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自长公主死后便像头疯狗一样咬着我们不放,此时不除,日后必成大患。”明携玉说得急,带动唇周的胡须都一上一下地跳动。

    神使不带丝毫情绪地睇了他一眼,轻嗤道:“将你那些盯梢的人都撤回来,至于楼怀川,本座自有打算。”

    说罢,便向门外走去。

    “时闻风!不论你打什么主意,你我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般大声地吼一嗓子,冷风猛地灌入喉口,将明携玉呛得直咳嗽,有蒙面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主子,计划是否还要继续?”

    明携玉脸色很是难看:“既然不能杀,那便给他找些事做,别让他成天就知道查我们。”

    “是。”

    “陆夜那边如何了?”

    “听闻被神使惩戒了几日,如今已然大好了。”

    -

    因着遇刺受伤的缘故,楼怀川借机又请了几日的假,还一步也不让林照雪离开,可上朝的日子终究是要到来的。

    他回头环顾被他吩咐蒙满黑布的卧房,不舍之情溢于言表:“阿照,你当真不能与我同去?”

    林照雪抄着手站在一旁,在楼怀川手上写到:【不能。】

    她顿了顿,还是解释了下:【皇宫有龙气镇守,我去不了。】

    楼怀川垂眸:“好吧,那你乖乖待在府里,哪都别去。”

    林照雪没有再回应,楼怀川只好按捺下心中的不安,长吸了一口气,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因着长公主薨逝一事,林鹤延没准备给楼怀川什么好脸色,但他高坐朝堂之上时,瞧见楼怀川短短几日便轻减至此,他还是心软了不少。

    毕竟这世间会与他一般,为此肝肠寸断、悲痛欲绝之人,便只有楼怀川一个了。

    散朝之后,楼怀川归心似箭,行至半途却被陛下身边的曹掌印拦下。

    待他到乾元殿时,林鹤延正抚着面前的点漆箱子出神。

    “臣楼怀川参见陛下。”

    “过来坐。”林鹤延招手。

    两人相对而坐,曹慎招呼着宫人上了些茶水点心。

    “前年上供了块上好的羊脂玉,朕瞧着质地温润、光泽柔和,便命人打了套头面。”林鹤延细长的食指拨开四方的锁扣,将盖子取了下来,“看,漂亮吧?”

    楼怀川的视线落到盒中的物什上,金镶玉的材质做成了凤凰、百花等样式,上至头冠、钗环,下至耳坠、手钏,无一不精致华美、熠熠生辉。

    他喉头没由来地哽塞:“漂亮,配得上她。”

    林鹤延闻言,沉默良久,他们便这般失神地坐着,耳边只有烛火时不时爆裂的些微声响。

    林鹤延长长地叹息一声:“怀川,听我一句劝,别再去查那个案子了。”

    “陛下不想报仇吗?”

    “想!我怎会不想!”林鹤延有些激动,“可你也看到了,那些人并非你我能奈何得了的!我不想你也因此丧命,最终只剩下我一人!若是这般,我宁愿自己受诅咒而死。”

    “陛下,事已至此,已然停不下来了,他们对我起了杀心。”楼怀川摇头。

    “不!只要你想,便能停下来!”

    林鹤延身体前倾,双颊异常绯红,他紧盯着楼怀川,妄图说服对方。

    楼怀川一顿,皱眉道:“陛下的情绪越发起伏不定了,这般下去可要不得。”

    “你先回答朕的问题!”

    楼怀川起身,拱手一礼:“阿照的意志便是我的意志,她想查,那我便查。”

    “就算会丧命?”

    “就算会丧命。”

    楼怀川告辞后,还未走出殿门,便听闻身后一阵噼里啪啦,以及曹慎惶恐地喊着陛下息怒。

    走出皇宫,坐上自家马车,他回望越来越小的宫墙,不知在想些什么,然而一切的思虑皆在踏入府门的那刻,换成了满心的雀跃。

    虽然一会儿还要去当值,但他完全可以带着林照雪一起,只要打着伞便好。

    谁料还没走到他的院子,春生便喜滋滋地迎了上来。

    “公子怎的回来了?今日用当值吗?”

    “有东西落在家里了。”

    “奴还以为公子知晓少爷回府了,专门赶回来见呢。”

    楼怀川蓦地脚步一滞:“你说什么?”

    “今早公子前脚刚去上朝,后脚少爷便回府了,如今正在您的院子里等您呢。”

    那日阿照突然退出他的身体,他慌了神,才点燃了那黄纸,后面阿照安然无恙,他便忘了此事。

    楼怀川懊恼地跑了起来,将春生远远地甩在身后。

    那人可是天师一道,万一将阿照当做孤魂野鬼捉了怎么办?

