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袁青脚步轻快,呈上了冯同庆的供词,“殿下,成了!”

    魏晗烨扫了一遍纸上的斑驳血迹,微微皱眉,“还是动刑了?”

    “是,冯同庆原本都答应老实交代了,结果听说他的母亲被人劫走,他就一句话都不肯再说,到底是张尚书有办法,用了刑才逼他说了实话。”

    “什么刑?”

    “梳洗之刑。”

    魏晗烨倒抽一口凉气,“他还有气吗?”

    “早死了。”

    魏晗烨捏着供词,“这是张悍的主意?”

    “是,听说他活生生挨了一个时辰,听说骨头都露出了好几块,是委实受不住才招的,招完就求张尚书赐他一个痛快。张尚书可怜他一片孝心,没让他走的太痛苦。”

    “罢了,袁青,你派人去寻一寻他的母亲,若是人还在世,务必好好赡养。”

    “殿下放心,已经派人去寻了,另外,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让刑部的人都不许走漏风声。”

    “嗯,冯同庆身在狱中,怎么会知道外面的消息,刑部中必定还有席容炎的人。”

    “此事的确是我疏忽了。”

    “倒也不能怪你,席容炎升任宰相之前,便是在刑部担任尚书一职,难免还有些威信在。你给张悍传个话,让他暗中查访,揪出这个奸细,还有,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不准离开刑部,但是对外,不要说是因为冯同庆,只说是因为申如黛的案子事关重大,才要如此小心行事。”

    “属下知道,对了,还有一事,咱们安排在张府的人看到张悍收了席容炎送去的银子,而且,张家的三少爷张宇同席容家的二少爷席容弥德曾有往来。”

    “张悍这是想脚踏两条船,他既不敢违拗孤的旨意,又不愿意轻易得罪席容炎。”

    “那殿下还敢用他?”

    “有什么不敢的,都说文人自古相轻,其实朝臣更是如此。当年,席容炎和张悍一同在刑部供职,如果不是张悍行事太过狠厉,没准现在居于相位的就是他了。孤就不信,张悍会不嫉妒席容炎,会不恨他抢了自己的青云路。”

    袁青点头,“是啊,不怕他们斗,就怕他们不斗。”

    魏晗烨敛眉读了一遍供词,“去岁,父皇允了玉门关守将李怜灼的致仕之请,召他回京,升关内侯,奇怪的是,李将军迟迟未归,而霍翰羽也迟迟没有去玉门关接替李怜灼的位置,当时孤便觉得奇怪,果然,背后就是席容炎在捣鬼。”

    “席容炎的胆子也太大了,他当真以为,这些事都能办得神不知鬼不觉吗?”

    “他若是胆小,孤的——”魏晗烨喉结滚动了一下,“席容家的二小姐出嫁了吧?”

    “是的,听说昨日他们夫妻还一起归宁了呢,尚书嫡子,宰相千金,真是好大的排场。”

    “这么一算,席容烟也要嫁进东宫了。”

    “席容炎做的事情马上就要瞒不住了,事到临头,他肯定会铤而走险,放手一搏,殿下的婚事就是最大的破绽,殿下是该早做打算。”

    魏晗烨的眼眸沉静如水,他静静看着博山炉吐出的絪缊烟气,仿佛看到了席容烟的身影。

    “殿下?”

    “嗯?”

    “属下是说,殿下应当早做打算才是。”

    “嗯,孤交代的事情,你都办好了吧?”

    “都安排妥当了,只是属下不明白,殿下明知席容炎会在这桩亲事上动手脚,何必还要费这么大功夫,去想这些应对之策,莫不如直接在根源上着手,一了百了。”

    “你的意思是?”

    “斩草,务必除根。”

    “袁青,你这是在教孤做事吗?”

    袁青连忙跪下,“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担心殿下对那个女子动了真情。”

    魏晗烨叹了口气,“她也实在是可怜,你起来吧。”

    袁青站起身,却不敢再说话,虽然魏晗烨只说了“可怜”两字,可袁青却从他的话语间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情意。当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时,他未必会说出“爱”这种字眼,但他一定会对这个女人产生一种保护欲,这就是男女之间动心的开始。

    “时辰尚早,你随孤去看看兄长吧。”

    “是。”

    郊外。

    月影凄清,寒枝掩映,一个小小的茅草屋隐隐透出了些微火光。

    魏晗烨挑起竹帘,只见肃安王生了堆火,火上正烤着两条小鱼。

    “兄长倒是安逸。”

    “哈哈,你来了。”

    “袁青,你没安排人给兄长送饭吗,怎么还让兄长自己动起手来了?”

