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旸京城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厚厚的雪地踩上去嘎吱响，满世界银装素裹，偶有乌鸦停在枯树枝头，抖落一树银雪，直钻入树下人的脖子里，惹得清晨一声声咒骂此起彼伏。
小九一早踩着落雪去丰德斋买了招牌四色点心，许是因为下雪的缘故，今日居然不用排队，拎着点心盒走到王府，耳朵都要冻掉了，她小脸冻得通红，吸溜着鼻子进了王府。
阿顾难得的没出门，像是一直在等着她。
小九扬着人畜无害的笑将糕点盒放在喻顾清眼前，眨巴着冻红的眼睛，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阿顾，我回来啦。”
“回来？不是烁国人么？不是契约不作数么？”喻顾清面前还摆着那日她丢下的那包银钱，想想那日她决然要走的样子就生气。
“什么烁国煜国呀，等我们公主跟王爷成了亲，大家不都是一家人嘛。”
“不是说你们公主不愿嫁？”
“误会，那都是误会，王爷那般仪表堂堂文武双全才貌双绝英姿勃发天人之姿，谁能不愿意嫁，我都愿意嫁。”
小九闭着眼一通胡诌，全然没看见喻顾清那张愈来愈阴沉的脸，呵，果然对王爷图谋不轨。
喻顾清双手捏住小九的脸蛋，将她的脸转向面对自己，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脸颊揉了揉。小九一睁眼便看见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像一湾深潭盯着自己，似要将她吞噬。
喻顾清冷着声：“你说你要嫁谁？”
小九掰开他的手，冰凉凉的手捧住自己红彤彤的脸：“不许揉我的脸，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啊，阿顾你可是有婚约的人，请自重。”
喻顾清冷笑，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见天想要跟他睡觉，如今倒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那你占我那么多便宜，可想过对我负责？”
“胡说，我哪有。”小九脸上一热，最近面对阿顾似乎总是脸热，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大人。”风信从前院匆匆进来，“文先生，找……王爷。”
“去回他王爷不在。”
风信面露难色：“文先生，似乎有急事，要不您去瞧瞧？”
小九察言观色，麻溜地收起桌上装着银钱的包裹：“阿顾你先忙，我回屋收拾收拾。”
“回去加衣裳，穿那么少冻死你。”喻顾清朝那小跑着离远的身影嘱咐，也不知那烁国公主怎么如此苛待底下的人，连身冬装都不给买。
几日未住，小九的房间保持着原样，她从衣柜里挑了身对襟红色霞纹短袄，裹上一条红色羊皮披风，脖领处围一圈柔软绒毛，将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单螺髻，斜插一支珊瑚金钗，在一片皑皑白雪中格外醒目。
小九换好了衣裳便准备去书房等喻顾清，路过园子，被园中雪景吸引耽搁了一阵，赶到书房时，正好瞧见一个白袍公子从书房退出，躬身向房内的人行礼告辞。
小九盯着那公子的背影，直至转角，那人雪天里只穿单薄的布衣，雪落在身上也不拂去，一身磊落的白如霜雪般圣洁，背影还有几分眼熟。
“看什么呢？”喻顾清不知何时从书房走了出来，双手虚合在小九的耳朵上。
小九握着他的手从自己耳朵上拉下来：“那位公子长得真好看，就是看着孤独了些。”
不知为何，那人背影让小九想起一句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喻顾清屈起食指与中指敲了敲小九的额头：“方才还想嫁王爷，这会儿又夸起别的男人来了？你们烁国女子便都是这般见异思迁的？”
小九晃着喻顾清的手臂撒娇：“那还是没有我们阿顾好看的，阿顾天下第一好看，我也不想嫁王爷，王爷是公主的。”
小九撒起娇来，无人能招架，明知她是哄他开心，喻顾清却不自觉嘴角上扬。
“阿顾，我们来打雪仗吧。”白云镇不常下雪，偶有下雪时，不知山上她跟师兄们总要玩打雪仗。
