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千奈平香语出惊人:"昨天晚上,小洄有那么一瞬间,是想杀了我的吧?"

    我支支吾吾:"呃...这个...嗯...我可以解释!"

    "没关系,我大概能猜到原因,你的异常,应该就和黑雾有关。"

    "啊?"我没想到她那么善解人意,连理由都帮我找好了,她这么想也有点道理,但我之前不是那么认为的。

    "其实是我六岁那年磕到过脑袋啦,也不知道给我磕出了个什么怪病来,时不时的就精神失常,长大后倒是好了许多。昨天那个是例外啦...我已经很长时间没犯过病了。"

    说完我有些忐忑地观察着她的面色,千奈不会把我当成需要关押起来的神经病吧,那我可太悲惨了,头一次对朋友付出真心就这样惨淡收场的话,我以后再也不要接触其他人类了。

    嗯?这种自然而然的念头是怎么回事,有点太怪了吧!难道我才是社恐的真实形态?而且我差点就对她动手了,多少还是要有点愧疚的吧?

    我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端正起态度来再次道歉:"千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虽然这么说有点像渣男发言。"

    "真的没关系。"她说,"哪怕在那样的情况下,你最后不还是没有伤害我吗?"

    好有道理,既然她都宽恕我了,我也火速原谅了自己。

    噢,这更像是渣男行径了。

    千奈平香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后,若有所思地问:"你还记得六岁以前的事吗?"

    她到底是安装了什么对我的雷达啊,要不要那么犀利!我语气随意地说:"搞忘了啦!不过也很正常吧,六岁的小屁孩能记得什么。"

    "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嗯,反正也不是多重要,不记得也不影响什么。"

    千奈平香用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小洄好像很抗拒回忆从前?既然觉得童年记忆不重要,完全没必要再三强调吧。"

    我胸口又被戳了一箭,除开被人拆穿的恼火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升腾而上。

    "千奈想表达什么?"我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脑海中的警铃叮当作响。

    她的表情有些受伤,强颜欢笑道:"我还是觉得小洄的异常和黑雾脱不了干系。你身体可能被人动过手脚,在与我身上的黑雾接触后,刺激到了你体内的某些神经,才会让你突然这样。"

    推断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我不得不给她泼盆冷水:"也可能只是我昨天情绪大起大落,所以..."

    "即使是这样,也没办法解释你会犯病的根源,不是吗?"

    "嗯...确实。"

    千奈搭上我的手,眼神比电视剧里的上战场的士兵还要坚毅,她说:"我们一起寻找真相吧,关于我体内黑雾的来源,关于你遗忘的过去。"

    我其实是属于那种得过且过的人,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接也不太好。在发现千奈身上的秘密之后,我就隐隐感知到会有这一天。

    只是有点突然啊,我没太想好要不要现在就去做这件事,毕竟这可能会打破我现在平静的生活,惹出什么大麻烦波及到我哥怎么办。

    我反复权衡利弊,纠结得忍不住抓头发,手上碎裂的白色断发都是被我祸害的证明。

    最后我决定妥协,但是只妥协一半,我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觉得这事没那么迫在眉睫,如果始作俑者真想对我们做什么,这几个月来早就露出痕迹了,我们追查得太深,可能还会打草惊蛇。"

    对于我的深思熟虑,千奈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小洄难道觉得我掌握了很多信息吗?没有哦,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我们现在连个线索都没有,这件事本身就不可能很快水落石出,我甚至做好了一辈子也寻求不到答案的预期。"

    "...原来是这样吗?!"是我想太多。

    "是啊,我只是不想再对你有所隐瞒。"千奈那么说。

    我既感动又尴尬,说不清哪种情绪更多,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奇怪,我应了下来:"那就这样吧,有什么苗头再说?"

