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早晨,天刚刚亮,葵就被淘气的逐也从被窝里给翻了出来,“逐也你能消停一会儿嘛,爸爸没告诉你不能随便进别人的房间?”,这小子整个简直像患上了多动症,只要有他在家里,她们都别想安宁。

    “别老是说教我啦,你自己还常常进迹部哥哥的房间呢。”逐也一边把她的被子都掀到一边去,一边用言语鄙视这个二姐。

    一提到这个葵就被吓醒了,“你有千里眼吗?我记得我们俩可是一年也见不了几次,有什么证据?”

    “我就是知道!”德川逐也成功地把她弄醒后,又哈哈笑着跑了出去。

    “真是个小恶魔。”

    葵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任由和子小姐为她穿上印有家徽的色无地。底头打量了一下袖子的长度,果然是连手都不能伸直的程度,这种长袖子是要用来顺便当抹布用的吗?

    趁逐也来捣乱的时候赶紧进来替她收拾的和子小姐一抬头就看到她这嫌弃的怪样,每次让她正经穿和服,她就是这副模样,和子小姐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女孩子不喜欢漂亮的和服,只得无奈道:“今天早上有重要的家族会议,逐也少爷是特地来叫您起床的,据说宗主大人已经到家了呢。”

    “所以我还得夸奖逐也吗?”葵不服气地说,再一顿,突然从和子小姐的话里觉察到一点信息,“你说宗主?”这一任的德川宗主年纪大了,一般不重要的场合是看不到他出席的。今天家里有什么大事么?和也的生日有这么重要?

    梳好了头发画好妆容,德川葵才成功地让和子释放了她。走出屋舍,她就看到菊穿着一身印染了大幅菊花画卷的振袖,亭亭玉立地站在庭院中。和服中的大振袖,上面的图案哪怕是穿在身上也能组成一幅完整的画卷。如今她又以古舍花草为背景,立在假山池塘边上,娴静文雅的气质如同一副唯美的仕女图。

    要不是那一头金黄的染发没有洗掉,她简直就是日本版的簪花仕女。

    此时,一样被惊艳了的是从另一边屋舍中走过来的松平凉介,德川葵隔着庭院,看到了站在另一边走廊下明显有些呆怔的他,这个清隽温和的青年,原来是现任松平氏家主的次子,据说平日里只喜欢钻研古籍和绘画,本身气质清新雅致,是个与世无争的男子。

    葵看了看那边,又把目光收回来,看到菊已经发现了她,忙说道:“我觉得,姐姐你最好这一天都不要说话了,否则会有破坏画面的感觉。”

    菊一听她说出来的话就想翻白眼,跟这么一位经常思维脱线的妹妹在一起,害她想保持一分钟的淑女样子都难。

    她注意到,葵淡紫色的色无地衣衫上印着三叶葵家徽,看了看,其实净色也挺好,不会让人觉得花哨,“看不出你的审美还是可以的,而且,我们的衣服图案都正好能够配我们俩的名字。”

    “不”,葵毫不犹豫地否认,“你忘记了爸爸给我取这个名字完全是因为妈妈喜欢向日葵吗?它可不是指锦葵。”而且她本身也更喜欢向日葵这个意思。

    菊无语地转过头去,刚刚走来听到她们对话的和也却忍不住露出清浅的笑意,这个丫头,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嫌弃自已家徽的日本人大概也只有她了吧。

    在德川夫人带着一早上不知溜达了多少圈的逐也过来后,一家人便结伴去了家中的议事厅堂。

    巨幅的三叶葵家徽悬在上空,四周障子门上都绘着松柏的图画,菊等人跟着她们的母亲穿着白袜走进了铺满草席的议事堂,爷爷和奶奶都在,德川先生此时跪坐在上首,与德川宗主正在交谈,旁边似乎还有两位穿着西服的男士,不知是谁。然后顺着席位,次弟是本家中各家的家主与直系继承人。

    葵本来想坐到母亲身边去,却不知何时被菊一拉,坐在了她的旁边。然后她的另一边是和也与逐也。这样次弟四姐弟坐在一起,倒像她比和也年龄还大似的,不过她只是有些微惊讶,也没有太在意。

    会议的开头由德川宗家现任宗主大人进行了一番家族荣誉的讲话,然后是一些激励各家的说辞,大概就是希望各分支依旧团结一致,共同再为家族创造辉煌一类。

    接着,在葵听得快要睡着的时候,恍忽间听到了自己父亲的名字,德川先生名为德川家隆,延袭了祖辈惯用的‘家’这个名字,在宗家已经低调退出政治舞台的时候,东京的德川家分支却使用了江户时代的叫法。当然,这只是德川先生一人而已。

