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携月和赵然西一路聊到了校门口。

    赵然西仍有些意犹未尽,拽着沈携月不撒手。这时她在路边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犹犹豫豫道:“月月,你家里来接你了。我先走了。”

    沈携月抬头望去,对上了车里的男人的双眼。

    司机为她拉开车门,她与沈云靳并肩而坐。

    “爸爸。”

    沈云靳翻着文件的手一顿,轻声问她:“阿月,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沈云靳年过四十,岁月没有使他衰老,仅在他身上留下沉稳。他穿着定制的西装,浑身都透露着矜贵,只是金丝眼镜下双眼疲惫的发红。他眉眼深邃,鼻梁挺拔,不笑时看起来冷冰冰的,可望向女儿的目光温柔又包容,夹杂着一丝小心翼翼。

    沈携月摇摇头。

    “医生说你的身体还要养养,其实你不用着急上学。”

    “知道了。”沈携月点点头。

    父女二人一时间不知说什么,车内重归安静。

    沈携月感受着沉默,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她不由得想起以前。

    刚上幼儿园时,沈携月总是不愿意上学。是沈云靳每天接送她,还在放学时买礼物,作为她好好上学的奖励。

    沈云靳总是早早等在幼儿园门口,于是沈携月每天都是第一个被接走的。这对小孩子来说是件很得意的事。

    彼时车内充满了沈携月叽叽喳喳的声音,她是个很爱分享的小孩,会将一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讲出来。

    “......西西今天被John嘲笑了,他说西西跑步比乌龟还慢。还好我把他打哭了后让他给西西道歉,不然西西又要偷偷哭了。”

    沈云靳“......”

    他对女儿天天挂在嘴边的西西有些印象。赵家的大女儿,是个乖巧的孩子,只可惜有心脏病。

    沈云靳看着坐的板正,满脸骄傲的女儿,欲言又止:“阿月真棒。不过下次阿月可以找老师,不可以动手打人。”

    沈携月得意洋洋,听到后一句小脸一垮,双手捂住耳朵,将脑袋背对着爸爸。

    沈云靳不由得失笑。

    这样平淡又幸福的时光本就不多,还被一场车祸撞得四分五裂。

    沈云靳和谢舒之间是联姻,没有感情基础,但两人给了女儿所有的爱。

    不过沈云靳是个有野心的人,彻底从父亲手中继承沈家后,他进行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拔除了不少蛀虫。沈家的产业越来越壮大,隐隐有压倒其他四家的趋势,加上宋家突然爆出丑闻,A市上流阶层的势力似乎要重新洗牌。

    沈云靳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沈携月也是在这时出事的。

    那天天气不好,放学时还下着雨。沈携月好几天没见着父亲,今天他答应来接自己放学。可久等不到,沈云靳的电话也打不通,沈携月心中不由担心。她急急忙忙穿过路口。

    巨大的撞击声,混着周围的惊慌失措,世界变得吵闹。鲜血就着雨水,弄脏了衣服,平日里最爱干净的女孩躺在地上,只觉得好冷。

    下雨天,黑色豪车被堵在路上。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可车流仍丝毫未动。沈云靳低头看表,已经到时间了。他下车撑伞,在停下的车里穿行,一时着急,连手机也忘了拿。当他气喘吁吁的赶到时,就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伞摔在了地上。

    黑衣男人慌忙跑到女孩旁边,抱着她冰冷的身体,不知所措。

    那天谢舒打了很多电话,可终究没盼到女儿回家。

    医院的氛围总是凝重又压抑的。

    谢舒急匆匆赶到,头一次这么狼狈。

    她狠狠的甩了面前男人一巴掌。

    “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下雨天要早点去。等不到你,阿月会着急。”

    沈云靳被打的头歪在一旁,浑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麻木的重复:“对不起......”

