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夜幕低垂,万物归于宁静,只有月光悄悄穿过窗棂,将缕缕光束倾洒而下。

    五条悟霜雪般冷冽的银白色头发,在昏暗中朦胧而柔和,湛蓝的眼眸似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又仿若广阔浩瀚的天际。

    我呆愣愣地看着他,大脑嗡嗡作响,等他往外撤离一段距离后,我傻傻地把手放在下巴上,感受着残存的触感——是温的,比我平常偏冷的体温要高上不少。

    撞见他的一幕幕在我面前闪回播放。

    我扒着扶手跨过层层台阶,摸黑走到了我的卧室门前。五条悟双臂环抱于胸前,双腿交叠着倚靠在墙壁边,姿态随意而从容。我看到他之后愣了两秒,觉得自己八成是在做梦,于是越过他打算直接前往卧室。

    五条悟没给我倒头就睡的机会,他用不容抗拒的力度拽着我的手腕把我拉了回去,身体前倾着向我逼近,那双锐利而深邃的蓝眸锁定着我。

    犹如汪洋深处的探照灯,正在捕获平静水波中的异常,莫名的颤栗感顺着我的脊骨往上直窜,想要逃避的念头如此强烈,我紧张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在我移开目光后,五条悟嘴上不饶人地说:"那么个大活人在面前都看不到,眼睛彻底瞎了吗?"

    我还没有从刚才那样复杂难言的感觉中逃脱,他的嘲讽也难以勾起我回击的欲望,我有些恍惚地扭过头,注视着宁静的月光如水般洒落在窗台,洒落在我晃动的心间。

    大约是我的不配合惹恼了他,五条悟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冷哼着说,"Sakano,背着我出去泡吧,你能耐了啊。"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姿势下说话,如果我没有因酒精导致头脑混沌,我肯定要立马骂回去。但是现在,他高挺的鼻梁快要戳到了我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微弱的光线中轻轻颤动,如蝴蝶翅膀般细腻而敏感。我们之间的距离是那样近,近到毛孔都清晰可见,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频率。

    我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什么音节都吐露不出来。太奇怪了,这真是太奇怪了,我和五条悟比这更亲密的肢体接触又不是没有,从前和现在又有什么分别呢?

    但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奇怪,五条悟泰然自若地收回手,那种如影随形的压迫感也随之离去,他又倚靠回了墙上,脸上的愠怒和恼火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刚刚的剑弩拔张如同梦幻泡影,让我不禁怀疑是否从他看到的那一刻起,我就陷入了臆想之中。

    我真的该去看医生了,脑科医生或者心理医生。

    "熏死我了。"五条悟皱着鼻子命令我:"给你十分钟,赶紧把自己打理干净。"

    我维持着伸手摸下巴的愚蠢动作没有动弹,五条悟"喂喂"两声没有得到回应后,用引力拎着我的后颈把我带到洗漱台前,找了块我常用的菠萝图案毛巾,沾上水后啪的一下铺在我脸上,略微带着点凉意的触感顺着柔软的毛巾浸入肌肤,我过载的大脑陡然冷静了许多。

    五条悟那张平时总有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透露着些许严肃,他眼睛往下暼了我一眼后说:"等你脑子里的水滤干之后,我们谈谈。"

    在他这幅嚣张的姿态下,我总算从那种入定一样的状态中走了出来,丢失的语言能力重新回到我身边。

    他凭什么那么居高临下的责怪我,明明是他先说错话做错事的,迟到的火气从心底蔓延上来,我冲他嚷嚷道:"少作出这幅样子来指挥我了,我想干什么都和你没关系!"

    "哈?有本事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我不甚理智地呛声:"说一万遍也是这样,不用你管不用你管不用你管!"

    五条悟干脆利落地一把扯下遮挡住我半张脸的毛巾,他的脸庞在筒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立体,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此刻毫无笑意,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紧抿,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危险逼人的气势。

    我被他盯得有点腿软,却又忍不住地想,五条悟居然这么恐吓我!一股不服输的倔强感油然而生,我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

    空气仿佛产生了实质性的摩擦,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预警,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我和他应该都已经犯下了滔天罪行。

    五条悟扭过头不再和我眼神对峙,启唇打破了我们之间诡异的沉默:"你现在再说一次和我没关系、不用我管这种话,就算以后哭着求我,我也不会搭理你了。"

    他的话像是波浪滔天之上的锋利闪电,而我则是抵御着狂风巨浪洗礼的小舟。

    这是我们第一次吵得这么凶,也是他第一次用这样威胁我,委屈如潮水般将我淹没,喉咙深处有种说不出的酸楚,我的眼睛也开始灼热起来。

    但我紧紧咬住嘴唇,仰起脸庞,努力将那股感觉压制下去。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脆弱,更不想在五条悟面前丢人。

    深呼吸几次后,我攥紧双手维持表面的镇定,近乎麻木地说:"想得美呢,我才不会哭着求你。我明天就从这里搬出去,以后再也..."

