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寝殿的大门被推开，震光冲了进来。
“神君，你一下长这么大了？”震光一改常态对徐怀说。
殿内的三个人都很惊讶。震光惊讶于这两夜忙着照顾祁拾，未来看望徐怀的鬼仙体，竟直接从婴儿长大成人；徐沉震惊于震光怎么如此不靠谱，一上来就叫神君，但徐沉好像忘了只有自己才能看见暮棉；暮棉惊讶于这几人的身份起承转合，莫名其妙，像是在看话本。
“什么神君，叫我徐沉。”徐沉偷瞄暮棉，只看见鬼仙姐姐静静地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哦，好的神君，”震光并不在意眼前的人叫什么，他只知道这是他三清天的兄弟。他特地下三界天来助他渡劫，既是他对兄弟的珍惜，也是他作为命神的职责。
“神君，此次渡劫，有些许规矩您需要留意。请听我仔细道来。”震光接着说道。
两个鬼并排坐着，都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从震光的解释中大概知道了情况，鬼仙徐沉才是三清天上的本尊鬼神，而徐怀是历劫三界天的仙体。震光是三清天主掌轮回劫渡的神祇，此次下界为了帮助历劫受阻的鬼神君，早日历界成功，重归三清天。
“但是徐怀什么都不知道吗？”暮棉突然产生疑问，让徐沉帮忙问震光。
“神君，你才是本体，你可以共享徐怀的记忆，但徐怀无法拥有你的记忆。且若是让徐怀得知因果，天道会判定历劫失败。”
对徐沉来说，徐怀给他的记忆如看遍了各种画本，他虽知道一切，有自己的解读，但他只是过客，一点也没参与，这些记忆不属于他。且徐怀本就与他一体，他从不觉得徐怀应该被拿出来单独对待。震光和徐怀，都只需要帮助他成功渡劫，然后他带暮棉一起上三清天。
“行吧。”暮棉打断了徐沉的思绪，她对他们神界弯弯绕绕的东西着实搞不明白。
“你能告诉我祁拾是怎么回事吗？”暮棉让徐沉帮忙传达。
“神君也认识祁拾？”震光颇为欣喜，“他本是人间悬壶济世的医师，寿终正寝而亡，按照转世轮回，可以飞升成仙。谁知他在孟婆桥排队之时，说是有余情未了。他见到一团黑色魂魄，便说这魂魄是他毕生的师友与救命的恩人，要去和他道别，大脚一迈，直接跳入厉鬼渊。
“你能否救他？”徐沉继续充当暮棉的传话筒，或是想起昨天震光救治祁拾不靠谱的画面，暮棉忍不住把她的方法说了出来。
震光听完大喜，“多谢神君，此情无以为报。”便一蹦一跳地冲出寝宫，眨眼间不见了。
屋内，一男一女，两鬼对视无话。暮棉颇为震惊徐沉的身世，心想三清天的神仙如此会玩，是否知道她为何如此。徐沉在想眼前的鬼仙姐姐生得端庄心肠极好，一夜便助他长大，想必是极为厉害的鬼仙。
“三清天上的神仙？你当是颇为厉害的。”暮棉蹿到徐沉面前，“昨日我帮你缝衣服，今日你助我一次可好？”
“我吸收了你的鬼气，才得以两日从婴童长大成人，不如我助你两次可好？”徐沉笑得灿烂，额头上的发丝勾勒于他的脸颊旁，轻描淡写朦胧生烟。
暮棉看着眼前的徐沉忍不住欣喜，“多谢多谢，那就祝我两桩事，”暮棉整理好思绪，“这第一桩，便是确保震光好好救治祁拾，第二桩嘛，你能否助我进入三界天之内？”
“进入？你并不属于三界天，谈何进入？”徐沉不由得奇怪，眼前的鬼仙如此强大，怎么这么不开窍，偏偏赖在三界天不走。要是果断点飞升三界天成神，不说和他平起平坐，至少也能独统一方天地。
“为何，虽不知我从何处来，但自我记事起，我便只待过三界天和人间这两个地方，莫非我属于人间？”暮棉疑惑。