    谢舒不想管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身体倚在墙上,目光死死盯着手术室。

    没过多久,沈奶奶和谢舒父母也先后赶到。

    郑若华看着颓废的儿子和一言不发的儿媳,心下一慌,几欲晕倒,沈云靳及时扶住了她。

    “我的阿月......”郑若华喃喃自语,早已泪流满面。

    谢舒父母身旁跟了个少年,十三四岁,和沈携月同龄。

    谢应时几乎是刚到家就被父母拽到了医院,一路上夫妻俩一言不发,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氛围不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他担忧的看向靠在墙上的姐姐,又看了看母亲。

    母亲慢色凝重的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不知又等了多久,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

    听到沈携月脱离生命危险,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转出重症监护室第一天,谢舒将一份离婚协议摆在沈云靳面前。

    “离婚吧。我要带阿月去国外疗养。”

    沈云靳沉默了半天,最终还是在上面签了字。

    他走后,谢舒进房间看女儿。

    沈携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满脸的泪。

    谢舒轻轻坐到床边,心疼的摸她的头。

    “身上又疼了?妈妈这就叫医生。”

    沈携月拦住了母亲按铃的手,抱住了她。

    她做了一个梦。

    谢舒安抚着怀里的女儿:“阿月别怕,妈妈会带你出国疗养。”

    自此,沈携月再也没见过父亲。

    其实沈云靳三年内去看过女儿很多次,但他从不露面,只是悄悄看上几眼,就又飞十几个小时回去。

    沈携月回想起车祸那段时间断断续续做的梦。

    梦中,她死在了那场车祸里。此后谢舒远走他国,沈云靳终日沉浸在愧疚中,不久也意外去世。沈老太太连受打击,却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可惜她力不从心,沈氏就此衰落。多年后集团被女主吞并。沈家多年家业,毁于一旦。

    而此刻,她活生生的坐在车里,车子开往郊外别墅。

    再次见到熟悉的建筑,沈携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云靳站在她身边,轻声道:“奶奶在屋里等你。”

    老太太早就盼着孙女放学,还没等沈携月进门就迎了出来,笑眯眯的拉着孙女进屋。

    屋内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饭菜,都是沈携月爱吃的。

    三个人坐在一起,是久违的热闹。

    沈奶奶很高兴,一直在往孙女碗里夹菜。

    饭后,老太太带着沈携月回了她的房间。

    虽然三年没有住,但房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沈奶奶牵着她的手坐下。

    “阿月,在国外三年,奶奶也不知道你的喜好变没变。要是想添置些什么,就去找周管家。”老太太又往她手里塞了张卡:“拿去买点自己喜欢的。”

    沈携月没有推辞。

    老太太又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最后才犹犹豫豫的问道:“你妈妈还好吗?”

    “她还是老样子。最近在忙着办演奏会呢。”

    谢舒是很有天赋的钢琴家。从小到大拿了很多奖,在国际上早就小有名气。这几年在国外照顾女儿的同时,事业在更大的舞台上也上了一层楼。

    谢奶奶叹了口气:“那就好。你爸爸对不起她。其实早些年你妈妈就有出国发展的机会,只是你还小,你爸爸又那么忙。阿舒不想让你没有父母陪伴,于是放弃了。”

    沈携月愣住了,这件事她没听妈妈提起过。

    沈携月是知道妈妈对音乐的热爱的。她的外公——也就是谢舒的父亲只有谢舒一个女儿。谢家生意做的也不小,可惜谢舒并不想继承家业。在父亲的逼迫下,原本不婚主义的谢舒宁愿去联姻,也要坚持弹琴。

    音乐在谢舒的生命中排第一。

    “奶奶想问你,你......怪你爸吗?”老太太看着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孙女,面露忧色。

    当然不。

    这时沈携月的第一想法。

    沈云靳对她很好,他是个优秀的父亲。三年前的意外也不是他导致的,只是谢舒偏执的将罪责全扣在他身上,而沈云靳自己似乎也是这么以为的。

    沈携月曾试图劝说妈妈:“......我出事不能全怪我爸。如果我不乱跑,待在原地,也不会这样。”

    谢舒态度很强硬:“你是我女儿,我永远也不会怪你。退一步来说,你爸没有一点责任吗?”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中带有懊悔,自言自语道:“退一万步来说,我也有责任。当初就不该选你爸联姻,找了一个这么不顾家的男人。”

