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是新一批知青下乡的日子,晃晃悠悠的牛车拉着三男三女进了大洋大队,接着又进了队里临时拨给知青们住的大土屋。

    土屋里的地面坑坑洼洼,只有两间能住人的大通铺,还有不少位置被前面到的知青们占了。

    大队长着急农活,催着知青们放下行李就跟着他下田。

    知青,说是上山下乡帮助农民,但有能适应农村生活的,当然也有撑不住的——

    人去楼空,只留一地行李的女知青房间里,刚刚突然昏倒的陶茉正一脸冷汗、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眼皮时不时猛地跳动一下,显然睡得极不安稳。

    边上站了个背着木制小药箱的中年男人,正低头认真查看这位女知青的状况。

    “呼——”

    一声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后,陶茉猛地睁开了双眼,双眼无神地盯着层层叠叠的瓦片铺成的屋顶。

    坐在她旁边的张大富被她吓了一跳,满脸惊奇地放下手里的药:“你咋突然醒了?女同志你刚刚突然昏倒了,把你们大队长吓坏了,感觉怎么样,要不我还是给你打上一针?”

    陶茉晃了晃脑袋,原主的记忆已经接受完毕,针扎般的刺痛也渐渐消退。

    瞥了眼对方放在热水中消毒的注射器,陶茉坚定地摇摇头:“我没事,真的不用了。”

    毕竟……刚刚昏倒的陶茉已经没了。

    而她,只是一抹来自几十年后的陌生灵魂而已。

    没错,陶茉穿越了!

    身为21世纪顶尖的宠物医生,陶茉家庭美满,收入颇丰,除了二十多年母胎单身、没有体验过爱情美好外,她的人生堪称完美。就在前不久,陶茉熬夜做完一台手术,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钝痛,接着她就失去了意识,来到这里,接收了这个“陶茉”的记忆。

    不过,虽然两人名字相同,长相相同,但这个陶茉出生于20世纪六十年代,比她原来早了整整三十几年。而且父母双亡,自己也在刚刚一命呜呼。

    陶茉叹了口气,原主报名下乡只是无法接受父母的离世,想离开伤心地一段时间散散心,对自己将来的生活完全没有任何打算,对即将要去插队的大洋大队也没有丝毫了解。

    既来之,则安之,陶茉决定先向面前这位赤脚医生打听下情况。

    陶茉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很有礼貌地笑笑:“大叔,初次见面,我是今天刚来的知青陶茉,想问问您,是不是咱们大队的赤脚医生。”

    张大富边收拾药箱,边爽朗地大笑:“嚯,你们城里人现在都流行这样打招呼,怪正式哩!俺叫张大富,不过俺不是你们大洋大队的,你们大队还没有赤脚医生哩,俺是隔壁红光大队的。”

    “砰——”

    突然被人大力撞开的木门打断了想继续打听的陶茉,只见外面猛地冲进来一个急得满头大汗的光头大汉,一进来就伸手去扯张大富:“大富哥,可找到你了。快跟俺走!”

    张大富被他扯得一个趔趄:“赵大雄,干啥,急着投胎啊?你先告诉俺啥事!”

    赵大雄急得都快哭了:“俺家的母猪下不出仔,疼得嗷嗷叫,俺爹让我叫你去。哎呀,快点快点,俺家的母猪都要嚎死了!”

    得知原因,张大富表情瞬间严肃,老实地跟着赵大雄出门,被留在原地的陶茉思考片刻,默默跟上两人。

    ……

    “嗷!!!”

    三人还没赶到,就听见不远处充满了悲愤和痛苦的猪嚎声,母猪主人赵大雄心疼地直跺脚,扯着张大富加快了脚步,嘴上念念有词:“大花坚持住啊,医生来了!”

    陶茉跟着两人进了门,这时赵大雄家的猪圈旁已经围了不少人,只能说看热闹是人类亘古不变的爱好之一。

    不过劳动人民虽然爱看热闹,但心地善良态度热情也是真的。

    乌泱泱围着猪圈指指点点、叽叽喳喳的村民们一见张大富和赵大雄,连忙让出空位让两人上前,同时七嘴八舌地介绍情况:“大雄,你媳妇已经上城里找兽医了,但你家这猪看起来情况不太好,咱们听着这叫声都没开始那么有力了,怕是等不到啊!”

    赵大雄紧张得声音发颤,他家就养了这一头猪,要是今天没了可是难以承受的大损失:“大富哥,咋办,你救救俺家大花啊!俺家这猪养了半年了,每天辛辛苦苦割猪草伺候着,要是没了……它可还没120斤,县里屠宰场不收的,现在又不允许私下杀猪,要是这猪砸手里……俺、俺——”

    村民们纷纷搭腔:“是啊,大富,你现在是这里唯一的大夫了,你可要帮帮大雄啊!”