“鬼仙姐姐，你太强了，不如和我去三清天吧。”徐沉坚定地实施他的目的，他想带暮棉上三清天。
“去了三清天就能被看见吗？”
“自然，你在三界天属于游离于秩序之外的人，当然不为三界天生灵所见，只能被我这个从三清天下来历劫的神仙看到咯。”徐沉意识到暮棉简单的愿望，心想如此便好办了。他有通天的神力，可以助暮棉上三清天成神，进入三界轮回之中。“进入三清天，你便是进入了六道轮回，可做个寻常神仙。”
“那我跟你混吧，若我上了三清天，必当报答你的恩情。”暮棉兴高采烈。
“自然可以，送你个见面礼，”徐沉将黑金冠上镶嵌的画天石摘下来，拿给暮棉，“三清天上的人都认识它，你上了三清天后若是要让我报恩，拿着这个块石头，随便给个神仙晃晃，他们自然知道你是来找我的。”徐沉把画天石塞给暮棉，“别弄丢了，可难得的。”
暮棉抓住天眼石，浑体黑得通透，周围环绕的仙气纯净得像金子般闪烁分明，混合出极为夺目绚丽的紫色，”我收好了，”暮棉把画天石收入体内，只是她还不能完全信任徐沉，也还有颇多疑惑未解，便留了个心眼，将画天石困在她内丹中可以舍弃的洞天。
窗外，阴沉和寒冷的夜色在月色的消退中逝去，日照新生，好像有人又要消失了。
“我们要加快了，正事没办呢。”徐沉一把扯住暮棉的袖子，边奔走边拉她，“我现在是鬼仙，若是震光不靠谱，我也能救你那个朋友。”
暮棉反握住徐沉的手，“快走，你就要消失了。”两人跑的飞快，一下就进了震光的宫中，只见震光衣冠和发丝凌乱，神情虚弱地瘫坐在地上，怀中的祁拾面容憔悴，宛若死尸。
“震光怎么快把祁拾治死了，”暮棉冲过去蹲下，触摸不到除徐沉外任何东西的她，只得焦急地看着祁拾。直到看见祁拾胸口微弱得快要平息的起伏，才松了一口气。
徐沉早就开始探查祁拾体内的变化，发现他体内已无鬼气，内丹完整只是仙力枯竭，安慰暮棉说，“你朋友没事，只是仙力如资质愚钝的仙胎，需要从头修练，且练得比别人费力罢了。”好像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轻佻，徐沉补充道，“震光带回来的人他会照顾好的，鬼仙姐姐放心。”
徐怀边说着，日光慢慢爬上了窗檐，“等等——等等，鬼仙姐姐，我当离去，白昼你若觉无趣，便进你内丹和我的画天石玩——。”话音未落，徐沉就消失了，暮棉看祁拾和震光都无大碍，又跑回日照居去找徐怀了。
仔细辨认，暮棉发现徐怀和徐沉是极为不一样的，虽然五官长相并无二致。但两人的动作和性格，明明晃晃得大相径庭。
或许是徐怀是被造出来的一缕魂魄，而徐沉是本身，所以徐怀缺失了徐沉的大部分特质与思考的能力。
就像现在，徐怀他又起来练功了。震光也一反昨夜对待徐沉的态度，继续当好徐怀的好师父，他今天给徐怀布置的是净化诀36式。
徐怀很听话，他学得很认真，徐怀看着震光的动作，暮棉对照着徐怀的动作，三个人并排，暮棉好像在另一个地方加入了他们。
徐沉以为的暮棉会生出的叫做无趣的情绪并未出现过，这已经是她一直以来做的事情了，观察每一个她跟随的人，也可以和他们一起做些什么。即便是只有自己才能看到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笑意。她会赋予自己独属于她的存在的意义。
看到这样的场面，暮棉的思绪飘动，她想起了她在人间跟随的第一个人，那是一个很美好的男子，大盛国的将军楚河。她记得少年将军十五岁武试夺魁，冠礼那天，他拔下头上的玉簪，断发请战。全城人夹道相送，小将军文武双全少年得志，五年后顺利凯旋。皇帝赐他锦衣玉帛，封地爵位，小将军笑脸相拒，只向皇帝讨要了一壶酒，一柄枪，一副甲。