小九踩进雪地里，双手掬一捧雪稍稍按实了，转身往喻顾清砸去，正中他的胸口。
“你偷袭啊。”
雪地上很快拓上二人深深浅浅的脚印，银铃笑声直透云霄，惊得院里的鸟雀扑腾飞走。
雨书端着热茶走到风信身边：“咱府里好久没有那么热闹了吧。”
“是啊。”风信抱剑倚在连廊柱上，“阿皓也快回来了吧。”
“嗯，快了，哎哟，我得先去给大人和小九姑娘备好姜茶，一会儿别冻病了。”雨书将手里的茶盘递给风信，“帮我拿一下。”
……
“不玩了不玩了，我累了。”小九滑坐在地，身体一仰就要躺进雪地里，被喻顾清一把拉起来。
“地上凉，起来。”他替小九细细扫去身上沾的雪碎，又将身上的狐裘解下来抖了抖给她裹上。
雨书端着托盘赶紧走上前：“大人，姑娘，喝碗姜汤暖暖吧。”
小九双手捧着姜汤，小口嘬着，微烫的温度自掌心传递，整个身子渐渐暖起来，她眼眸清亮，在白瓷碗后抬眼看着喻顾清：“阿顾，明日我想去找秀秀玩儿。”
“那等王爷下朝，我陪你一道去，我也该……替王爷去瞧瞧章相。”
*
第二日，喻顾清提前备好了上门礼，带着小九去相府。
得相府下人带路入后院，远远便听见女子们谈笑的声音，喻顾清脚步一顿：“前方是贵府女眷住所，我不便入内，烦请小哥带我去见章相，我这有王爷的拜帖。”
领路小厮接过拜帖，将小九往里请：“小九姑娘，我们小姐就在前面等您，那我先带这位大人去见相爷。”
“嗯。”
小九独自绕过了垂花门，后院一路白雪压红梅，最大的一棵梅树下支着一张长方矮桌，桌上小火煨着一支陶土色的圆形茶壶，几位女子围坐闲话，章灵秀第一个看见小九，忙起身迎了过来。
“小九，我们正讨论过几天赏梅花的事儿，到时候你也一定要来。”章灵秀牵着小九坐在自己身边，“慕雪和萱萱你见过，这二位一位是翰林院徐掌院家的大姑娘徐仪棠，另一位是周奕的妹妹周舒。”
小九微微颔首行了礼，徐大姑娘生就一双柔美娇艳的眼睛，话不多，另一位姑娘周舒看上去年岁小些，很是爱笑，从小九落座便一直盯着她，半天感叹了句：“小九姐姐，你生得可真好看。”
“都是自家姐妹，你也不用拘谨。”章灵秀拍拍小九的手。
小九本不是拘谨的人，只不过她从小到大确实没有过与小姐妹话家常的经历，感觉倒也很是有趣。
“秀秀，你说赏梅花是什么？”
周舒抢先答道：“就是相府每年冬天的赏梅宴，会邀请旸京城里的太太姑娘们来煮雪烹茶，赏梅吟诗，相府可是有着全旸京最好看的梅花呢。”
“嗯。”章灵秀点点头，显然也很高兴，她替小九倒了一杯茶，“就在腊月初三，小九你能来么？”
“能来，除了我能来，我还想带个人来可以吗？”
“自然可以，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章灵秀先应了下来，然后好奇道，“是谁呀？”
小九附在她耳边小声道：“烁国朝月公主。”
“她？”章灵秀吃了一惊，坐在她右手边的应慕雪也听见了，神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地抬手掩面喝茶，待放下茶杯时，表情已恢复如常。
周舒不懂得避讳，见俩人神神秘秘，忍不住问道：“谁呀谁呀。”
张灵秀有些为难地看着小九：“我能说么。”
小九笑眯眯地放下茶杯：“其实也没什么，我也是替人帮忙，带公主多出来走动走动，认识些朋友。”
“公主！？”周舒讶然，“小九姐姐你这是替谁帮忙啊？”
她身旁的徐仪棠看了眼应慕雪的神情，手在桌下摸了摸周舒的腿，朝她微微摇头，示意别再问了。
章灵秀忍不住好奇：“不是传言王爷要同公主退婚么，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公主还留在煜国么？”
她这话说到了关窍，在众人眼里小九本就是王府的人，由她带着公主走动，还能是谁的意思？眼瞧着公主要在大煜过新年，还由王府的人带着在旸京城玩乐，这退婚之言只怕是谣传，俩人感情好着呢。
小九借着话头顺势澄清：“没听说退婚的事儿啊，公主已经住进王爷准备的小院了，这不是一连好些天公主都没怎么出门，旸京她人生地不熟，就让我带着多出来玩玩，其实我也不太熟，我也仰仗秀秀呢。”小九靠着章灵秀撒娇。
“好好好，以后旸京城里有任何宴请我都叫上你们。”章灵秀视小九为救命恩人，自然乐得多帮帮她。
“可我怎么听说……”文萱萱一边说一边偷偷瞧慕雪的表情，见她一脸冷淡才小心翼翼继续道，“王爷是要退婚的，近几日王爷常去将军府呢。”