    人群末尾的陶茉嗅着空气中血腥味和家畜排泄物混杂在一起的难闻味道,努力踮脚观察猪圈里猪草、猪粪和干草狼藉一片的堪忧环境,来自未来,早已习惯无菌手术环境的宠物医生下意识狠狠皱了皱眉。

    但陶茉也明白时代所限,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在生产算不上大手术,张大富好歹是个医生,她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俺,俺不会啊!”张大富慌乱的声音狠狠打了陶茉一个措手不及,也让周围的村民们慌了神:“培训班只教了俺们打小针、开小药。女人们生孩子要么自己生下来,要么去县医院,俺、俺没接生过啊!”

    赵大雄急得跺脚,脸色涨红:“你咋能不会呢,那俺的大花咋办!”

    眼见场面即将混乱,混在人堆里的原大洋村村长,现大洋支队大队长赵牛当仁不让地站出来,一锤定音:“行了,大富你现在是唯一的大夫,你不上谁上,俺们相信你!”

    不容质疑地将背着小药箱的张大富送进猪圈后,赵牛又扭头交待赵大雄:“你也别急,你家母猪下不出崽子,这都是老天爷的安排。要是人家大富真没救回来,你也不许怨人家,听见没?”

    赵大雄已经急得扒在猪圈木栏上拼命往里瞅,听见大队长的话也只是胡乱点头。

    赵牛知道他心里着急,也没多说啥,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希望事情能够顺利。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张大富拎着药箱犹犹豫豫地在不断哀嚎的母猪边蹲下,在原地顿了好久才恍惚般打开药箱,之后也只是胡乱地在药箱里东翻西翻,急得满头大汗,但啥正事也没干。

    赵大雄急了,语气有点冲:“你跟个棒槌似的杵那干啥,动手啊!”

    张大富脸色通红,表情崩溃:“俺早说了俺不会啊,你行你上!”

    赵大雄气得锤了下木栏,作势要进猪圈:“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我要能行还用叫你吗!”

    眼见事态愈演愈烈,站在人群后方的陶茉想了又想,还是站了出来,对着前方一片混乱的人群大喊一声:“都别吵了,我会接生母猪,让我来!”

    场面瞬间一静,众人纷纷扭头看向被挤在最外围进不来的陶茉。

    这女娃子长得好俊啊,不过好脸生,以前没见过啊。

    赵牛看着被村民们扯到自己面前,一脸淡定的陶茉,语气严肃:“陶茉同志,你不要开玩笑,这头母猪是赵大雄同志非常重要的财产,不是能轻易儿戏的。”

    接收了原主记忆的陶茉早就准备了说辞,自信微笑:“大队长,我父母都是城里有名的西医,我从小耳濡目染,会的东西也不少,请你相信我。”

    赵牛看着眼前这个刚来就昏倒,把自己吓得够呛的新知青,还是觉得不太靠谱。

    边上的赵大雄却没他这么多顾虑,他家的母猪还躺着不停流血呢,何况张大富自己都说了不行,现在除了这小姑娘他也没第二个选择了。

    心急如焚的赵大雄一把挤开还想说话的赵牛,一把抓住陶茉的手:“小姑娘,叔信你,俺家的大花就拜托你了,你要是救下大花,俺们全家都感谢你!”

    说罢,急不可待地将陶茉送进猪圈,顺便将里面手足无措的张大富拎了出来,看得出来相当着急了。

    陶茉也不矫情,干脆利落地说出要求:“我会尽力的。我现在需要你准备开水、干净的干草、火盆和剪刀,速度要快!”

    赵大雄看她镇定自若地说出要求后,手法娴熟地抚摸母猪腹部,心下大定,喜道:“行行,我马上去。”

    在村民们齐心协力的帮助下,陶茉要的东西很快就齐了。

    陶茉指挥村民们简单清理了一下猪圈的一角,将干净的干草铺上,再将躺在地上的母猪抬着放到干草上。

    一切准备就绪,陶茉将洗净的剪刀放在燃烧的火盆上高温消毒,因为没有麻药,在嘱咐赵大雄等几个汉子一定要牢牢压住母猪后,顶着众人或好奇或担忧的目光,陶茉伸出了剪刀。

    作为顶尖的宠物医生,陶茉拥有丰富的临床经验,也系统地学习过动物的身体构造和基础处理方式,尽管对简陋的手术环境不太适应,但她表现冷静,手稳得离谱,非常顺利地在产道上剪开了合适大小的口子。

    随后,在刺鼻的血腥味和周围人不忍直视的惊悚目光中,陶茉面无表情地伸手,用血糊糊的手一只只将母猪体内胎位不正的猪仔扯出来。

    努力按着下意识挣扎母猪的赵大雄看着用血手按压母猪腹部的陶茉,声音下意识放轻:“同志,咋样了?”