当真是极为可爱纯真的人，小将军卒于皇宫，受皇帝近卫万箭穿心而亡。暮棉永远记得那样惨烈的场面，小将军撑矛单膝跪地，刺痛狰狞口吐鲜血，悲愤悔恨，释怀，复杂的情绪在小将军血色的瞳孔里绽放婉转，临终前只一句：“愿大盛子民万寿无疆。”最后一击来自皇帝，皇帝连发三弩将他射死。
暮棉的思绪又跳到眼前的徐怀，徐沉像极了小将军。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怜悯和多情，她是看客，是超脱轮回之人，她什么都做不了。三千年，暮棉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不将自身的情绪施加于跟随者，可是她本被冻住的情思，好似在这几天，被全部融化释放。一切的抽离和旁观，支离破碎。她莫名不想看到将来的徐怀死在自己面前。
自古从三清天下三界天来历劫的神仙，历劫成功后，在三界天的身体会死亡，接着本体会重归三清天。可徐怀并不是徐沉，种种判断和直觉，让暮棉不由得思考徐怀存在的意义，消失对徐怀是否意味着死亡。
她再不愿见纯善者不得善终，一样的武力高强，一样的生而为弃子。她想去找徐沉，她只想知道徐怀之后会怎么样。
这一天的晚上，同坐床塌的两人极为沉默。徐沉不知为何暮棉没有使用他的画天石，暮棉在想徐沉和震光会不会放弃徐怀。
暮棉先开口了：“要是你在三界天修炼圆满，回归三清天，徐怀会怎样。”
“自是功德圆满回归我体”，徐沉看出了暮棉眼中的怜惜，“他本就是我的一缕残魂，我为三清天鬼神，而非人神，本就不会以人仙形式存在，只是我从三清天下来前深受重伤，鬼气消散，三清天除我皆为人神，我不得已沾染上过多的仙气，一到三界天反而成了人仙。”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们本为一体。”
但暮棉并不能接受徐怀的说法，她会自己想办法尽力一试。
徐沉感受到暮棉低沉的情绪，想让她开心，“鬼仙姐姐，你明天可以试一试画天石。”
第二天，暮棉接受了徐沉的建议，她屏气沉息，进入自己的内丹。暮棉有些许紧张，她并不能完全相信徐沉所说，这画天石只是一个用来装饰的信物。看到画天石依旧绚丽好看，但并无异动时，暮棉松了口气。
暮棉用手指轻拨画天石，温润如玉，带着一丝冰凉，又有一丝暖流，牵着她的魂魄溯流而上，她进入了画天石内的世界。
眼前陡然清晰，暮棉发现这里的世界竟与外面一模一样。同样的云雾缭绕山清水秀，同样的扶摇宗山门，同样的桂殿兰宫。
暮棉见到了熟悉的身影，她走进他，直到那人转头。
“徐怀？”
面前的男人转身，清秀的面庞，与真实世界的徐怀一模一样。暮棉这几天受到的冲击太多，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愣住了。
“姑娘竟认识我，只是我记不起姑娘了。”男人皱着眉头，生疏地对暮棉说。
暮棉发现这里实在奇怪，徐怀竟见得到她，她虽然不知是何境遇，仍是笑眯眯地回应徐怀，“我叫暮棉，是你的朋友。”
暮棉有太多疑问，情绪里全是好奇和激动，她可以和徐怀交谈了。她虽只陪了徐怀几天，但这是她非常非常欣赏的人，也是能和她交流的第二个人，她愿意沉溺于须臾，与这一方世界的徐怀相交。
“你一定很擅长仙法，能否教我？”暮棉低头抿嘴，好似羞涩，又突然抬头，灿烂地望着徐怀，眼神里充满期待。
