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康平诧异挑眉:“你怎的知晓?李康宁自小便身体不好,父母为其遍寻名医,仍旧不见起色,直至偶遇一道人,说李康宁患的乃是离魂之症,要多结善缘,多添因果,方能安魂固魄。

    起先父母也是半信半疑,只当是病急乱投医,可没成想,自那以后李康宁的身子当真好了起来,虽说远不如常人那般能跑能跳,却也不需长卧病榻。

    自此,我母亲便时常上庙祈福,还常以他的名义救济穷苦百姓,城里的慈安堂便是我家出钱修建的......这与那妖女抓人有何干系?”

    他话音说了一半,便极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唇角蓦地一沉,“所以他们要抓的,本就是李康宁?”

    “正是。”林照雪颔首,“据我所知,被他们盯上之人皆是如此,要么是本身便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要么便是你弟弟这般情况。”

    “所以我并不欠他的!我不欠他的!是那些人抓错了,我本就是受他牵连,才遭此无妄之灾!”李康平刚平静不久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像是魔怔了一样。

    “可你依旧没有活路。”

    林照雪清亮的声音如一盆冷水泼头砸来,李康平猝不及防地一哽,慌张惶恐的神情便是他垂下眸极力掩饰,也让人一目了然。

    “所以你只有一个选择。”

    他倏地抬眸,望向林照雪。

    “将你所知之事悉数告知我们,如此到了地府,我们还能替你与阎王交涉一二,瞧瞧是否有一线生机。”

    “可是......”

    见李康平依旧犹豫不决,林照雪彻底冷了脸色:“我说过,你别无选择。”

    “好!不过需等确认我能活下去之后,再告诉你们。”李康平咬紧牙根。

    “还挺聪明。”林照雪哼笑一声,转而对甲一道,“走吧,师父。”

    她看着甲一再次抬手施法,忽而又想到了什么,连忙打断:“唉等等!”

    他转眸,林照雪手指向床榻上已然没了魂魄的面色惨白的身体:“那个怎么办?”

    甲一略一思索,猝然抬手从李康平魂体上撕下一角,捏吧捏吧随手一扔,那魂体碎片便化为一束流光钻入身体的眉心。

    立竿见影般,眼瞧着那毫无血色的身体有了些微泛红的迹象,没了动静的胸膛也微不可查地起伏起来。

    林照雪暗自惊叹,没工夫管那被生生撕裂魂体,现于地上惨叫的李康平。

    甲一的指尖跃上一点青光,而后越来越大,直至将几人包裹在内,如同水波一荡,便瞬间消失在房内。

    -

    到了鬼门关后,便可见一瀑布倾泻而下,在宽敞辽阔的甬道中汇成滚滚泉水奔腾而过,这便是所谓的黄泉,是进入地府唯一的途径。

    甬道四方皆是漆黑的岩壁,虽不见半点天光,却也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几步便会有一朵青色鬼火跃然于岩壁之上,加之黄泉浪涛中的浮浮金光,二者交相辉映,照亮此方天地。

    “大人。”驻守关前的鬼差朝甲一和林照雪拱手。

    两人回礼后,甲一拽着李康平上前道:“此人出了差错,我不知该如何处理,便带他去趟阎罗殿请示大人。”

    鬼差皱眉瞥了李康平一眼,虽不合规矩,但带人来的可是甲一大人......

    他斟酌一二,还是让出了道来。

    “多谢。”甲一颔首。

    几人一过鬼门关,出现在黄泉边时,便有摆渡人划桨而来。

    黄泉之上并不平静,其中金光又与鬼魂相克,下了地府的亡魂到了此处,若无摆渡人相护,贸然进入,那必定是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此处距离地府并不太远,不过一刻功夫,他们便上了岸。

    这还是林照雪成为阴差以来,头一次坐上摆渡人的船,来到正儿八经的地府。

    岸上城墙伫立,门前鬼差把守,遥遥看着倒与阳间的都城相差无几。

    鬼差们与甲一打了个照面,便放人进了城。

    这城内与林照雪想象的不同,其中集市林立,鬼火灯笼连串高悬,可谓是热闹非凡,全然不如来路那般寂静无声。

    沿街摆摊的鬼魂们死法各异,面相自是各有各的恐怖,好在此处大家皆是如此,不必担心自己因为不堪入目而被其他鬼排挤。

    其中有一个店铺,明明无人在外叫卖,门前却络绎不绝,鬼头攒动,在整个集市街上简直像是鹤立鸡群般令人不得不注意。

    “那个铺子是卖什么的?”林照雪稀奇地问。

    甲一淡淡瞟了眼:“那是捻胎鬼的铺子,专为即将投胎转世的鬼魂捻捏相貌的。当然,若有得他青眼,但相貌不尽人意的生人,他亦能为其重新捏造。”

    林照雪闻言,啧啧称奇:“怪不得生意如此火爆。”

    看来爱美之心,鬼皆有之啊。

    “这些鬼为何不去投胎,要在城里摆摊开铺子?”