    陶茉确认母猪体内已经没有小猪,点点头:“差不多了,猪仔都出来了。”

    瞥了眼明显放松下来的赵大雄,陶茉将剪子放在火盆上烤红,随后简单处理了下母猪不断流血的伤口,示意众人放手。

    围观的众人看着不再流血的母猪和围在母猪边上哼哼着喝奶的猪仔们,下意识发出了欢呼:“太好了!”

    这时,一位急得满头大汗、手上还提着带土锄头的中年妇女脸色苍白地进门,嘴里还六神无主地念叨着:“咋办,俺该咋办,兽医不肯来!俺的大花该咋办……对了,找大雄!”

    见到无头苍蝇般拎着锄头的自家媳妇,正在猪圈边一脸幸福地盯着自家猪看的赵大雄招招手:“媳妇你干啥去,咱家的大花在这呢,你看,猪仔多精神啊!”

    被派去城里请兽医的张仙花一脸惊喜,她是知道张大富那半吊子的医术的,本以为兽医不肯来自己大花八成要悬了,没想到……

    赵大雄连忙抢过话头:“别看了,他哪有那本事啊!今天要不是一位新来的女知青懂医术,咱家的大花早就没命了!”

    这时,简单清理了身上血迹和污垢的陶茉看着喜气洋洋围着猪圈的村民们,瞥了眼实在算不上好的环境以及母猪尚未彻底愈合的伤口,到底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找到了赵大雄夫妇。

    面对母猪主人,陶茉也不藏着掖着:“大雄哥,附近有买药的地方吗,中药西药都行,我担心大花伤口感染,还是开点药比较保险。”

    闻言,赵大雄瞬间开心不起来,语气忧愁:“妹子,怎么还要开药呢,大花不会有什么事吧?”

    “大雄哥你不要太担心,大花现在没有问题,只是……”陶茉顿了顿,努力用村民们能听懂的措辞解释:“大花毕竟难产了,它身上有伤口,我只是想用药避免它出现伤口发炎之类的症状,用药成本我也会尽量控制。”

    实在不行她也不是不能帮忙采点消炎止痛的中草药。

    赵大雄松了口气,语气庆幸:“今天幸亏是遇见你了啊!俺们村没有赤脚医生,不过有个能买药的小药房,就在村东角的祠堂边上,俺带你去吧。”

    陶茉看了眼渐渐上升的日头,和边上正扛着各种农具回田里干活的村民。

    语气温和地坚定拒绝:“不用了大雄哥,村里都是记工分分粮的,我有不是不懂事的小孩,还是不耽误你们干活!”

    婉拒想要陪同的赵大雄夫妻,陶茉独自一人来到村东角的祠堂,很顺利地找到了用红色涂料在墙上画着简陋十字的药房。

    陶茉推门进去,站在柜台边偏头认真打量柜子上满满当当放着的各色药品,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室内在药品稍显年代感的包装上,染出一种旧时光特有的昏黄情调。

    陶茉正看得认真,虚搭在柜台边的手背上突然爬上一只带着黏糊汗渍的粗粝手掌,她下意识猛地抽手。伴随着肉掌落在木制柜面上的沉闷撞击声,一张陌生男人的大脸突然凑近陶茉。

    陶茉冷冷地收回手,非但没有丝毫的慌乱或窘迫,反而面色不善地直勾勾盯向来人。

    来人看起来二十岁上下,平凡普通的脸上透着憨厚老实,正若无其事地倚在柜台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显然没有任何做错事的心虚或后悔。

    陶茉抬手摸了摸手背,虽然接触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间,但挥之不去的不适感和皮肤上细细密密冒出的鸡皮疙瘩,都在证明着,刚刚恶心粘腻的触感不是她的错觉,她刚刚确实受到了,来自眼前这个男人的骚扰和猥亵。

    赵权看着站着不动、不声不响的陶茉,以为她会像之前每一个女人一样默默咽下这口气,毕竟他可是村里唯一一个土生土长的高中生,每次又只挑人际关系单薄的落单女性下手。

    他得意地扯了扯嘴角,有恃无恐般再次朝陶茉伸手。

    不料陶茉不但动作灵敏地侧身躲开,还一把抓起柜子上的木算盘,反手毫不犹豫地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

    “砰”地一声闷响。

    强烈的钝痛和头晕让赵权猛地弯腰,来不及收回的恶心笑容在嘴角僵硬成尴尬的弧度,他单手撑膝,缓了一会才终于抬头。

    赵权颤抖着伸手摸了摸被砸的额头,看着指尖染上的粘稠鲜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怔愣的表情:“你、你打我?你怎么敢的啊?!!”

    陶茉拎着沾血的算盘,掀起眼皮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要是再管不住自己的手,你看我敢不敢。”

章节目录

穿越七零当兽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月关兔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月关兔并收藏穿越七零当兽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