“自然，只是并不大成，略有所通而已。”徐怀嘴上谦虚，笑容洋溢，但施法时的果断和自信暴露出他极高的仙术。
“姑娘若是学会这些仙术，之后上三清天便可更加顺利。”徐怀的声音陡然一转，一阵强大的神力瞬间划过天际，面前的徐怀神色突然严肃，像是换了一个人。
三清天，又是三清天。这几日格外新奇，她飘了3000年无人知，几日间便遇到此等奇事和知她之人。暮棉似乎意识到，自己像是被人牵着线的木偶，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按照已有的选择走，好不痛快。
突然，暮棉感受到面前的人话语的漏洞，“徐沉，你是徐沉？”
面前的人像是被识破，尴尬地笑，“我只是他，你始终认识的人而已，姐姐为何纠结于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我有太多太多疑问无从解开，3000年，我只是漂泊一方无人知晓的鬼仙，这几日间世界宛若倾覆，我像是局中人，又像是被操控的棋子。”
“姐姐始终会是执子之人。”
“你是三清天之神，为何会选中我，你前夜还是孩童，今夜便直接成人。如此强大的神灵，又怎会因为我而顷刻进化？”暮棉破罐子破摔，她不知道眼前强大得不可估量之人会对她做些什么，但她只想不被玩弄。
“事在人为也是天定，而我便是天。姐姐只需信任我，无为而治即可。”
“去你的三清天，去你的鬼神。我漂泊三千年，几日得遇两人知我，我已了无遗憾。至于三清天还是三界天，我都不必呆。”
听了暮棉颓废却很释然的话，徐沉不由得着急，找了三千年，暮棉是遗憾已了，但他还没有，他才和她刚刚开始。
于是，徐怀决定恳求暮棉，“暮棉，一直都是我的错。但你知道，我想报恩，可以吗？”
“什么恩？”
“割筋挖骨，以命换命之恩。”
“神君，你一下长这么大了？”震光一改常态对徐怀说。
殿内的三个人都很惊讶。震光惊讶于这两夜忙着照顾祁拾，未来看望徐怀的鬼仙体，竟直接从婴儿长大成人；徐沉震惊于震光怎么如此不靠谱，一上来就叫神君，但徐沉好像忘了只有自己才能看见暮棉；暮棉惊讶于这几人的身份起承转合，莫名其妙，像是在看话本。
“什么神君，叫我徐沉。”徐沉偷瞄暮棉，只看见鬼仙姐姐静静地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哦，好的神君，”震光并不在意眼前的人叫什么，他只知道这是他三清天的兄弟。他特地下三界天来助他渡劫，既是他对兄弟的珍惜，也是他作为命神的职责。
“神君，此次渡劫，有些许规矩您需要留意。请听我仔细道来。”震光接着说道。
两个鬼并排坐着，都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从震光的解释中大概知道了情况，鬼仙徐沉才是三清天上的本尊鬼神，而徐怀是历劫三界天的仙体。震光是三清天主掌轮回劫渡的神祇，此次下界为了帮助历劫受阻的鬼神君，早日历界成功，重归三清天。
“但是徐怀什么都不知道吗？”暮棉突然产生疑问，让徐沉帮忙问震光。
“神君，你才是本体，你可以共享徐怀的记忆，但徐怀无法拥有你的记忆。且若是让徐怀得知因果，天道会判定历劫失败。”
对徐沉来说，徐怀给他的记忆如看遍了各种画本，他虽知道一切，有自己的解读，但他只是过客，一点也没参与，这些记忆不属于他。且徐怀本就与他一体，他从不觉得徐怀应该被拿出来单独对待。震光和徐怀，都只需要帮助他成功渡劫，然后他带暮棉一起上三清天。
“行吧。”暮棉打断了徐沉的思绪，她对他们神界弯弯绕绕的东西着实搞不明白。