    千奈平香捏着下巴说:"要说苗头,其实也有...我的老家不是有一座石像吗?半年前我回去的时候,石像已经不翼而飞了。"

    我怎么觉得她在对我放长线钓大鱼,这不就是线索吗!我有种掉进了狼坑的即视感。

    "在担心什么呢?我们和黑雾的关联不断,就终有一天会被人找上门来,主动出击总比被动等待要好。小洄也不像是瞻前顾后的人啊。"

    "不...那是你的错觉。"我确信自己掉进了陷阱里,一时间进退维谷,只好把内心的情感告知她,"我自己怎么样是无所谓啦,但我不想连累到我哥,千奈明白吗?如果会给他带来麻烦,我就宁愿什么也不做。"

    沉默半响后,她说:"什么都不做,才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我脸上的些微笑意彻底无法维持,褪去温和的假象后,我说:"我会好好考虑,在我得出结论前,这件事先到此为止。"

    42

    和千奈的谈话结束后,我感觉自己要人格分裂了。

    一方面,我对未知的东西感到好奇,本能地想要去追寻秘密,解开埋在自己心中多年的疑惑:我特殊的体质,遗忘的记忆,不正常的状态等等。

    另一方面,提到这个话题我就心生烦躁,尤其是刚犯完病后,我的神经高度敏感,一想到我哥可能会因此受到伤害,我就恨不得立马拉上他隐居,去一个只有我们两的地方,把外界的一切统统抛开。

    相悖的念头在我体内冲撞着,这下不用为冬天长膘而发愁了,我现在饭都不怎么吃得下去,体重与日剧减,再掉下去就要连献血的基本要求都达不到了,虽然我本来年龄也不达标。

    上一次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是上一次,现在想想,我哥当初要是不答应陪我来东京说不定是件好事,我们也不会吵架,到时间了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到底为什么要和他犟呢?这世间有什么好追求的,百年之后不都是一捧尘土。

    千奈劝我去看病,她觉得我可能抑郁了,并对我反应那么剧烈而感到抱歉。

    我对她说她完全不需要愧疚,我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来上初中前我有段时间比这还严重,就差没拿把枪怼在自己脑门上。

    然后她表情更加惊恐了,当天晚上五条悟就出现在了我的卧室里,八成是她找佐藤阿姨联系到了他。

    我和五条悟算是不欢而散吧,那天之后都没怎么沟通,不过也没到吵架和冷战的地步。

    见到他后,我很有礼貌地挥手打了招呼:"哥,晚上好。"

    五条悟身上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但我一点都没被吓到,可能这就是摆烂的好处,摆到极致就是这种情形。

    他压制着怒火敲打我:"听说你不想活了耶~干脆我现在就成全你,怎么样?"

    "暂时不用了。"我说,"等需要的时候会联系你的。"

    短短两句话就把我哥气得翻窗走人,我都佩服我自己的语言功底。

    天色灰蒙蒙的,我的心情就如同窗外绵延不绝的雨丝一般,低沉而阴郁。

    平日里的兴趣爱好,如今都失去了原有的魅力;即便是曾经热衷的话题,也提不起半点的讨论的兴致。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模糊,只有雨滴落在地面上的清脆响声异常清晰,回荡在耳边,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旋律。

    第二天傍晚,五条悟竟然不计前嫌地又出现在了我面前,还给我带了他喜欢的毛豆生奶油味喜久福。

    虽然对他的出现感到惊讶,我还是照常机械性地问了好,五条悟动作麻利地拆开包装,在我张嘴的瞬间,毫不犹豫地将喜久福塞进我嘴里后,又强势地捏着我的脸强迫我咀嚼。

    软糯的外皮包裹着浓郁的生奶油与清新毛豆的香味在口腔中绽放,以往觉得太过甜腻的味道,现在好像也就刚刚好。

    "有开心一点吗?" 五条悟眨巴着大眼睛询问,眸中闪烁着期待与关切。

    我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糊里糊涂地想,要是真颓废到生活不能自理好像也不错,还能享受我哥的甜品投喂。

    "哈喽。"对着我的头顶一记轻锤后,五条悟开始蹂躏我的脸,不达目的不罢休,"话都不会说了吗?"