“王爷的心思我就不敢揣测了，总归我按吩咐行事便是了。”
小九的意思很明白，王爷的心思谁也别猜，所以也别再传他和应家大姑娘如何如何了，都是没影的事儿。
小九一早踩着落雪去丰德斋买了招牌四色点心，许是因为下雪的缘故，今日居然不用排队，拎着点心盒走到王府，耳朵都要冻掉了，她小脸冻得通红，吸溜着鼻子进了王府。
阿顾难得的没出门，像是一直在等着她。
小九扬着人畜无害的笑将糕点盒放在喻顾清眼前，眨巴着冻红的眼睛，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阿顾，我回来啦。”
“回来？不是烁国人么？不是契约不作数么？”喻顾清面前还摆着那日她丢下的那包银钱，想想那日她决然要走的样子就生气。
“什么烁国煜国呀，等我们公主跟王爷成了亲，大家不都是一家人嘛。”
“不是说你们公主不愿嫁？”
“误会，那都是误会，王爷那般仪表堂堂文武双全才貌双绝英姿勃发天人之姿，谁能不愿意嫁，我都愿意嫁。”
小九闭着眼一通胡诌，全然没看见喻顾清那张愈来愈阴沉的脸，呵，果然对王爷图谋不轨。
喻顾清双手捏住小九的脸蛋，将她的脸转向面对自己，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脸颊揉了揉。小九一睁眼便看见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像一湾深潭盯着自己，似要将她吞噬。
喻顾清冷着声：“你说你要嫁谁？”
小九掰开他的手，冰凉凉的手捧住自己红彤彤的脸：“不许揉我的脸，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啊，阿顾你可是有婚约的人，请自重。”
喻顾清冷笑，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见天想要跟他睡觉，如今倒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那你占我那么多便宜，可想过对我负责？”
“胡说，我哪有。”小九脸上一热，最近面对阿顾似乎总是脸热，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大人。”风信从前院匆匆进来，“文先生，找……王爷。”
“去回他王爷不在。”
风信面露难色：“文先生，似乎有急事，要不您去瞧瞧？”
小九察言观色，麻溜地收起桌上装着银钱的包裹：“阿顾你先忙，我回屋收拾收拾。”
“回去加衣裳，穿那么少冻死你。”喻顾清朝那小跑着离远的身影嘱咐，也不知那烁国公主怎么如此苛待底下的人，连身冬装都不给买。
几日未住，小九的房间保持着原样，她从衣柜里挑了身对襟红色霞纹短袄，裹上一条红色羊皮披风，脖领处围一圈柔软绒毛，将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单螺髻，斜插一支珊瑚金钗，在一片皑皑白雪中格外醒目。
小九换好了衣裳便准备去书房等喻顾清，路过园子，被园中雪景吸引耽搁了一阵，赶到书房时，正好瞧见一个白袍公子从书房退出，躬身向房内的人行礼告辞。
小九盯着那公子的背影，直至转角，那人雪天里只穿单薄的布衣，雪落在身上也不拂去，一身磊落的白如霜雪般圣洁，背影还有几分眼熟。
“看什么呢？”喻顾清不知何时从书房走了出来，双手虚合在小九的耳朵上。
小九握着他的手从自己耳朵上拉下来：“那位公子长得真好看，就是看着孤独了些。”
不知为何，那人背影让小九想起一句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喻顾清屈起食指与中指敲了敲小九的额头：“方才还想嫁王爷，这会儿又夸起别的男人来了？你们烁国女子便都是这般见异思迁的？”
小九晃着喻顾清的手臂撒娇：“那还是没有我们阿顾好看的，阿顾天下第一好看，我也不想嫁王爷，王爷是公主的。”
小九撒起娇来，无人能招架，明知她是哄他开心，喻顾清却不自觉嘴角上扬。
“阿顾，我们来打雪仗吧。”白云镇不常下雪，偶有下雪时，不知山上她跟师兄们总要玩打雪仗。
小九踩进雪地里，双手掬一捧雪稍稍按实了，转身往喻顾清砸去，正中他的胸口。
“你偷袭啊。”
雪地上很快拓上二人深深浅浅的脚印，银铃笑声直透云霄，惊得院里的鸟雀扑腾飞走。
雨书端着热茶走到风信身边：“咱府里好久没有那么热闹了吧。”