“你能告诉我祁拾是怎么回事吗？”暮棉让徐沉帮忙传达。
“神君也认识祁拾？”震光颇为欣喜，“他本是人间悬壶济世的医师，寿终正寝而亡，按照转世轮回，可以飞升成仙。谁知他在孟婆桥排队之时，说是有余情未了。他见到一团黑色魂魄，便说这魂魄是他毕生的师友与救命的恩人，要去和他道别，大脚一迈，直接跳入厉鬼渊。
“你能否救他？”徐沉继续充当暮棉的传话筒，或是想起昨天震光救治祁拾不靠谱的画面，暮棉忍不住把她的方法说了出来。
震光听完大喜，“多谢神君，此情无以为报。”便一蹦一跳地冲出寝宫，眨眼间不见了。
屋内，一男一女，两鬼对视无话。暮棉颇为震惊徐沉的身世，心想三清天的神仙如此会玩，是否知道她为何如此。徐沉在想眼前的鬼仙姐姐生得端庄心肠极好，一夜便助他长大，想必是极为厉害的鬼仙。
“三清天上的神仙？你当是颇为厉害的。”暮棉蹿到徐沉面前，“昨日我帮你缝衣服，今日你助我一次可好？”
“我吸收了你的鬼气，才得以两日从婴童长大成人，不如我助你两次可好？”徐沉笑得灿烂，额头上的发丝勾勒于他的脸颊旁，轻描淡写朦胧生烟。
暮棉看着眼前的徐沉忍不住欣喜，“多谢多谢，那就祝我两桩事，”暮棉整理好思绪，“这第一桩，便是确保震光好好救治祁拾，第二桩嘛，你能否助我进入三界天之内？”
“进入？你并不属于三界天，谈何进入？”徐沉不由得奇怪，眼前的鬼仙如此强大，怎么这么不开窍，偏偏赖在三界天不走。要是果断点飞升三界天成神，不说和他平起平坐，至少也能独统一方天地。
“为何，虽不知我从何处来，但自我记事起，我便只待过三界天和人间这两个地方，莫非我属于人间？”暮棉疑惑。
“鬼仙姐姐，你太强了，不如和我去三清天吧。”徐沉坚定地实施他的目的，他想带暮棉上三清天。
“去了三清天就能被看见吗？”
“自然，你在三界天属于游离于秩序之外的人，当然不为三界天生灵所见，只能被我这个从三清天下来历劫的神仙看到咯。”徐沉意识到暮棉简单的愿望，心想如此便好办了。他有通天的神力，可以助暮棉上三清天成神，进入三界轮回之中。“进入三清天，你便是进入了六道轮回，可做个寻常神仙。”
“那我跟你混吧，若我上了三清天，必当报答你的恩情。”暮棉兴高采烈。
“自然可以，送你个见面礼，”徐沉将黑金冠上镶嵌的画天石摘下来，拿给暮棉，“三清天上的人都认识它，你上了三清天后若是要让我报恩，拿着这个块石头，随便给个神仙晃晃，他们自然知道你是来找我的。”徐沉把画天石塞给暮棉，“别弄丢了，可难得的。”
暮棉抓住天眼石，浑体黑得通透，周围环绕的仙气纯净得像金子般闪烁分明，混合出极为夺目绚丽的紫色，”我收好了，”暮棉把画天石收入体内，只是她还不能完全信任徐沉，也还有颇多疑惑未解，便留了个心眼，将画天石困在她内丹中可以舍弃的洞天。
窗外，阴沉和寒冷的夜色在月色的消退中逝去，日照新生，好像有人又要消失了。
“我们要加快了，正事没办呢。”徐沉一把扯住暮棉的袖子，边奔走边拉她，“我现在是鬼仙，若是震光不靠谱，我也能救你那个朋友。”
暮棉反握住徐沉的手，“快走，你就要消失了。”两人跑的飞快，一下就进了震光的宫中，只见震光衣冠和发丝凌乱，神情虚弱地瘫坐在地上，怀中的祁拾面容憔悴，宛若死尸。
“震光怎么快把祁拾治死了，”暮棉冲过去蹲下，触摸不到除徐沉外任何东西的她，只得焦急地看着祁拾。直到看见祁拾胸口微弱得快要平息的起伏，才松了一口气。
