早已不是单身,家里隔壁就住着个竹马明星帅哥,高考完就在一起了,有照片为证。

    接着,啪啪啪放了几张两人高考完返校的照片,树影婆娑模糊,视角极其暧昧,重叠的身影看起来不是在牵手就是在拥抱。

    至此,群聊内容开始歪楼,都去讨论学校的明星同学和学霸女神从出生到现在的恋爱史。

    说着说着,这事儿就这么板上钉钉(……)了。

    刚从学业中短暂解放的高中生们有着满腔的如火热情,对于即将接触的新世界一切都充满好奇,包括曾经隐秘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恋爱。

    传着传着,身边人都知道这言之凿凿(……)的事儿了。

    ……

    空气中压着黑夜的冷寂,幽淡的月光如天上银河的缩影,几瞬浮尘流转间,屏幕亮光熄灭。

    他状若无意地收回视线,眼角视线的落点全在对面,对面人对此毫无反应,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咳了咳,突然响起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十分清晰,她听着他的嗓音好像哑了几分,然后是衣料皮料摩擦的响动,他往后仰躺在沙发上,抬手抵住额头,再开口就带了半瓶啤酒的浓浓醉意。

    他问:真的吗?

    她看完他的一系列动作,更是慢半拍,跟不上他的思路:……什么?

    他再次开口仍是带着那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的浓浓醉意:……交往的事。

    她又低下了头,耳边是自己一瞬间动如雷鸣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她屏住了呼吸,试图压制,害怕被他听到。

    脑袋热烘烘的,眼前有些晕眩,她努力稳住快要跳出胸腔的活跃心脏,声音听起来淡淡:这个事,我们不是从小被说到大吗?

    从小到大,不论是玩笑还是打趣,起哄还是揶揄,明里羡慕暗里嫉妒的话她从没少听。

    风吹动了蒲公英,蒲公英有了片刻的飞翔。

    蒲公英以为能和风在一起自由过境,可蒲公英最后还是要落到地上,被给予的一时随风追逐,大概只能成为永远的仰望吧。

    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刻意按下隐晦难言的悸动,让她看起来十分平静。

    他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是佯做思考者,还是真正昏睡者,在黑暗里隐藏了一切。

    看不见的,难以抑制的,如梦模糊的情愫在昏暗的房间里迅速发酵。

    他闭上了眼,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要交往吗?

    剧烈跳动的心脏一下下敲击着她的大脑,稚嫩的反应系统跟随本能衍生了冲动:好啊。

    好啊。

    她的耳朵大脑身体都被自己的话震到了。

    他没动,一瞬间僵在了那里,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动作,又像是不安的怀疑,怀疑是自己太强烈想象的幻听:好啊?

    她定了定心:对,交往吧。

    “咚咚——”

    门被推开,炽白的灯光瞬间充满房间。

    只能藏在黑暗里的对话也消失了。

    高宸看着坐在桌子两边的人,左右都瞅两眼,奇道:“不开灯,你俩搞什么呢?”

    低头的人还是低着头,仰躺在沙发上的人也没动。

    看一眼手腕上的表,高宸走过来拍拍展竫的胳膊:“我的竫仔,搞快点喽,收拾收拾我们该走了。”

    展竫站起来,掀起卫衣帽子遮住眉眼,抬脚往外走。

    “展竫。”

    展竫停住,插在裤兜里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喉咙滚了滚,问:“怎么了?”

    沈温词看着展竫的背影,笑了笑,眼眶有些热,却什么都没再说:“没什么。”

    高宸感觉这俩小孩之间怪怪的,再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又看不出什么。

    展竫没回头,摆了摆手:“走了。”

    沈温词轻轻地说:“拜拜。”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夜晚,没什么特别,却让人记了很久。

    那是一个很不寻常的夜晚,有什么在悄然发生着改变,却没人能说得出改变了什么。

    秋天的云悠悠晃晃,夏天的风轻轻吹过。

    夏天遗留的事,在秋天有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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