    噼里啪啦的响声打断了我的发言,汹涌的蓝光从我们中间奔驰而过,洗手台上的玻璃镜面不堪重负,破碎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头顶的筒灯忽明忽暗地闪烁了两下后彻底熄灭;我摆放整齐的护肤品大军也深受迫害,连带着木屑的残渣一同跌落到凹槽之中。

    五条悟顷刻间就把这里搞得像是被打劫过后一般混乱不堪,我又没有六眼,黑漆马虎之下难以分辨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宣告的声音:"是气话吧?肯定是气话。宽宏大量的五条悟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这会儿在说什么其实我根本没往心上放,我还深深地处于惊奇和意外之中,打归打闹归闹,我从来没见过五条悟这幅样子。

    我本来是很生气的,因为他高高在上的态度,因为明明是他做错了还反过来指责我。

    但他居然被我两三句话刺激到情绪失控了,我的火气瞬间就消失了大半,甚至有种诡异的自豪感。哇,我哥说得对,我真是能耐了,我居然能把他那样内里情绪比蒂卡波湖还平静的人气成这样。

    这是不是说明,五条悟其实没有想抛下我,他需要我的陪伴,也还是很在乎我的?

    如同春日的第一缕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照射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之上,糟糕透顶的心情被未知的兴奋和愉悦所取代,我微微弯起了唇,在黑暗中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五条悟被我搞得莫名其妙,他问:"笑什么啊?不会觉得我在逗你玩吧。"

    我咳嗽两声后,善解人意地解答了他的疑惑:"哥,说了你别生气,我在笑你根本离不开我这个蠢妹妹嘛,哈哈。"

    五条悟:"......"

    17

    浑身酒气就那么睡觉确实不太ok,找好换洗衣服后,我推开浴室的门,拧开水龙头,将热水缓缓注入浴缸之中。升腾的雾气模糊了视线,我神游天在地靠在旁边,静静等待着水位到达合适的位置。

    五条悟还在收拾他自己搞出来的狼藉,他的声音隔着严严实实的双层钢化玻璃门传递过来:"不能明天再清理这堆东西吗~"

    我内心偷笑,表面却义正言辞地说:"你可怜的、才被凶了一通的妹妹泡完澡后不小心踩在玻璃碎片上怎么办?亲爱的敬爱的可爱的欧尼酱,也不想看到我被扎得鲜血淋漓的样子吧?

    那头的人声消失了,过了一会后,他比我更加理直气壮地回敬道:"喝酒后泡澡可能会导致眩晕、低血压,还容易引发心律失常。"

    我有些头痛:"哥,你在照着手机上搜到的资料给我念经吗?"

    "是在大发善心地提醒你别昏倒在浴室好不好?"

    "知道啦知道啦!"

    浴缸中的水刚好能够到达脖颈,疲惫的身躯在热流中得到抚慰,我闭上眼睛缓缓哼唱起酒吧里听到的歌谣,沐浴露的芬芳与水汽混合,形成了一种特别的气味,熟悉而安心。

    "在唱什么?"五条悟好奇地询问道。

    多少有点心虚,毕竟是偷偷在酒吧听到的歌,我小小声地说:"好像是叫I am me once more,应该吧,我也不是很确定。"

    隔着沾满雾气的玻璃门,我看到那个人影笑到直不起身:"噗哈哈,我脑袋空空了十四年的妹妹,要开始思考那些无聊的人生哲理了吗?"

    我恼羞成怒道:"说谁脑袋空空呢!"

    "谁在跳脚就是谁咯。"

    "五·条·悟!"

    我用手捧了一把水甩到门边,做完这种无用功后,不甘心地把身体更深地沉在水中。

    不知道是不是大晚上容易诞生错觉,五条悟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温柔许多:"真是累人啊,我处理好喏!拜托你洗快点别磨蹭了,不困的吗?"

    我疑惑:"不是说想聊聊?"

    "你今晚就要长出翅膀飞走吗?"

    "...哥,你完完全全掌握了把所有好话都变得难听的本事啊。"

    五条悟不屑的"切~"了一声。

    搞不明白,他打算明天再和我谈的话,现在杵那儿干嘛呢?我忍不住问出口:"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五条悟说:"因为我不想明天被救护车叫醒。"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怎么能说得那么欠啊!吵完架后的五条悟看上去格外好沟通,我得寸进尺道:"全世界最好的欧尼酱,今晚能陪我安眠吗?"

    五条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自己睡,我才不要被酒鬼熏得睡不着。"

    "我现在一点酒味都没有了!不信你自己闻闻!"

    "说不行就是不行。"

    可恶,我为什么会觉得他好说话。

    我愤愤道:"脾气那么臭,小心除了我没人受得了你哦。"

    五条悟又不以为意地"切~"了一声后说:"你受得了不就行了吗?"

    五条悟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我捂着红到脖颈的脸颊一时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语句来。

    怎么觉得我们的对话哪里不太对劲?难道是我脑子出问题了?

    决定了,这周末就去看医生,脑科医生和心理医生都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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