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山庄。

    竹青与沈然并肩,一起朝着山顶之上的沈宅走去。

    一路上频频有人向两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议论依旧纷纷,只是并未同之前小贩一般肆意直言。

    沈然本想出声制止,毕竟这种被人讨论的滋味着实不太好受。

    竹青却道:“你制止也无用,他们只会更小声而已,或者等我们看不到再说。”

    就这样,两人在一众视线的注目下走到山顶。

    一进沈宅大门,便迎出来一位身着白衣,面容姣好的中年女子,岁月在她身上所留下的痕迹并不重,竹青甚至觉得她尚留有几分少女时的娇俏。

    “你就是青青吗?我听沈然在信中提起过你好几次......”沈母温柔看着竹青道。

    “娘,先进去吧,我们赶一天路了。”沈然打断自家母亲,生怕她下一句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竹青微微俯首,尊敬道:“伯母好。”

    沈母听罢连连点头,开心道:“真是个乖孩子。”

    她轻叹了口气,又道:“我一直想有个女儿,女儿多贴心啊,哪像沈然,天天只知道在外面跑,一年也见不了他几次面。”

    “哎呀,看我,怎么在门口说了起来,快请入正厅喝茶。”

    竹青眼角瞥一眼沈然的方向,见沈然也在瞧她。

    他见竹青看他,耸耸肩,回她一个无奈的眼神。

    竹青压下欲扬起的嘴角,乖巧被沈母拉着手向正厅走去。

    沈然跟在她俩身后,而更后面,是一个容貌端正,看着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子。

    竹青刚进门时,险些将他认成庄主沈逍遥,因他与沈然有几分相像。但观他恭敬立在沈母身后,且衣着朴素,更似是管家之类下人。

    不一会儿几人便到了正厅,落座后,沈母向竹青道。

    “刚忘了介绍,这位是方怀远,沈府管家,叫他方叔便好。”

    竹青点头,微笑向方叔示意。

    方叔也礼貌回一笑,道:“日后姑娘若有事,直接找我便好。”

    “青青,今年芳龄几何呀?”沈母问道。

    “年方十七。”

    “同沈然一般大呢!”沈母笑道。

    沈然听罢低头,耳根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红。

    “平日喜欢吃什么呢?我好让厨娘给你做。”沈母又问。

    竹青忙答:“伯母不必麻烦,我并无忌口之物,饮食上并不挑剔。”

    “那青青,平日喜欢做些什么呢?”

    “近来几乎每日都会练武。”

    沈母笑道:“正巧,沈然是个武痴,从小便游历四方学习各种武功。”

    沈母本想再开口问,被沈然打断。

    “娘,我想先带青青去后山瞧瞧。”

    转而又望向竹青,道:“青青,后山是我从小练武之地,也是我在山庄最爱待之地,那里风景甚好,野兔肥美,我捉来......”

    “改日吧,你们奔波劳累一路,沈然,先让青青去休息吧。”沈母不甘示弱,打断沈然道。

    沈然也不恼,直道:“是我太心急了,青青,我们先去休息吧。”

    他又转头问沈母:“娘,厢房可收拾好了?”

    “放心吧,就你旁边那间。”

    沈然点头,起身看向竹青。

    竹青跟着起身,刚想开口向沈母道别,便听外面下人声音传来“庄主,里面请。”

    她向门口望去,只见进来一中年男子,神色严肃、气势逼人,只是有着一头与年龄并不相符的白发,且手上拿着一串佛珠。

    沈然见到来人后,抬脚挪了一步,挡在竹青跟前。

    沈逍遥见他如此动作,对他怒目而视。

    沈然不甘示弱,横眉瞪回去。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

    “沈然,还不快喊你爹。”沈母开口打破僵局。

    沈然冷哼一声,并未开口。

    “我今日没空搭理你小子,等有空再收拾你。”沈逍遥怒道。

    “还不快让开,站那干嘛!”

    沈然丝毫不动,仍立在原地。

    沈母见状,上前欲将沈然拉至一旁,道:“你爹只是有事儿问青青,别担心。”

    沈然这才挪动脚步,但眼睛仍盯着沈逍遥。

    哪承想沈逍遥看仔细竹青的样貌后,瞬间双眼朦胧,泪缓缓顺着脸庞流下。

    竹青惊讶不明所以。

    她转头瞧沈然,见沈然微张着嘴,也一脸惊讶。

    “青青,真的是你!那么多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沈逍遥激动开口。

    见竹青一脸茫然无措,沈逍遥解释道。

    “青青,我是你亲生父亲。”

    竹青被这句话震得懵了。

    沈然脱口而出:“爹,你胡说什么呢!”

