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叠,冬风凛冽,除夕夜的京都分外热闹。

    天上有皎皎星子,地下有盏盏灯轮,鞭炮声不绝于耳,烟花也争先恐后地直冲云霄,到处都是一片火树银花。

    林照雪站在照川居的房檐上,怔忪地遥望着天幕,她的一双眸子都被映亮了,任由那些烟花在其中绽放又星星点点地落下,浮光跃金,眼波潋滟,仿佛淬满星河的湖水。

    “阿照,去正厅了。”

    楼怀川在院中仰望,林照雪身上穿的是他许久之前便让人着手裁制的新衣裳,脚上踏的、头上戴的无一不是他亲手绘制的图样,连她脸上的粉黛都是他今晨一点一点为她上的。

    楼怀川的心在此刻尤为满足,好似填满了棉花的布偶娃娃,整个人都充盈起来,浓烈的爱意在胸腔乱撞,特别是她应声俯视下来的时候——

    光影明灭中,还未回过神的少女目光还有些呆滞,她的瞳孔缓缓聚焦,随着时间的推移染上柔和的情绪,直至与楼怀川四目相对,其中蕴含着的浅淡的笑意,让被打扮得格外精致的少女顿时便鲜活起来。

    楼怀川呼吸一窒,心脏在一瞬间的骤停后,越发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似受到了神明的垂青,而那位神明还噙着笑正朝他走来......

    林照雪被楼怀川那炽热得快要将她融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她绝对不会表现出来,林照雪在他面前站定,目露揶揄地轻笑一声:“愣着作甚?走啊。”

    楼怀川这才回过神来,嘴唇微张,急促地吸入氧气。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懊恼和无奈,他居然差点儿把自己憋死......真是够出息的。

    因为陛下下旨要为百姓诵经三十日,除夕宫宴自然便被免去了,众大臣们也得以安安心心地待在府中,整日与家人相伴,不必进宫给皇帝拜年送贺礼。

    今年皇宫中的年节一切从简,而楼府中置办得更加简单,且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一张不大的圆桌摆在正厅中央,四张圆凳两两相对着置于桌子四边,上来的菜道道精致,却只有寥寥几盘,全然不似个达官贵人府中的年夜饭。

    楼怀川到的时候,楼祯已经入席了,他神情自若地请了个安后,坐在了楼祯对面。

    “怎的没摆你父亲的碗筷?”

    “他前几日便离开了,说是身体出了问题。”

    两人正襟危坐,一问一答,不似对爷孙,倒像是检查课业的夫子和学生。

    楼祯点头,年迈得略显浑浊的双眼习惯性地审视着楼怀川,满腹的关怀之言因为这么多年的生疏怎么也说不出口来,不过见他如今再没有长公主出事后的颓败疯癫之色,倒也放心了许多。

    他没再说什么,率先动了筷。

    眼瞧着这一餐年夜饭又要在满堂沉寂中收尾,候在一旁的周福和春生无奈地对视一眼。

    虽说楼府往年的春节也是这般冷冷清清,但今年少爷意外回府了,他们以为多少会有些不一样,哪知少爷竟挑在这个时候不辞而别,想象中的父慈子孝、互解心结的场面也通通没有发生。

    就在楼祯放下筷子,接过周福手上的锦帕擦嘴的时候,一小厮悄悄走了进来,行完礼后,在楼怀川的示意下,靠近与他耳语。

    “公子,那人回府了,身后似乎还跟着个男子。”

    楼怀川闻言一愣,视线下意识就投向了自己的左手边——林照雪就坐在那里。

    “知道了,继续去盯着。”

    “是。”小厮颔首,退了出去。

    林照雪自小厮来便起身凑近了,将他们说的话听了个全。

    在听到杜云慈身后还跟着个男人的时候,林照雪脸色一变,给楼怀川递了个眼神:“我去看着,你安心用膳。”

    只是还没走出一步,手腕便被楼怀川用力拉住了,脸上的表情连对面的楼祯都看出了不对劲。

    “怎么了?”

    “放心,我不会有事。”

    楼祯和林照雪的声音同时在他耳边响起,楼怀川紧抿着唇,手上又捏了几下后,才慢慢放开。

    “无事。”他沉声道。

    楼祯眉心微蹙,只是还没等他继续问,门房便走了进来。

    他朝二人拱了拱手,对楼怀川道:“公子,枕槐园的游公子前来拜访。”

    楼怀川眸光骤凛,他不慌不忙地持着酒杯呷了口,想到明携玉行刑那日,林照雪跟他说过的话,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你且去回他,今日除夕佳节,本公子一时高兴多饮了几杯,如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不方便待客,请他回去吧。”

    “是。”

    待门房离开,楼祯的眼里带上了几分探究,连语气都严肃了许多:“发生了何事?”

