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久章 晦月站。
朔月站是初始站点，也是她第一次上车的站点。
列车已经驶离了朔月站，她从长凳底下钻出来。这辆列车只有一节车厢，她退到一边，避开列车上的玻璃窗户，避免到下一站被另一个自己看见。
“叮铃~，上弦月站到了，请在车门关闭前上车。”
江苓探头往站台上看一眼，站台外空无一人。她松了一口气，在列车门靠左边的长凳子上坐下。下一站是望月站，上一次她在这站下了车。
等列车即将到站的时候，她离开长凳，压低身体蜷缩到长凳的侧面。
江苓上车后习惯坐在靠右边的长凳上，她记得上一次上车后不久就闭眼休息了，应该不会注意到车厢里还有另一个自己。
“叮铃~，望月站到了，请在车门关闭前上车。”
江苓抱着腿紧贴墙壁坐着，她听见有脚步声在车厢内响起，接着汽车启动。
片刻后，她微微起身，通过对面的玻璃看见另一个自己正闭目靠在椅背上。
对方会从望月站上车后便一直闭眼休息到终点站到达。距离终点站还有两站，她必须要在下弦月站下车才能避免对方发现自己。
她小心地直起身体，慢慢挪动到车门边上。她第一次以一个外人的视角来看自己。
另一个自己坐在长凳上，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应该是睡着了。眼底有浓重的青色，眉头微皱，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将那截瘦俏的尖下巴裹住。
江苓转头看向车门的玻璃，上面反射出她的五官，她又再次转头看了眼长凳上坐着的人。
“叮铃~，下弦月站到了，请在车门关闭前上车。”
车门在江苓的面前打开，她跨步前再次转头看了一眼对方。列车停留的时间很短，她斟酌再三还是决定不吵醒对方。
下车后，她便开始在站台上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等列车再行驶一圈，便会载着方才车上的另一个自己到达这个站。她想对方也会选择下车躲避，到时候，二人就不得不相遇。
眼前的站台和其余的几站并没有什么不同，单向线路单向屏蔽门，大概十五米的站台，两侧是封闭的墙壁，左边墙面开了一条走廊，入口的天花板上面挂着洗手间字样的指示牌。
江苓往洗手间走去，她站在路口处，迟疑着没有进去，她无法确定里面是不是有人，她会是整列列车第一个进入这里的人吗？
她缓慢挪动步子进入洗手间，里面比外面要暗一些，洗手间里面一共有五个隔间。每个隔间安装着很简陋的门，门下面短了十公分，能看见隔间里面的地板。
江苓往后退开几步，弯腰侧头透过那十公分看里面，她在第一个隔间里并没有瞧见阴影，里面应该没人。
她走近几步推开门查看，里面确实没人，后面的几间也都没有人。
江苓进入到第一个隔间，在里面的马桶盖上坐下，这里除了洗手间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躲藏了。
她能不能和另外的自己见面？列车持续这样开下去，会不会有越来越多的自己来到这里？她和她们碰面后会怎样？
江苓掰着手指，在心里估计着，列车每经过一站她便曲起一个指头。她看着弯下来的两个手指，心里想着要是77号在这里就好了，他对这些计量的东西十分在行。
她伸出的五个手指按照相等的时间间隔一一曲起，直到五个手指在掌心握成拳。她侧耳听门外的动静，将左脚伸出，让鞋尖从门缝底下露出一截。
灯光从天花板上照下来，在静谧的环境下，江苓听见有迟疑的脚步靠近。她来了。
脚步声在转口处突然停下，江苓猜测是对方看见了她伸出的脚尖。她是另一个自己，江苓在心里揣测，对方应该能看懂她的提示。
二人在洗手间内部的走廊对峙良久，终于，对方有了动作，脚步声渐渐逼近，隔壁的洗手间门被拉开，有人进去了。
江苓侧过头，看隔壁门缝下映出的阴影，对方接受了她的提议。她清了清嗓子，朝着隔壁喊了一声：“江苓。”
“是我。”
突然间，江苓的脑袋轰鸣一声，她一下子失去了意识……再次清醒后，她立在了站台上。
“叮铃~，朔月站到了，请在车门关闭前上车。”
她恍惚地看着停在眼前的列车，昏沉的目光往周围扫视一圈，再回头时，她看见列车已经关上了门，往前方开去。
气流带起一阵微风，吹动她鬓角的发丝。江苓眨了眨眼，恢复清明，记忆回笼。她和另一个自己对话后被遣送回到第一个站点。