    “因为要赚功德。”

    甲一解释道:“那些店铺,是阎王赐予被选中长留地府,无法投胎转世的鬼差们的额外恩惠,而寻常鬼魂便只能沿街设摊。

    但无论摆摊还是开铺子,交易中流通的皆是功德,你可以将其看做阳间的银两。

    寻常鬼魂积攒功德,可在阎罗殿审判中抵消恶业,减少刑法,投胎时还能换个好些的轮回道;

    鬼差积攒功德,多是为了得道升仙,或是惠及亲人,保他们永世富贵无虞。”

    两人说着便到了阎罗殿前,那是整个城内最为恢弘气派的建筑,一条不知出自哪处分支的长河如界限般横断两边,只有一座巨型拱桥连接。

    远处高耸的殿门大打开着,门首挂着阎罗殿的牌匾,门下是送鬼魂入殿审判以及维护秩序的鬼差。

    “癸一,你便待在此处,我带他入殿。”甲一吩咐,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可在城内四处逛逛,此后若要摆摊,也能有个大致想法。不必特意记着时辰,事情结束后,我自会来寻你。”

    林照雪觉得甲一话中有话,但也未曾深究:“知晓了,师父。”

    与他们分开后,林照雪便沿着街边一个个摊位看过去,鬼魂们见她过来,纷纷举起自家所卖之物,十分热情地朝她吆喝。

    她在一家感兴趣的摊前驻足,走近几步想瞧得清楚些,却见那摊主脸色一变。

    林照雪挑眉:“怎么了?”

    “您......是鬼差?”摊主踌躇半晌才开口问道。

    “算是吧。”

    “那不对呀......”

    摊主颇为奇怪道:“我瞧您身上并无半点功德,便以为是您将功德尽数赠予了投胎转世的亲人,毕竟地府中并非没有这般的鬼差。

    可是......您身上怎会还残存着没有抵消掉的恶业?恶业未消,如何为鬼差?若非鬼差,又怎会毫无功德?我瞧您并非大恶之人,身上恶业也并不重......

    搞不懂,实在搞不懂。”

    “这位大人,可是姓林?”旁边的摊主不知何时探头过来,“燕南国君的林。”

    林照雪霍地转头看向她。

    那是个梳着妇人髻的女子,满头只有一朵绢花装饰,她身着天青长裙,颈间缠着同色薄纱,若非她双目凸出,嘴唇、指尖青紫,也算得上是个清丽佳人。

    “怎么说?”

    “那个摊位原先是个妇人摆的,她有门做绢花钗环的好手艺,还尽是些宫中才有的样式,我等在此处摆摊,不过骗些新来不知规矩的鬼罢了,所以他们的生意还算是不错。

    喏,你瞧我头上这朵,便是初来乍到时,在那儿买的。”

    那人手指向前方不远处的位置,又指指头上的绢花。

    “这与燕南国君有何干系?”林照雪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

    “您别急,这不正要说吗?”那人掩唇娇笑一声,“我比她晚来些时日,但碰巧是她隔壁那个摊位,久而久之便熟识起来。

    她与我说,当初他们来此一无所知,鬼差引着他们去阎罗殿,而诸多鬼魂却了留在此处,他夫君怕有危险,便自己去打了头阵,结果当真一去不回。

    还是在鬼差闲谈中得知,因为他夫君是燕南国君一脉,所以生时只攒恶业,不积功德,是以阎罗殿审判之时,无可抵消,判罪受罚,甚至将来投胎转世能否投成人都不一定。

    她听说摆摊能够赚取功德,而功德又可以赠予,于是便在此处做起了绢花生意,不为自己,只为她夫君。

    我当时问她,为何不直接用她自己的功德相赠,她说怕不够,若她的功德无法抵消或是刚好抵消她夫君的恶业,那将来投胎之时便无路可走,只有积攒得多一些,方能有一线生机。

    她时常打听她夫君的受罚进程,便是担心在她夫君受罚结束,该去投胎时,没攒到足够的功德。幸而,她最终得偿所愿。”

    林照雪听完后,只觉额角直跳,怒火中烧。

    她深呼吸缓了缓:“为何燕南国君一脉不可积攒功德?”

    那人不好多说地咳了咳,招手让她凑近些,在她耳边道:“听说......是上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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