    东京德川家在本家中的地位来源于他们家盘踞在海上的巨大财富,但一直只是商业方面,德川家隆并没有涉足日本的政治领域,在日本国会中担任议员的家族成员是出自松平氏家族,德川宗主因历史原因只能保留华族爵位,作为一个外界中的家族形象存在,实际上没有政治实力。

    从古至今,政治人物与大财团之间都是相互扶持的关系,这也是松平氏与东京德川家如此亲厚的缘由。

    其实,本家中其他的分支都或多或少地在日本各界以及世界不同地方拥有了自己的领域,日本民众不会想到,曾经因为西方文化入侵而被逼至交出政权的德川家,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偏安于日本这狭窄一隅闭居的旧族,他们如今在世界各个领域都开始渐渐张开了广阔的翅膀,就像德川雪奈曾经对葵说过的那样,德川家的未来放眼在整个世界。

    “下面,东京德川家主德川家隆将在我们本家内宣布自己的首任继承人,我将在此亲自见证这份继承权的交接。”德川宗主在厅中这样宣布道。

    这份海上巨大的财富将由谁继承,谁又会是这个商业帝国的下一个拓疆者呢?本家各位家主们以及德川宗主都忍不住张大眼睛期待地等着。

    直到这一刻,德川葵才明白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之前因为德川和也才17岁,按日本20岁成年的法律,她以为要再等几年才会宣布这件事情的,没想到父亲的安排来得这么快。

    她见到厅堂内那两个穿着西装的男士拿出法律文件,原来他们是德川家的律师。

    “德川家隆的下一任直系继承人为东京德川家长女:德川菊”

    所有人都惊讶地抬起头来,葵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前边庄重地走上前去跪坐在父亲面前的菊,她竟然真的……

    虽然菊昨天提到过,和也也明确表明了拒绝继承家业的愿望,但是她以为这样大的事长辈是不会轻易同意的,菊的话她也以为是玩笑居多,谁能想到,她竟然真的夺取了这份继承权。

    葵转过头去看和也的表情,发现他虽然惊讶,但并没有任何的不甘心,默默叹了口气。和也呀,因为这里是网王的世界,所以你宁肯去参加艰苦的职网也不愿意继承父亲的事业吗?

    宣势的时候,穿着振袖和服的菊跪在父亲面前,对着那幅巨大的三叶葵家徽起誓,她将永不更改德川这个姓氏,永远不背弃德川家族,并将为了德川家荣耀的延续贡献出自己的忠诚甚至生命。

    德川家隆看着面前已经长成了风华绝代的模样的大女儿,心情有些骄傲又有些复杂,她是他的四个儿女中,最像他的人。和也善良的性格来自于他的妻子雅美,而葵的叛逆更像他的父亲——那个在自己刚满20岁那年就迫不及待将整个家业全盘扔给了他的男人,逐也目前又太过年幼,性情完全还没有定性……

    他最终还是把德川家的未来交给了菊。

    德川家隆将赋有继承人权利的印章放到女儿的手中,象征着宣势的完成。

    “接下来”,律师继续宣读道,“第二顺位继承人为次女:德川葵;第三顺位继承人为长男:德川和也;第四顺位继承人为次男:德川逐也”

    所有继承人及其继承顺序在下一代的继承人旦生之前,永不更改。其间如果有顺位继承人改变姓氏的,继承权取消。

    德川雪奈坐在德川家隆的右首静静地观望着,她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不同分支家主的表情,也发现了她的小孙女在听到律师宣读条例时的又一次惊异。将葵放在和也前面,是她的考虑,这种承继在德川菊一直在的时候是不需要的,德川雪奈希望自己后辈们的人生都能顺利圆满,但作为一个负责家族内务的人,她不能不做出最坏的打算。

    一旦家族继承人或掌权者发生不幸,那么整个家族的压力就将降临在第二顺位继承人的身上。她看重德川葵那强势的性格和对人生无所畏惧的能力和态度,她也相信,一旦这样的意外发生,她将会成为比德川和也更能够扭转乾坤的人。

    德川葵浑浑噩噩地走出这所议事大厅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她在屋檐下抬起头,只看到突然就层层密布占据了整个天空的乌云,听到长长的风吹过树林如流水般的声音。