    “你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青青是你妹妹。”

    沈然如五雷轰顶般,呆呆站在原地,不再声响。

    心上人……变成了……妹妹?

    竹青定下心来,正色道:“沈庄主,有些话不能乱说。”

    沈逍遥双眼满含失落,问:“无霜从未同你提起过我吗?”

    竹青摇头:“未曾听母亲讲过认识沈庄主。”

    沈逍遥思绪飘摇,轻叹一口气,缓缓道来。

    “我与无霜是一见钟情,初见时并不知对方身份,直到后来才发觉,我们两人不可能在一起。为了稳固逍遥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我必须要联姻。而无霜,身为寒金派门主,她要对门派负责,只能招婿,不可嫁人。”

    “我俩各自身负责任,我无法入赘寒金,无霜也不会甘居人下,如此,注定我们二人不能一生相守……后来我便娶了灵儿,她是藏剑山庄唯一继承人,也是父母最满意的儿媳人选。”

    竹青悄悄看了一眼沈母——也就是苏灵儿,却瞧她神色并无异样,想来应是已经得知这段往事,看来她与沈逍遥的婚姻不过是利益罢了。

    沈逍遥顿了顿,继续道:“当时我明明有了婚约,却一直在欺骗无霜,我不愿意失去她,便用一个又一个谎言编织成一张大网,试图将无霜网住,让她留在我身边,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他重重叹口气,后悔道:“是我对不起无霜,都是我的错。青青,你出生后,我只敢偷偷地远远看你几次,我辜负了无霜,没有脸面去看你,更没有脸面去看她。”

    “后来寒金山被人屠杀后,我一直在派人寻你下落......”

    “恕我打断,请问沈庄主如何证明,你是我......父亲?”竹青问道。

    “我问过柳姨,她甚至都不知我生父是谁。”

    沈逍遥缓缓道:“我与无霜的过往只有我们两人知道。若说凭证,我知你左手心有一个红色蝴蝶状胎记,这是否算?”

    竹青摇头,冷静道:“柳姨找我时便是用此特征,这一消息并不难查。”

    沈逍遥听罢,从怀中小心掏出半块玉佩递给竹青。

    竹青接过,瞧着玉佩似有些年头,成色并不是很好,但是表面异常光滑,一看就是所有者经常在手中摩挲所致。

    她觉得样式甚是眼熟,仔细回想后,的确在记忆中翻找出相关碎片。

    竹青记起,娘亲捣药杵上镶着一个十分相似的,应是另一半玉佩。她小时候曾问过娘亲,得到的回答应是,“这玉佩是娘亲厌恶之人所赠,把它镶在捣药杵上,每日捣药敲打,就像每日打他千百遍般似的。”

    竹青收起思绪,开口道:“我小时候曾问过母亲,为何私塾中的其他小孩儿都有爹爹,而我没有。我记得母亲当时回答我,‘娘亲既是你的娘,也是你的爹,所以青青不需要爹爹’。”

    “既然母亲并未有过让我认亲的意愿,那么沈庄主,恕我不能如你所愿。”

    沈逍遥听后有些失落:“无妨,青青只要你还活着就好,其它的我不奢求。”

    竹青微微点头,转而对沈然道。

    “先领我去厢房休息吧,我有些累了。”

    沈然这才从方才巨大的信息量中回过神来,应了声“好”。

    “伯母,那我先行告辞。”竹青又对沈母笑道。

    见沈母微笑点头回应,竹青跟着沈然走出正厅,向后院走去。

    后院极为宽敞且环境静谧、空气清新,只零星看到几个打扫的下人。院中造景精美,因本就位于山野之巅,故直接挪用山景,再加以人工修饰,使得景色既满是自然之息,又整齐有序。

    竹青倒是未将今日之事太过放在心上,故而有心情欣赏这院中一草一石。

    她当然好奇过自己的生父,但年久日长,原有的好奇心已几近消失殆尽,况且就算是知道又能如何呢?有些缺失的情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

    沈然却不同,他走在竹青前面带路,但频频回头,看着竹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然,你有事直说便好。”竹青忍不住道。

    “我......青青......”他支支吾吾好一会儿,却并未说出个所以然,浓密的眼睫遮盖住眸中的慌张与无措。

    两人继续向前走,距离一处院子约二三百米处时,竹青听到沈然语气匆忙向她道。

    “青青,前面小院便是你的住所,你先自行过去吧,有事记得找我。”

    竹青还未开口应答,便见沈然施展轻功,仓皇离开,只给竹青留下一称不上潇洒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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