“是啊。”风信抱剑倚在连廊柱上，“阿皓也快回来了吧。”
“嗯，快了，哎哟，我得先去给大人和小九姑娘备好姜茶，一会儿别冻病了。”雨书将手里的茶盘递给风信，“帮我拿一下。”
……
“不玩了不玩了，我累了。”小九滑坐在地，身体一仰就要躺进雪地里，被喻顾清一把拉起来。
“地上凉，起来。”他替小九细细扫去身上沾的雪碎，又将身上的狐裘解下来抖了抖给她裹上。
雨书端着托盘赶紧走上前：“大人，姑娘，喝碗姜汤暖暖吧。”
小九双手捧着姜汤，小口嘬着，微烫的温度自掌心传递，整个身子渐渐暖起来，她眼眸清亮，在白瓷碗后抬眼看着喻顾清：“阿顾，明日我想去找秀秀玩儿。”
“那等王爷下朝，我陪你一道去，我也该……替王爷去瞧瞧章相。”
*
第二日，喻顾清提前备好了上门礼，带着小九去相府。
得相府下人带路入后院，远远便听见女子们谈笑的声音，喻顾清脚步一顿：“前方是贵府女眷住所，我不便入内，烦请小哥带我去见章相，我这有王爷的拜帖。”
领路小厮接过拜帖，将小九往里请：“小九姑娘，我们小姐就在前面等您，那我先带这位大人去见相爷。”
“嗯。”
小九独自绕过了垂花门，后院一路白雪压红梅，最大的一棵梅树下支着一张长方矮桌，桌上小火煨着一支陶土色的圆形茶壶，几位女子围坐闲话，章灵秀第一个看见小九，忙起身迎了过来。
“小九，我们正讨论过几天赏梅花的事儿，到时候你也一定要来。”章灵秀牵着小九坐在自己身边，“慕雪和萱萱你见过，这二位一位是翰林院徐掌院家的大姑娘徐仪棠，另一位是周奕的妹妹周舒。”
小九微微颔首行了礼，徐大姑娘生就一双柔美娇艳的眼睛，话不多，另一位姑娘周舒看上去年岁小些，很是爱笑，从小九落座便一直盯着她，半天感叹了句：“小九姐姐，你生得可真好看。”
“都是自家姐妹，你也不用拘谨。”章灵秀拍拍小九的手。
小九本不是拘谨的人，只不过她从小到大确实没有过与小姐妹话家常的经历，感觉倒也很是有趣。
“秀秀，你说赏梅花是什么？”
周舒抢先答道：“就是相府每年冬天的赏梅宴，会邀请旸京城里的太太姑娘们来煮雪烹茶，赏梅吟诗，相府可是有着全旸京最好看的梅花呢。”
“嗯。”章灵秀点点头，显然也很高兴，她替小九倒了一杯茶，“就在腊月初三，小九你能来么？”
“能来，除了我能来，我还想带个人来可以吗？”
“自然可以，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章灵秀先应了下来，然后好奇道，“是谁呀？”
小九附在她耳边小声道：“烁国朝月公主。”
“她？”章灵秀吃了一惊，坐在她右手边的应慕雪也听见了，神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地抬手掩面喝茶，待放下茶杯时，表情已恢复如常。
周舒不懂得避讳，见俩人神神秘秘，忍不住问道：“谁呀谁呀。”
张灵秀有些为难地看着小九：“我能说么。”
小九笑眯眯地放下茶杯：“其实也没什么，我也是替人帮忙，带公主多出来走动走动，认识些朋友。”
“公主！？”周舒讶然，“小九姐姐你这是替谁帮忙啊？”
她身旁的徐仪棠看了眼应慕雪的神情，手在桌下摸了摸周舒的腿，朝她微微摇头，示意别再问了。
章灵秀忍不住好奇：“不是传言王爷要同公主退婚么，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公主还留在煜国么？”
她这话说到了关窍，在众人眼里小九本就是王府的人，由她带着公主走动，还能是谁的意思？眼瞧着公主要在大煜过新年，还由王府的人带着在旸京城玩乐，这退婚之言只怕是谣传，俩人感情好着呢。
小九借着话头顺势澄清：“没听说退婚的事儿啊，公主已经住进王爷准备的小院了，这不是一连好些天公主都没怎么出门，旸京她人生地不熟，就让我带着多出来玩玩，其实我也不太熟，我也仰仗秀秀呢。”小九靠着章灵秀撒娇。
“好好好，以后旸京城里有任何宴请我都叫上你们。”章灵秀视小九为救命恩人，自然乐得多帮帮她。
“可我怎么听说……”文萱萱一边说一边偷偷瞧慕雪的表情，见她一脸冷淡才小心翼翼继续道，“王爷是要退婚的，近几日王爷常去将军府呢。”
“王爷的心思我就不敢揣测了，总归我按吩咐行事便是了。”
小九的意思很明白，王爷的心思谁也别猜，所以也别再传他和应家大姑娘如何如何了，都是没影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