她站在屏蔽门前等待，直到下一趟的列车到达，门一开，她便冲忙走了进去。她要再次试验一次。
江苓坐在长凳上，按捺住失常的心跳。直到列车达到望月站，她按照既定的规律下车，等待下一趟列车过来。
她知道，下一趟列车上会有另一个自己存在。
“叮铃~，望月站到了，请在车门关闭前上车。”
江苓进入车厢，她没有立即去到左边长凳侧面去寻找另一个自己。而是像往常一样，走到靠门右侧的长凳上坐下，闭目养神。
列车开始轻微晃动，江苓一直闭着眼睛，直到播报声响起：“叮铃~，下弦月站到了，请在车门关闭前上车。”
她迅速睁开眼，和车门口站着的另一个自己对视上。
毫无意外的，她的脑袋轰鸣一声，再次失去了意识……
“叮铃~，朔月站到了，请在车门关闭前上车。”江苓望着远去的列车，敲打了几下脑袋。
等记忆变得清晰后，列车早已走远，无论如何，她都赶不上遣回后的第一趟列车。
那么她只能选择不在望月站下车，直接去到下弦月站。可是这样做的话，就会导致下一个自己判断失误，失误的自己将无法准确去到下弦月站。
每个站点是固定不变的，但是每一趟列车都是不同的。有无数列列车在轨道上穿行，在列车上留下记号的方法也根本不可行。
想了想，江苓还是觉得按照之前的步骤来。这次，她顺利地在下弦月站下了车。
再一次进入洗手间，她咬破手指在第一个洗手间的门上写下：不要对视，不要对话，不要接触。
江苓第二次坐在了第一个洗手间的马桶盖上，心里有微妙的不适感。她多么希望进来的时候，第一个隔间里面已经有人存在。
这次，希望门上的血字可以起到作用。
脚步声从门外的走廊上响起，如她意料之中的那样，对方在洗手间走廊的拐角处停留了许久，这次，因为门上有血字的原因，对方停顿的时间似乎更久了。
江苓也在隔间内静默地等待，许久后，对方终于迈动步子，走向第二个隔间，洗手间再次安静下来。
时间在二人的沉默中流逝，直到门外的走廊上再次响起脚步声……
江苓伸出的五个手指，曲起了三个，四个，五个。
第五个人现在正站在洗手间走廊的拐角处，她看着对面五个关着门的隔间，从左往右数，前面四个隔间的门缝底下都伸出了一截脚尖，从鞋子的颜色和款式，以及摆放的角度来看，就像是复制粘贴的一样。
她缓缓地走向了第五个隔间，谨记第一个隔间门上写的话：不要对视，不要对话，不要接触。哪怕她现在心里有太多想要问的话都生生忍住了。
在第五个自己走进最后一个隔间后，洗手间的门自动关上，与门框传来一声轻微的摩擦响动。
机械的游戏提示音响起：【恭喜玩家99号，您已成功通过本副本的三分之一，您将获得一个记忆碎片。】
游戏音结束后，洗手间隔间的门迅速变换，脚下的地面也开始转换，马桶消失了，地面出现了台阶，她在变幻的墙壁中看见其他四人朝着她笑。
她猛地站了起来，伸手去抓对方，手之所及，是一面坚实的墙壁，她扭头看四周，原本的洗手间变成了一个楼道，楼道的上方有日光洒下。
江苓顺着楼道往上走去，阳光先是落在了她的头顶，然后照满她的全身，最后，楼道台阶带着她从底下地铁站走向了地面，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中。
地面上是一个现代化大都市，她正站在城市中心的某个地铁站的出入口，阳光像是一道门，拉开了她与路人的屏障。
当路人的身体撞上她时，她能听见对向她说抱歉，她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她能真切地感受到现代世界里人的存在。
记忆像是开了闸，眼前的环境逐渐熟悉起来，她在梦里见过，路牌上的名字，红绿灯路口两侧的绿化树，以及隐匿在绿化树下的店铺招牌。
她认识这里，不仅仅是认识，应该说是很熟悉。往前三百米再右拐有一个公交站，坐上203路公交车经过五个站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江苓在口中默念这两个字，她有一个父亲，一个只会做番茄炒蛋的父亲，一个在她成长到十岁那年才第一次见面的父亲。
她转过身，从家的反方向看去，往前五百米再右拐也有一个公交站，坐上181路公交车到终点站，就可以到达爸爸工作的地方，那是一个研究所，新开的，在爸爸和苏伯伯闹翻了之后。
之前激活的记忆碎片在她的脑海里像是拼图那样拼凑起来，往事一幕幕涌上，记忆的最后节点落在了那个巨大的行李箱上。
“阿苓。”