    他刚刚问了什么来着,我翻书一样在脑海中查阅着,在他看起来愈发不善的神色下,总算找到了相关记忆。

    "有开心。"我言简意赅的回答。

    "那我明天给你多带一个咯。"

    "嗯。"

    不知道我哥怎么想的,他又跑回来上学了,我们现在每天见面的时间比前半年一周都多。他还变着法地给我送小零食和小甜品,虽然因为我食欲不振,大部分都进了他自己肚子里。

    许久没在一起日夜生活的人,一场噩梦过后,再次紧密联系起来。

    但我的症状并没有真正好转,就像饮鸩止渴,我哥越体贴,我就越难过,连带着觉得之前的想法和努力都是错误的,我变得更加痛苦。

    我放不下我哥,放不下我与他不同的想法,也放不下我身上携带的秘密。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要是能彻底选择一个从而放弃另一个就好了,也不会活得那么矛盾和撕裂。

    半个多月后的某一天,五条悟把我从床上揪起来,扯了件羽绒服就往我头上套,我晕晕乎乎地跟他坐上车,才想起来问他要干什么。

    "离家出走啊。"他说,"你不是最喜欢做这种事了吗?"

    我把围巾往上拢了拢,兴致缺缺地阐述道:"不了,我们回去吧。"

    五条悟专横起来是不会听我的意见的,他朝我凑过来,然后一个手刀就把我劈昏,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北海道的旅店里。

    "哥,你这是强买强卖。"我有气无力地说。

    "嘁,我是在拯救失足未成年。"他言之凿凿。

    我以外面太冷为由拒绝了出去滑雪的邀请,待在酒店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却迟迟没有睡意。

    从天亮睁眼到天黑,中途五条悟叫人给我送了两趟吃的,他本人却不知所踪,只给我发了条有任务要执行的消息。

    原来是出差顺路带上我,不过也正常,他虽然还没正式进入高专,但已经是半个高专人了,两周一个任务不做肯定会被催促吧。

    天色彻底黯淡下来后,我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围脖和坎肩,拿起手电筒,朝着山道走去。

    寂静而辽阔的冬夜,天地间唯余一片洁白,月光穿过云层的间隙,洒下许许银辉。

    北国的风光总是与冰冷的雪月相融。

    小的时候,我和五条悟也曾来过这里,那时候我总是间歇性情绪低落,他非要拽着我堆雪人打雪仗,把自己搞得一身脏,还拉着我坐索道去滑雪,和我双双摔得人仰马翻。

    由于离家出走的行径,我们刚进院门就被抓去会议室苦口婆心的劝诫,五条悟难得把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家里又不可能真的对六眼做什么,只能高高挂起轻轻放下,放外面都得说一句溺爱有加。

    从回忆中脱离,我独自站在被霜雪覆灭的山顶上,四周除了呼啸的风声、飘落的雪花和伫立不动的我,别无其他。

    月光与雪色交织,我的脚下平铺着皓洁的月影,头顶流转着亮银般的光芒,在这片苍茫与寂寥中,我心中闪过了许许多多念头,情绪却如死水般平静。

    从前我偶尔发疯却不想被人发现的时候,会从宅子里跑到佣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屈腿抱住自己蜷缩在角落里,五条悟却总是能在我昏睡过去之前找到我,像对待流浪猫一样,力度轻柔地摸摸我的头,然后用无下限把我轻松拎回去。

    我旺盛的精力和澎湃的情绪无处发泄,他就教我折纸飞机,比拼着谁的成品能飞向更高的天空,和我一起学着折各式各样的纸船和星星,在远离城市的林地间奔跑,将一叠叠折好纸船顺着溪水漂流而下。

    冷冽的风扬起我银白的长发,清凉的空气浸入鼻腔,我拉着围巾的一角,伫立在原地闭上了双眼。新雪初霁,熟悉的目光如同破冰而出的第一缕晨曦,穿透严寒,打破了我的沉思。

    我缓慢地睁开双眼,五条悟正步履沉重,朝我款款而来。当年的纸船张着鼓满风的长帆,满载着希冀,在子夜的星光下缓缓地浮泛前去。

    我终于做出决定。

    "你不许死掉。"我用围巾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碧水流过的双眼,转身对他说,"你要是敢出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踏着雪几步走了过来,扯着我的围巾又往上提了提,我整个脸都被盖得严严实实。

    然后他的手环过我的肩膀,把我用力揽进了怀里。

    "你要是再敢吓我,我就把你丢去太平洋里喂鲨鱼。"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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