    不长不短的一段路,好的坏的念头充斥着他的大脑,待他一掌推开门,看见那立于银杏树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他停在原地深呼吸,将汹涌的焦灼尽数压了回去。

    楼怀川定了定神:“父亲。”

    楼应鸿的目光顺着落叶飘摇而下,他一身素净的道袍,头发高挽,束于一顶白玉冠,明明是不惑的年纪,脸上却丝毫不显老态。

    两双相似的眸子对上,一个满目淡然,一个暗含警惕。

    楼应鸿上下打量了楼怀川一番,似是叹谓道:“长大了。”

    “父亲找我有何事?”楼怀川错开了他的视线。

    “不是你找的我?”

    “那日是个意外,黄纸不小心碰到了烛火。”

    楼应鸿沉吟一瞬:“我观你鬼气缠身,似有被鬼上身之迹。”

    “父亲看错了。”楼怀川面上不显,心脏却猛跳起来。

    楼应鸿暗叹了声,有些无奈:“你不必如此防备我——”

    话未说完,他脸色一变,闪身至楼怀川的卧房门前,双手结印,门上登时黄光大亮,似有一物欲闯入其中却被一下子弹开。

    两人随之望去,只见空无一物的院中徐徐显现一抹人形——

    那人剑眉星目,脸却白得吓人,右手缠着一条长可曳地的漆黑锁链,两首皆作勾爪状;左手中的黄册浮空展开,“林照雪”三字正闪着青光。

    他双眸眯起,面无表情地盯着楼应鸿:“你功德护体,应是大善或修行之人,何故拦我?”

    “勾魂使见谅。”楼应鸿朝他拱手,“据闻地府阎王派人探查鬼魂失踪案已久,而您有所不知,凡间此二十几年间亦是人口失踪案频发,二者兴许有些关联。

    屋内此人恰对凡间失踪案知之良多,勾魂使何不与其合作一二,互通有无?”

    “我地府查案,还用不着依托一只鬼。更何况待她到了地府,我们亦可掌握她所知晓的一切。”

    “此人早已对此事心生执念,今日便是被您勾回地府,她也过不了奈河桥。”楼应鸿好脾气地摇摇头。

    勾魂使眉头瞬间拧紧,冷声道:“可她若是久留于阳间,一时不防化为怨鬼甚至是厉鬼伤人性命,该如何?”

    楼应鸿当即顺着他的话开口提议:“若阎王同意将其封为临时阴差,与您一同行动,便可保她不受怨气侵扰,免去化为怨鬼的可能,若她途中生出异心,阎王随时可将头衔收回去,届时,我必会助您将其押回地府。”

    勾魂使沉吟半晌:“你可知此事是因为有神力掩护,我地府才久久无法查明此案,她一凡人,能知道什么?且两案之间还未必有联系。”

    “我们查到有个叫仰神会的民间组织,他们行踪不定,手段也不似凡人,”楼怀川有些着急地加码,“且阿照身死那日正处于一片诡异的竹林中,虽说她如今不知为何失去记忆,但这般顺着查下去,必定能查到线索!”

    勾魂使眼皮一撩,这才将目光投向他:“失忆?我要见一下她。”

    楼怀川当即警觉起来:“您能保证不会趁机将她带走?”

    勾魂使嗤了声,既不解释,也不承诺,只气定神闲地睨着他,对他的猜忌毫不在意。

    楼怀川不由得皱眉,可他除了同意,已无路可走。

    他回身推门时,看了楼应鸿一眼。

    楼应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而后向勾魂使道:“请进。”

    外面阳光高照,却无一丝泄露入房间内,唯有烛火通明,照亮着每一个角落。

    三人进入后,楼应鸿与勾魂使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屏风处,林照雪便站在那里,饶有兴致地观赏着那架红梅映雪的屏风。

    楼怀川见他们目露惊诧,视线似有所觉地也跟着偏过去,却见不着半分林照雪的影子,他莫名伸出一股恼意。

    为何就他看不见?

    门外的事林照雪都听见了,她不疾不徐地转身,腰背直挺,双手交握于腹前,朝勾魂使和楼应鸿颔首,态度谦和又不显谄媚,显现出一种刻入骨髓的矜傲和教养。

    勾魂使走上前去,刚好比林照雪要高出一个头来,只需一垂首,便能瞧见林照雪头颅左侧那块明显的缺口。

    若是先才他还觉得两案有关联一事是楼应鸿的托词,那现在倒是信了几分。

    “你可还记得自己死后到过何处?遇见过什么东西?”勾魂使仔细查看着。

    “不记得。”林照雪摇头。

    楼应鸿瞧着缺口思索片刻,眼皮倏地一抬:“是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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