    德川本家的这片林地中有几片大竹林,郁郁葱葱的绿色好似被晕染开的水粉颜料,一眼望不到头。

    一个身穿蓝白色剑道服的少女,长发在脑后高高扎起,此时正握着长刀静静地站立在竹林中,连呼吸都无比静谧。

    这个古典幻境般的画面中没有她的声音,只有蝉鸣声,穿过竹子缝隙的风声,树叶摆动的沙沙声,溪水中的流水声和天空中风云移动产生的震荡的回声……

    两尺刀柄三尺刀身,这把长刀,她有一段时间没有拿起过了。在室内练习的时间久了,她也习惯了使用木刀和竹刀。

    静立良久,心神就这样渐渐地凝聚起来。

    她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握住刀柄,然后,左手拇指推剑的一瞬间,整个长刀如电光一般脱鞘而出,刀刃如雪,如一线光影斜划过空中,光影流过深绿的竹枝和竹杆,留下一丝痕迹。

    直到她还刀入鞘,面前断开的竹子才伴着零落的枝叶渐渐朝后面倒了下去。

    拨刀术,讲究一击必杀。

    云彩一阵厚压,细雨淅淅沥沥地从空中洒落了下来,视野所及之处皆被雨水湿润,像画师给所有的静物加上了一层水彩,让它们变得更加鲜明,更加剔透。

    “好凌厉的刀光!”在这样的细雨中,葵看到同样一身剑道服的女子缓缓而来,那一头金色的波浪就算在雨雾中也如此显眼。

    葵目光复杂地静静看着她,左手拇指扣住刀锷,右脚还保持着刚才迈步上前的姿势。

    “你的拨刀术越发利害了,用真刀来练拨刀术,是要取我的脑袋么?”

    “胡说些什么?”葵苦笑着侧过头去,不搭理她的胡言乱语,在雨中叹息道:“你现在是家族的继承人了……”而这份权利,原本一直都是要交到德川和也的手上的。她以为菊之前的话只是一句气话而已,谁知……也许,她还不够了解自己的姐姐。

    她们都同样是流着德川家桀骜的血液。

    “我可没有跟他抢,这是和也自已要放弃的。”菊走近,面上一派理所当然,完全没有一点遗憾的表情。

    成年人的世界就这样横梗在了她的面前,葵一直自欺欺人地以为,她们都还年少,家里的长辈也都健康安好,一切暂时还不会有什么改变,她还能像个孩子那样轻松地生活在这个家庭里,而现在,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葵最想不通的是,“家里何必这么着急?和也、哥哥他才17岁,他现在的很多想法说不定过几年就变了。”

    菊一脸的肃然,望着散落在地上的竹叶表情不变:“这是家族的传承,你当是儿戏吗和也他既然决定要以职业网球为目标,就要承担这样的后果,况且,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家族事业。”她傲气地看了葵一眼:“以后要对我行礼,我可是第一继承人。”

    葵听了,不屑地回了她一个白眼。她并不是在意这些权利,她真正担心的是她姐姐的人生。

    在这个男权社会,女子承继家族是比男子更艰难的事情。

    像菊继承了德川家,她就一生都不能再嫁给外姓男人,那样会改变她的姓氏,结婚的话,必须要有一个男子入赘,而为了避免外男的野心让家族遭罪,这个‘嫁给她’的男人就一定要是本家中与德川氏既无威胁也无利益冲突的人。这已经不可能是现代社会的自由婚姻了。

    葵忍不住问她:“要和你结婚的那个倒霉男人是谁?”忽然,一个身影闪入脑海,原本有些模糊的思路就这样清晰起来,“松平氏?松平凉介吗?”

    “应该是吧。”菊并不否认。

    原来就是这样,那个内敛温和的男子就是松平氏为德川家下一代掌权者送上的大礼。

    这样复杂灰色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她的亲姐姐身上,这还是21世纪吗?葵到现在依旧还有些不敢承认,不死心地问道:“那你在美国的男朋友呢?”

    “男朋友这种东西,该换的时候,自然就要换了。”面前的女子语气轻淡,好像只是简单地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葵呆呆地看着菊,仿佛才明白,感情这种事情原来也是要为利益服务的。

    细细的雨丝还在飘落,从德川葵光洁的额头上淋下来,连睫毛都被雨水粘湿了,眼睛湿漉漉的,心里也好像要被淋湿了。

    她想起昨夜的梦,艰涩地最后问菊道:“你小时候的梦想,不是要穿上白无垢,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吗?做了继承人,你这辈子再也穿不上那件白色的嫁衣了。”

    菊诧异地对上她湿润的眼睛,一脸不可思议:“这种小时候的事情,我早就忘记了,你居然还会记得?”

    葵怔愣了半晌,忽然大笑一声,转身一个人握着长刀走远了。

    菊站在竹林的细雨中,那微湿的金色头发在这夏日绵绵的雨水中依旧如此鲜明。

章节目录

[网王]一起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京梦姬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京梦姬并收藏[网王]一起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