徐沉早就开始探查祁拾体内的变化，发现他体内已无鬼气，内丹完整只是仙力枯竭，安慰暮棉说，“你朋友没事，只是仙力如资质愚钝的仙胎，需要从头修练，且练得比别人费力罢了。”好像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轻佻，徐沉补充道，“震光带回来的人他会照顾好的，鬼仙姐姐放心。”
徐怀边说着，日光慢慢爬上了窗檐，“等等——等等，鬼仙姐姐，我当离去，白昼你若觉无趣，便进你内丹和我的画天石玩——。”话音未落，徐沉就消失了，暮棉看祁拾和震光都无大碍，又跑回日照居去找徐怀了。
仔细辨认，暮棉发现徐怀和徐沉是极为不一样的，虽然五官长相并无二致。但两人的动作和性格，明明晃晃得大相径庭。
或许是徐怀是被造出来的一缕魂魄，而徐沉是本身，所以徐怀缺失了徐沉的大部分特质与思考的能力。
就像现在，徐怀他又起来练功了。震光也一反昨夜对待徐沉的态度，继续当好徐怀的好师父，他今天给徐怀布置的是净化诀36式。
徐怀很听话，他学得很认真，徐怀看着震光的动作，暮棉对照着徐怀的动作，三个人并排，暮棉好像在另一个地方加入了他们。
徐沉以为的暮棉会生出的叫做无趣的情绪并未出现过，这已经是她一直以来做的事情了，观察每一个她跟随的人，也可以和他们一起做些什么。即便是只有自己才能看到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笑意。她会赋予自己独属于她的存在的意义。
看到这样的场面，暮棉的思绪飘动，她想起了她在人间跟随的第一个人，那是一个很美好的男子，大盛国的将军楚河。她记得少年将军十五岁武试夺魁，冠礼那天，他拔下头上的玉簪，断发请战。全城人夹道相送，小将军文武双全少年得志，五年后顺利凯旋。皇帝赐他锦衣玉帛，封地爵位，小将军笑脸相拒，只向皇帝讨要了一壶酒，一柄枪，一副甲。
当真是极为可爱纯真的人，小将军卒于皇宫，受皇帝近卫万箭穿心而亡。暮棉永远记得那样惨烈的场面，小将军撑矛单膝跪地，刺痛狰狞口吐鲜血，悲愤悔恨，释怀，复杂的情绪在小将军血色的瞳孔里绽放婉转，临终前只一句：“愿大盛子民万寿无疆。”最后一击来自皇帝，皇帝连发三弩将他射死。
暮棉的思绪又跳到眼前的徐怀，徐沉像极了小将军。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怜悯和多情，她是看客，是超脱轮回之人，她什么都做不了。三千年，暮棉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不将自身的情绪施加于跟随者，可是她本被冻住的情思，好似在这几天，被全部融化释放。一切的抽离和旁观，支离破碎。她莫名不想看到将来的徐怀死在自己面前。
自古从三清天下三界天来历劫的神仙，历劫成功后，在三界天的身体会死亡，接着本体会重归三清天。可徐怀并不是徐沉，种种判断和直觉，让暮棉不由得思考徐怀存在的意义，消失对徐怀是否意味着死亡。
她再不愿见纯善者不得善终，一样的武力高强，一样的生而为弃子。她想去找徐沉，她只想知道徐怀之后会怎么样。
这一天的晚上，同坐床塌的两人极为沉默。徐沉不知为何暮棉没有使用他的画天石，暮棉在想徐沉和震光会不会放弃徐怀。
暮棉先开口了：“要是你在三界天修炼圆满，回归三清天，徐怀会怎样。”
“自是功德圆满回归我体”，徐沉看出了暮棉眼中的怜惜，“他本就是我的一缕残魂，我为三清天鬼神，而非人神，本就不会以人仙形式存在，只是我从三清天下来前深受重伤，鬼气消散，三清天除我皆为人神，我不得已沾染上过多的仙气，一到三界天反而成了人仙。”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们本为一体。”