她心下一颤，循着声音转过身来。
列车已经驶离了朔月站，她从长凳底下钻出来。这辆列车只有一节车厢，她退到一边，避开列车上的玻璃窗户，避免到下一站被另一个自己看见。
“叮铃~，上弦月站到了，请在车门关闭前上车。”
江苓探头往站台上看一眼，站台外空无一人。她松了一口气，在列车门靠左边的长凳子上坐下。下一站是望月站，上一次她在这站下了车。
等列车即将到站的时候，她离开长凳，压低身体蜷缩到长凳的侧面。
江苓上车后习惯坐在靠右边的长凳上，她记得上一次上车后不久就闭眼休息了，应该不会注意到车厢里还有另一个自己。
“叮铃~，望月站到了，请在车门关闭前上车。”
江苓抱着腿紧贴墙壁坐着，她听见有脚步声在车厢内响起，接着汽车启动。
片刻后，她微微起身，通过对面的玻璃看见另一个自己正闭目靠在椅背上。
对方会从望月站上车后便一直闭眼休息到终点站到达。距离终点站还有两站，她必须要在下弦月站下车才能避免对方发现自己。
她小心地直起身体，慢慢挪动到车门边上。她第一次以一个外人的视角来看自己。
另一个自己坐在长凳上，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应该是睡着了。眼底有浓重的青色，眉头微皱，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将那截瘦俏的尖下巴裹住。
江苓转头看向车门的玻璃，上面反射出她的五官，她又再次转头看了眼长凳上坐着的人。
“叮铃~，下弦月站到了，请在车门关闭前上车。”
车门在江苓的面前打开，她跨步前再次转头看了一眼对方。列车停留的时间很短，她斟酌再三还是决定不吵醒对方。
下车后，她便开始在站台上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等列车再行驶一圈，便会载着方才车上的另一个自己到达这个站。她想对方也会选择下车躲避，到时候，二人就不得不相遇。
眼前的站台和其余的几站并没有什么不同，单向线路单向屏蔽门，大概十五米的站台，两侧是封闭的墙壁，左边墙面开了一条走廊，入口的天花板上面挂着洗手间字样的指示牌。
江苓往洗手间走去，她站在路口处，迟疑着没有进去，她无法确定里面是不是有人，她会是整列列车第一个进入这里的人吗？
她缓慢挪动步子进入洗手间，里面比外面要暗一些，洗手间里面一共有五个隔间。每个隔间安装着很简陋的门，门下面短了十公分，能看见隔间里面的地板。
江苓往后退开几步，弯腰侧头透过那十公分看里面，她在第一个隔间里并没有瞧见阴影，里面应该没人。
她走近几步推开门查看，里面确实没人，后面的几间也都没有人。
江苓进入到第一个隔间，在里面的马桶盖上坐下，这里除了洗手间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躲藏了。
她能不能和另外的自己见面？列车持续这样开下去，会不会有越来越多的自己来到这里？她和她们碰面后会怎样？
江苓掰着手指，在心里估计着，列车每经过一站她便曲起一个指头。她看着弯下来的两个手指，心里想着要是77号在这里就好了，他对这些计量的东西十分在行。
她伸出的五个手指按照相等的时间间隔一一曲起，直到五个手指在掌心握成拳。她侧耳听门外的动静，将左脚伸出，让鞋尖从门缝底下露出一截。
灯光从天花板上照下来，在静谧的环境下，江苓听见有迟疑的脚步靠近。她来了。
脚步声在转口处突然停下，江苓猜测是对方看见了她伸出的脚尖。她是另一个自己，江苓在心里揣测，对方应该能看懂她的提示。
二人在洗手间内部的走廊对峙良久，终于，对方有了动作，脚步声渐渐逼近，隔壁的洗手间门被拉开，有人进去了。
江苓侧过头，看隔壁门缝下映出的阴影，对方接受了她的提议。她清了清嗓子，朝着隔壁喊了一声：“江苓。”
“是我。”
突然间，江苓的脑袋轰鸣一声，她一下子失去了意识……再次清醒后，她立在了站台上。
“叮铃~，朔月站到了，请在车门关闭前上车。”
她恍惚地看着停在眼前的列车，昏沉的目光往周围扫视一圈，再回头时，她看见列车已经关上了门，往前方开去。
气流带起一阵微风，吹动她鬓角的发丝。江苓眨了眨眼，恢复清明，记忆回笼。她和另一个自己对话后被遣送回到第一个站点。
她站在屏蔽门前等待，直到下一趟的列车到达，门一开，她便冲忙走了进去。她要再次试验一次。
