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冉脚下速度越来越快,迟暮咬紧了牙关才堪堪能跟上。

    耳畔风声猎猎,一路离了城关,沙土中卷着血腥气便扑面而来。

    马蹄声,战火气,狼烟袅袅。

    战场与城关不足百里,边关战场一旦失守,雁山首当其冲。

    也难怪温如庭大发雷霆。

    他们安家在这里,就等于把头套进了绳索,随时可能丧命。

    可他又放不下温良独自一人承受,温冉与他离了心,更是促使这件事的“元凶”,更加指望不上。

    江南的生意,为了给江府打点,钱财几乎散尽。

    澹州遭海寇,雁山边关险。

    为了温良,他们干脆举家搬离,到了雁山。

    好好的一个家,随时在崩溃的边缘触碰。

    任谁见了温冉这个“罪魁祸首”都没个好脸色。

    一声号角声起,滚滚沙尘中,两支队伍厮杀到了顶点。

    北面邻近的是鲜牧,他们擅长马背游击,各个骁勇善战,打一枪换一个地儿,常常来边关骚扰,抢了女人和食物就跑。

    朝廷拿他们没办法,受苦的只有边关。

    温冉不知是因着血缘关系,还是其他,乍一眼就瞧见了冲在队伍最前头的温良。

    他一身暗色盔甲,鲜血从脸上蔓延到身上,瞧不出本貌。

    一手拿刀劈了马腿,出手利落。

    烈马嘶叫,扬起前蹄就要拼死踏下。

    他灵活在地上滚了一圈,举起大刀直刺马腹,马血像开了闸似的盖了他一脸。

    马儿带着马背上的人,一同重重摔在地上。

    温良来不及擦一把血,又与那人混战在一起。

    鲜牧族难杀,难在马。

    温良算是经验丰富,身姿也灵巧,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被马蹄踏成泥的不在少数。

    “阿暮!”

    温冉站在风沙外,掏出木剑,衣摆随风猎猎作响。

    迟暮见着战场,眉目冷峻,眼眸中隐隐藏着什么,暗潮汹涌:“在,干嘛?”

    温冉唇角勾了勾:“怕吗?”

    “怕?”他掏出匕首,附身压下,随时准备冲刺的模样,“老子上战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啃——”

    话还没说完,温冉冷不丁给了他一个脑瓜子:“没大没小。”

    说完,她一个箭步消失在了眼前,风中只留给迟暮一句话:“先管好自己死活。”

    迟暮沉重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些许,轻笑一声,也加入了混战。

    他上过战场,但从未杀敌。

    父亲教会他如何用剑用刀,十八般兵器他都摸过,唯独匕首最趁手。

    他手起刀落,马儿四个蹄子全数被切下,鲜血染红了衣摆,他眼神愈发坚毅。

    好在,父亲教的……他还没忘。

    温冉一路杀了进去,浸没风沙红血,不染片缕,轻松地仿佛只是来逛街。

    她感受到身子愈发温暖,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只是越战越勇,越战越快。

    马儿的动作,敌人的刀剑,都慢得出奇,她一眼瞧见弱点,攻之,便轻松拿下。

    就这样一路杀得敌人人仰马翻。

    战况忽然一面倒,雁山边关士兵士气越来越凶,他们不知温冉是从哪儿来的,但毫无疑问是帮着他们的。

    鲜牧首领远远瞧见人群中的杀神,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不情愿地大喊一声:“撤!”

    撤退的号角响起,连人带马火速往后撤。

    温良咬咬牙,一刀结果了对手,他捂着受伤的左臂,狠狠瞪着远处。

    这次跑了,他们下次修养好还是会来。

    这场战斗仿佛没有休止一般,从没有到头的时候。

    他不甘心。

    他刚要上马追,马儿的缰绳忽然被一双手扯住,动弹不得。

    “谁?放开!老子今天非要把那呼烈的头砍下来!”

    他扯了扯,竟没抢的过缰绳,马儿焦躁地原地踏步。

    “大哥,你受伤了,先歇歇,我去吧。”

    熟悉的嗓音,陌生的音调,温良愣神,只看到一抹素色的背影,比马儿都快地消失在了茫茫风沙中。

    “是啊大哥,交给温女侠就行,你手臂受伤了?正好我这有药。”

    又一道陌生的声音,温良愈发觉得莫名其妙:“你有又是谁啊?”

    他被迫下马,眼前的少年比他还矮一个头,和他一样一身鲜血,手里的匕首被染得通红。

    瞧着模样是个汉人,但他还是警惕地退了几步,大刀指着他的门面:“我没见过你,你不是军营里的,你究竟是谁!”

    “是啊,他谁啊?”

    “不认得,不过小小年纪身手真不错!”

    “方才好几匹马都是他放倒的,手段利落干净,后生可畏啊!”

    温良听着周遭的声音,眉头蹙得更深:“我没听说有援军……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迟暮摊了摊手,手里拿着一个土罐头,里面是他配的药膏:“我是你妹妹的……徒弟?不过她没承认就是了,我们是来帮你的。”

    “胡说八道!”温良手里的大刀抖了抖,目光狠厉,“我只有一个妹妹,如今在京城江家,她怎么可能过来?大言不惭,还徒弟……你到底是谁!再说谎就当你是细作了!”