但暮棉并不能接受徐怀的说法，她会自己想办法尽力一试。
徐沉感受到暮棉低沉的情绪，想让她开心，“鬼仙姐姐，你明天可以试一试画天石。”
第二天，暮棉接受了徐沉的建议，她屏气沉息，进入自己的内丹。暮棉有些许紧张，她并不能完全相信徐沉所说，这画天石只是一个用来装饰的信物。看到画天石依旧绚丽好看，但并无异动时，暮棉松了口气。
暮棉用手指轻拨画天石，温润如玉，带着一丝冰凉，又有一丝暖流，牵着她的魂魄溯流而上，她进入了画天石内的世界。
眼前陡然清晰，暮棉发现这里的世界竟与外面一模一样。同样的云雾缭绕山清水秀，同样的扶摇宗山门，同样的桂殿兰宫。
暮棉见到了熟悉的身影，她走进他，直到那人转头。
“徐怀？”
面前的男人转身，清秀的面庞，与真实世界的徐怀一模一样。暮棉这几天受到的冲击太多，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愣住了。
“姑娘竟认识我，只是我记不起姑娘了。”男人皱着眉头，生疏地对暮棉说。
暮棉发现这里实在奇怪，徐怀竟见得到她，她虽然不知是何境遇，仍是笑眯眯地回应徐怀，“我叫暮棉，是你的朋友。”
暮棉有太多疑问，情绪里全是好奇和激动，她可以和徐怀交谈了。她虽只陪了徐怀几天，但这是她非常非常欣赏的人，也是能和她交流的第二个人，她愿意沉溺于须臾，与这一方世界的徐怀相交。
“你一定很擅长仙法，能否教我？”暮棉低头抿嘴，好似羞涩，又突然抬头，灿烂地望着徐怀，眼神里充满期待。
“自然，只是并不大成，略有所通而已。”徐怀嘴上谦虚，笑容洋溢，但施法时的果断和自信暴露出他极高的仙术。
“姑娘若是学会这些仙术，之后上三清天便可更加顺利。”徐怀的声音陡然一转，一阵强大的神力瞬间划过天际，面前的徐怀神色突然严肃，像是换了一个人。
三清天，又是三清天。这几日格外新奇，她飘了3000年无人知，几日间便遇到此等奇事和知她之人。暮棉似乎意识到，自己像是被人牵着线的木偶，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按照已有的选择走，好不痛快。
突然，暮棉感受到面前的人话语的漏洞，“徐沉，你是徐沉？”
面前的人像是被识破，尴尬地笑，“我只是他，你始终认识的人而已，姐姐为何纠结于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我有太多太多疑问无从解开，3000年，我只是漂泊一方无人知晓的鬼仙，这几日间世界宛若倾覆，我像是局中人，又像是被操控的棋子。”
“姐姐始终会是执子之人。”
“你是三清天之神，为何会选中我，你前夜还是孩童，今夜便直接成人。如此强大的神灵，又怎会因为我而顷刻进化？”暮棉破罐子破摔，她不知道眼前强大得不可估量之人会对她做些什么，但她只想不被玩弄。
“事在人为也是天定，而我便是天。姐姐只需信任我，无为而治即可。”
“去你的三清天，去你的鬼神。我漂泊三千年，几日得遇两人知我，我已了无遗憾。至于三清天还是三界天，我都不必呆。”
听了暮棉颓废却很释然的话，徐沉不由得着急，找了三千年，暮棉是遗憾已了，但他还没有，他才和她刚刚开始。
于是，徐怀决定恳求暮棉，“暮棉，一直都是我的错。但你知道，我想报恩，可以吗？”
“什么恩？”
“割筋挖骨，以命换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