江苓坐在长凳上，按捺住失常的心跳。直到列车达到望月站，她按照既定的规律下车，等待下一趟列车过来。
她知道，下一趟列车上会有另一个自己存在。
“叮铃~，望月站到了，请在车门关闭前上车。”
江苓进入车厢，她没有立即去到左边长凳侧面去寻找另一个自己。而是像往常一样，走到靠门右侧的长凳上坐下，闭目养神。
列车开始轻微晃动，江苓一直闭着眼睛，直到播报声响起：“叮铃~，下弦月站到了，请在车门关闭前上车。”
她迅速睁开眼，和车门口站着的另一个自己对视上。
毫无意外的，她的脑袋轰鸣一声，再次失去了意识……
“叮铃~，朔月站到了，请在车门关闭前上车。”江苓望着远去的列车，敲打了几下脑袋。
等记忆变得清晰后，列车早已走远，无论如何，她都赶不上遣回后的第一趟列车。
那么她只能选择不在望月站下车，直接去到下弦月站。可是这样做的话，就会导致下一个自己判断失误，失误的自己将无法准确去到下弦月站。
每个站点是固定不变的，但是每一趟列车都是不同的。有无数列列车在轨道上穿行，在列车上留下记号的方法也根本不可行。
想了想，江苓还是觉得按照之前的步骤来。这次，她顺利地在下弦月站下了车。
再一次进入洗手间，她咬破手指在第一个洗手间的门上写下：不要对视，不要对话，不要接触。
江苓第二次坐在了第一个洗手间的马桶盖上，心里有微妙的不适感。她多么希望进来的时候，第一个隔间里面已经有人存在。
这次，希望门上的血字可以起到作用。
脚步声从门外的走廊上响起，如她意料之中的那样，对方在洗手间走廊的拐角处停留了许久，这次，因为门上有血字的原因，对方停顿的时间似乎更久了。
江苓也在隔间内静默地等待，许久后，对方终于迈动步子，走向第二个隔间，洗手间再次安静下来。
时间在二人的沉默中流逝，直到门外的走廊上再次响起脚步声……
江苓伸出的五个手指，曲起了三个，四个，五个。
第五个人现在正站在洗手间走廊的拐角处，她看着对面五个关着门的隔间，从左往右数，前面四个隔间的门缝底下都伸出了一截脚尖，从鞋子的颜色和款式，以及摆放的角度来看，就像是复制粘贴的一样。
她缓缓地走向了第五个隔间，谨记第一个隔间门上写的话：不要对视，不要对话，不要接触。哪怕她现在心里有太多想要问的话都生生忍住了。
在第五个自己走进最后一个隔间后，洗手间的门自动关上，与门框传来一声轻微的摩擦响动。
机械的游戏提示音响起：【恭喜玩家99号，您已成功通过本副本的三分之一，您将获得一个记忆碎片。】
游戏音结束后，洗手间隔间的门迅速变换，脚下的地面也开始转换，马桶消失了，地面出现了台阶，她在变幻的墙壁中看见其他四人朝着她笑。
她猛地站了起来，伸手去抓对方，手之所及，是一面坚实的墙壁，她扭头看四周，原本的洗手间变成了一个楼道，楼道的上方有日光洒下。
江苓顺着楼道往上走去，阳光先是落在了她的头顶，然后照满她的全身，最后，楼道台阶带着她从底下地铁站走向了地面，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中。
地面上是一个现代化大都市，她正站在城市中心的某个地铁站的出入口，阳光像是一道门，拉开了她与路人的屏障。
当路人的身体撞上她时，她能听见对向她说抱歉，她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她能真切地感受到现代世界里人的存在。
记忆像是开了闸，眼前的环境逐渐熟悉起来，她在梦里见过，路牌上的名字，红绿灯路口两侧的绿化树，以及隐匿在绿化树下的店铺招牌。
她认识这里，不仅仅是认识，应该说是很熟悉。往前三百米再右拐有一个公交站，坐上203路公交车经过五个站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江苓在口中默念这两个字，她有一个父亲，一个只会做番茄炒蛋的父亲，一个在她成长到十岁那年才第一次见面的父亲。
她转过身，从家的反方向看去，往前五百米再右拐也有一个公交站，坐上181路公交车到终点站，就可以到达爸爸工作的地方，那是一个研究所，新开的，在爸爸和苏伯伯闹翻了之后。
之前激活的记忆碎片在她的脑海里像是拼图那样拼凑起来，往事一幕幕涌上，记忆的最后节点落在了那个巨大的行李箱上。
“阿苓。”
她心下一颤，循着声音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