    袁青正要说话,肃安王却已摆了摆手。

    “你不要怪他,是本王自己呆得无聊,随便找些事儿消磨消磨时间。”

    “委屈兄长了。”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怕母妃为我忧心。算了,不说这个了,你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魏晗烨掀袍坐下,“冯同庆所知有限,尽管受尽酷刑,也只交代出他曾受席容炎的指使,将本该送往南蛮的诏书发往江北,致使当日,霍翰羽未能及时出兵援助你们。”

    肃安王把鱼翻了个面儿,又往上撒了把盐,他看着金色的焦香一点点逸散升腾,随口道,“这就够了,你只是想要一个缺口,不是吗。”

    “是啊,拿到了冯同庆的供词,就有了席容炎同西域有所勾连的物证,剩下的事,还要麻烦兄长。”

    “这个你放心,本王一想到平乐受过的苦,就对席容炎恨之入骨,如果能除掉他,本王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兄长见过西域的尤里吐孜汗吗,孤读了他送来的书信,觉得此人心机颇深,不似寻常只知在马背上征战的西域男子,一字一句,都给他自己留了余地,却又没有明说效忠大魏。”

    “我和他打过一次照面,他的身量颀长,形容清瘦,还长了一双蓝色的眼睛,的确不像西域人。我听说,他是依拉洪的儿子,所以才会受到依拉洪旧部的拥戴。当年,苏里唐为了谋夺汗位,亲手砍下了叔父依拉洪的头颅,又派人追杀依拉洪的阏氏还有他们唯一的儿子。后来,派去的人回来复命,说是二人已经跳河自尽,苏里唐却因没有见到尸首,又派人寻了十年之久,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苏里唐慢慢相信了二人已死,此事才算作罢。”

    “十年之久?又得躲着追兵,又得填饱肚子,孤倒是好奇,他们孤儿寡母是怎么做到的。”

    “依拉洪的阏氏原是西国的公主,或许是她带着儿子回了母族吧。”

    “如此,倒也说得通了。”

    肃安王用树枝串起烤鱼,贴着边儿咬了一口,“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如此以身犯险,我怕你会得不偿失。”[1]

    魏晗烨往前凑了凑,“好香啊,大哥,我也想吃。”

    肃安王愣了一下,抬手把树枝递了过去,“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魏晗烨捧着烤鱼,一点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正好沾沾兄长的光。”

    “我同你说的话,你到底往没往心里头去?”

    魏晗烨眨眨眼睛,一脸无辜,“什么话呀?”

    “不要以身犯险!”

    “嗯——”魏晗烨把一整条烤鱼都吃光了,“放心,孤都记住了。”

    肃安王露出鄙夷的神色,“向人讨食的时候说‘我’,吃完把嘴一抹就又说上‘孤’了,好小子,人情世故算是被你玩明白了。”

    魏晗烨笑笑,“怎么,兄长这是不服呀。”

    肃安王拿起另一条烤鱼,像是怕魏晗烨抢似的,连树枝也不用了,直接用手抓着吃起来,“远儿在你那里,你替我好好照顾他,这孩子从小就文静敏感,遇事也好多思多想,如今,他乍一离了贤乐宫,许多事情只怕都不习惯。”

    “他在母后那里,兄长若是不放心,孤多去看看他就是了。”

    “还有母妃,她不知道我在你这里,一定担心死了,你要好生宽慰,别让她为我忧心。”

    “嗯,孤会的。”

    魏晗烨掏出帕子,刚想擦拭嘴角,发现拿错了,慌忙收了回去。

    偏肃安王眼尖,一把抢在手里。

    “兄长!”

    “这不像是你的帕子,倒像是女儿家用的。”

    肃安王扬唇一笑,“呦,太子殿下这是有意中人了呀。”

    魏晗烨伸手欲夺,“还给我!”

    肃安王一个闪身,借着烛光细看,“这帕子上好像还绣了个什么字,烟?”

    原来,这正是席容烟丢的帕子。

    当日,袁青按照魏晗烨的吩咐,想办法在席容烟赴赏花宴的路上顺走了她的帕子。

    魏晗烨原本是想利用这方帕子,损了她的名节,借此推掉这门亲事。

    可在知道她就是席容烟之后,他却不忍心了。

    这方帕子就这么留在了他的手上,他日日贴身带着,却一次也舍不得用。

    肃安王攥着帕子,一下子想起来,席容三小姐席容烟的闺名正是一个烟字。

    他神色一凛,微微皱眉,“不会是她吧?”

    魏晗烨趁机抢回了帕子,揣在怀里,“什么她啊?孤听不懂。”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席容家的三小姐,席容烟,你不日就要娶进门的那位。”

    “兄长想多了。”

    肃安王将信将疑,“真的吗?”

    魏晗烨笑了笑,“难道兄长觉得,我和她之间应该有什么吗?”

    “那倒也是。”

    “多事之秋,宫里恐生事端,孤不能在外面多呆,就先回去了,这些日子还要再委屈兄长一下,若有什么缺的,尽管吩咐袁青他们。”

    肃安王颔首,“放心吧,我就不送你了。”

    袁青上前挑起竹帘,魏晗烨正要欠身而出,肃安王突然开口道,“等一下。”

    “怎么了?”

    “你知道三乘大师的行踪吗?”

    魏晗烨摇头道,“六净寺里的人都说他是云游去了,怎么,兄长也在寻他?”

    “嗯,我想问问三乘大师有关轮回的事情。罢了,有机会再说吧。”

    魏晗烨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孤若是听到了他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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