    这里的吵闹很快引来了将领。

    边关将领不过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平日和士兵打成一片,不分什么尊卑。

    他自然更相信温良,立马要上来扣住迟暮的双手。

    无论他是谁,突然出现在队伍里的人,还是小心为好。

    可他没想到,迟暮像后面长了眼睛一般,泥鳅似的从他手里溜了出去。

    迟暮的嘴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一来一去,没人信他,他就骂骂咧咧,恨不得给他们一人一棒槌。

    可他不敢啊,这是温冉的亲哥,借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动手。

    只能在人群里一面拼命躲闪,一面盼着温冉早些回来。

    边关兵队一时间乱作一团。

    好在,温冉没有让他等太久。

    “大哥!”

    温冉的声音自风沙中响起,温良愣神片刻,又让迟暮跑了,恨得牙痒痒。

    “大哥!”

    这一次,温良确信了这是温冉的声音。

    他不可置信地转头去看。

    风沙中一道身影渐渐清晰,她素色的衣衫白净,与他们截然不同。

    只是两只手里提着什么,污糟血腥,与她格格不入。

    “冉冉?”温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温冉走到他跟前,他都呆楞着没反应过来。

    温冉将手里的包裹丢下,对着将领说:“这里是他们抢来的粮食,我都拿回来了。”

    然后,又把另一只手里的东西塞进了温良的怀里:“给你,你要的战功。”

    温良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手里的东西,圆滚滚、黏糊糊的。

    是方才鲜牧族首领的……脑袋。

    温良大惊失色:“冉冉,你从哪儿搞来的?!不对,你从哪儿来的?也不对,不对不对,哎呀,到底怎么回事!”

    温冉朝他身后的迟暮使了个眼色,迟暮委屈巴巴地凑了上来,路过温良时还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大哥差点没给我宰了!”他一来就告状,伸出胳膊来。

    上头没有受伤,只是多了几道显眼的红痕。

    温冉笑笑没多说,摊开手:“药膏拿来。”

    迟暮不情不愿地递上药膏,温冉挖出一团,直接拍在了温良的手臂上,疼得他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他捧着呼烈的脑袋,不可置信:“你……冉冉,这脑袋是你砍的?”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可温冉却点了头。

    “我一回家阿爹就骂我,是我喊你来战场立战功的,害你出生入死,举家不得安宁。”

    “要是我不来,阿爹肯定日日骂我,与其这样,还不如早些把战功拿下来,省得他念叨。”

    说完,她笑了笑,一身素衣只是染了些尘土,落在这群浴血的将士里,突兀扎眼。

    “阿良,这是你妹妹?夭寿的,该不会是你妹得了仙人指点吧。”

    温良猛地醒神,诧异地看向将领:“仙人指点?你是说……段道长?”

    将领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啊,不然咧,你不是说你妹啥也不会,只会围着江家那小子团团转吗?现在有这样的身手,一定是——”

    他话还没说完,温良连忙咳嗽两声,打断了他。

    温冉也不在乎他背后偷偷说她坏话,毕竟以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温良概括得很精准。

    她摆了摆手:“我今日才见了那段道长一眼,不是他。”

    “不可能,不然你怎么——嘶——”

    温良疼得翻了个白眼,温冉往他手臂上又抹了药膏,下手还更重了。

    “你们不先回去吗?鲜牧那边没了首领,估计会消停一阵子。”

    将领这才后知后觉,安排撤离。

    温良因着这份“战功”,得了特许,不用立即回营,和温冉一道往家走。

    他看着一直跟在温冉身后的小子,几次欲言又止。

    还是温冉看不过眼,解释道:“别乱想了,是我从流民里捡的,有个大叔临终前托付给我。”

    温良松了口气,憨憨一笑:“我还以为……不过和江时初比起来,这小子还顺眼一点。”

    “别拿我跟那畜生比!”迟暮立马垮了脸,也不跟着温冉了,径直往前走。

    温良一愣:“我说错话了?我这不是夸他呢吗!”

    温冉摇了摇头:“他有他的身世,和江时初不对付,你少提就是。他也不是不讲理,就是年纪小一点,孩子心性。”

    温良眼神复杂地瞅了她一眼,旋即抬手揉乱了她的脑袋,哈哈大笑:“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别整的跟年纪多大似的,还说人家孩子心性。”

    “你刚及笄就嫁给了江时初那个混蛋,迟暮不过小你几岁,你倒说起他来了,装什么老成。”

    温冉一时语塞。

    那种灵魂和身体的割裂感,再度传来。

    “不过……”温良忽然严肃,“说真的,爹娘都不在,你同大哥说真话。”

    “你当真不是被江家赶出来的?他们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腌臜事情!”

    “你别藏在心里,如果他们当真这样,大哥去给你报仇!”

    “……”温冉抿了抿唇,无奈却又觉得有一丝温暖。

    甩开脑中繁杂的思绪,不由自主笑出了声。

    江家,确实不如温家啊。

    商贾又如何,至少她喜欢。

    “说话呀,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温冉扬了扬手腕:“你觉得他们现在欺负得了我?”

    温良想到方才抱在怀里的头颅,咽了咽口水:“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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