    “此事非同小可,若来日事成,我再一五一十地告知祖父。”也不等楼祯回应,楼怀川便兀自起身拱手,“孙儿先退下了。”

    见他大步流星地走出正厅,面上还隐隐带着急色,楼祯莫名有些不安,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周福,最近派些人暗中跟着公子,看看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

    小厮一路到了后院,与一同监视杜云慈的侍女点头示意后,顺着那侍女的视线,便能瞧见不远处的墙根下,有个披着件黑斗篷的人正鬼鬼祟祟地埋头往里走。

    这黑灯瞎火,只有几盏石灯笼照明的小路上,若是不仔细看,压根就发现不了那里还有个人。

    但那显然是杜云慈本人,身后也并未见到小厮说的那个疑似的男子。

    林照雪警惕地看着杜云慈安安分分地疾步回了自己的小院,似乎并没有去其他地方的打算。

    正当她满腹狐疑之时,转身关门的杜云慈蓦地掀眸直直望向她,还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刹那间,风云变幻。

    一道流光紧擦着林照雪的耳尖划过,若非她反应及时,那光穿透的便是她的脑袋了。

    她周身气息乍变,戾气陡生,视线扭头便锁在身后攻击她的那人身上。

    “时闻风?”

    那人取下兜帽,露出张带着面具的脸来,他妖冶一笑:“又见面了,长公主殿下近来可好?得知你一直以来敬爱崇拜的父皇、皇兄就是失踪案的主使的感觉如何?有没有在午夜梦回之时,后悔当初那么义无反顾地为他们去死啊?”

    “失踪案的主使是你,最终受益的也是你。”林照雪满目肃杀,召唤出的生死簿在手心发着青光。

    ‘时闻风’上翘的嘴角霍地拉平,眼底似有风暴聚集。

    他下颌紧绷,怒目而视:“你这是在为他们开脱?呵,尔等皇室,果真自私自利,虚伪至极!”

    话音未落,他便来势汹汹地攻了上去。

    林照雪见状,右手二指一并,左手生死簿便随着她口中念出的法咒无风自动地摊开,青光自左手蔓延至全身,形成了一个保护罩将她整个人都笼在其中。

    书页越翻越快,一个个青色符文自簿中升起,林照雪手指轻轻一拨,其中一个符文便直射向‘时闻风’。

    “区区阴差也想拦本座?”对方随手挥散符文,轻嗤一声。

    林照雪瞳孔微震,指间拨动的速度越发快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两人你来我往地过招,她的符文虽说始终无法近‘时闻风’的身,但一开始也还能牵绊一二,后来便越来越力不从心,体内的阴气也因为消耗过度而逐渐显出溃散之势。

    眼下林照雪已露败相,‘时闻风’自然是要乘胜追击,他一掌击上她的心口,巨大的推力将林照雪猛地掀翻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噗。”

    一口精魂压不住地从喉口喷出,林照雪按着钝痛不已的心口,紧盯着慢条斯理踱步般走来的‘时闻风’不停咳嗽。

    ‘时闻风’见她浑身紧绷的戒备模样,不由得轻笑着在她面前蹲下:“殿下放下,你皇室的苦还在后头,本座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解脱。”

    “你、你今日来楼府,到底、要做什么?”林照雪咬牙挤出这句话。

    “做什么?”‘时闻风’起身,胜券在握地眺望向楼府正厅附近,“已经成了。”

    林照雪心头一跳,当即扭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那是何处后,她脸色剧变:“你做了什么!”

    “别这么激动,只是在他身体里放了个小虫子,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他的命,但是——”‘时闻风’兴味的目光倏然狠戾起来,他眉目微敛,俯视向她,“若无人救他,七日后,他便会在无尽的折磨中痛苦死去。”

    “你想要我做什么?”林照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是本座要你做什么。”他伸出食指摇了摇,“而是这世间唯有楼应鸿能将那小虫子逼出来,你若不想他受苦,便快些把楼应鸿找回来。”

    “原来你需要的是楼伯父。”林照雪了然,视线投向躲在院子里看了半天戏的杜云慈,“你留她在楼府,就是为了让她在楼伯父身上搞鬼......伯父的修为暴动是你做的。”

    ‘时闻风’勾唇:“不算太蠢,可惜殿下知道得太迟了。”

    “你和杜云慈都在这,照川居那边却出了事......你还有一个伥鬼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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