    沈携月听的目瞪口呆。她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携月早就知道父母是典型的塑料夫妻。

    她的外公谢天重只有谢舒一个孩子,继承家业的任务自然落在谢舒身上。谢舒从小受精英教育,按部就班的长大。她很优秀,谢天重对女儿很满意。就在一切按照谢天重的想法进行下去时,在谢舒的十八岁成人礼当天,意外发生了。

    向来乖巧的女儿举着话筒,对满座高朋宣布:她谢舒,未来会成为一位优秀的钢琴家。

    谢天重摔了手里的酒杯。

    宴会草草结束后,他苦口婆心的劝女儿,谁知道她软硬不吃。

    谢天重摔了一套茶具,指着谢舒鼻子怒吼:“你的一切,都是我,都是谢家给的。你知道老子我当年费多大劲才把谢家抢到手的吗?你不要,那老子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谢舒无动于衷,谢天重被气进了医院。

    病房门被打开,谢天重本以为不孝女回心转意,还没想好如何勉为其难的原谅她。就看见他的大哥带着侄子进来了。

    谢天重的脸瞬间黑了。

    侄子一进门就坐在旁边打游戏。

    谢大哥看着躺在床上的弟弟,眼底满是幸灾乐祸,嘴里还是假惺惺的安慰:“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不要逼得太紧。你看我们家时宇,那可比小舒听话多了。以后谢家交到他手里你也能安心......”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天重找人轰了出去。

    谢天重在医院躺不下去,早早便出院了。他叮嘱妻子:“以后我俩每天都要在阿舒耳边念叨继承家业的事,我就不信洗脑不了她。”

    事实证明,女儿的决心比他想象的坚定的多。

    高中毕业后,谢舒一意孤行要去国外学音乐。

    谢天重急的头发都白了几根。他日夜苦思,想出了一个杀手锏。

    “什么?我?联姻?”

    谢天重点了点头,面上不留痕迹,内心狂喜。

    谢舒还在上学时身边已经有人订婚了,而她是个不婚主义者。

    谢天重最开始听说后想都没想就反对,后来仔细思索后,谢舒只是不结婚,但不是不生孩子。只要谢家有人继承,不结婚倒也不足为提。

    而如今以联姻来逼她继承家业实在是个两全其美的主意,这下她总会继承家业了吧。

    “行,联姻就联姻。”

    谢天重又摔了一个杯子。

    一招不行,还有后招。谢天重对女婿的要求很严格:家底丰厚,有继承权,天资不凡,还要长得帅,长得高等等等等。

    条件苛刻,饶是谢天重都没见过几个这样的后辈,可还真让谢舒找到了。

    谢天重对沈云靳挑不出毛病。

    沈家什么地位不用多说,就沈云靳个人来说,名校出身,前途不可限量,为人也洁身自好,在圈子里也找不出什么比他更优秀的男人。

    谢天重年轻时也风流过,一眼就看出沈家的小子喜欢自己女儿,而谢舒却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是。于是更加痛心疾首:“你有这样的手段和本领,做继承人肯定会成功的。”

    谢舒不明白老头抽什么风,翻了个优雅的白眼。

    她选择沈云靳的主要原因,是他年纪轻轻便有了工作狂的潜质。日后二人各忙各的,见面次数少,冲突也少,省事。

    于是在谢舒刚过20岁生日没多久,两人就结婚了。

    两人没打算刻意要孩子,主打一个顺其自然。当查出怀孕时,谢舒也吃了一惊。

    当她把消息告诉沈云靳时,向来不动声色的人头一次有了表情,谢舒暗暗想到:原来他这么喜欢小孩。

    二人携手到谢家准备宣布好消息时,谢天重喜气洋洋的告诉夫妻俩,谢舒的母亲怀孕了。

    这回是谢舒摔了一个杯子。

    早已忘记此行的目的,谢舒很是担忧:“妈,你都快五十了,生孩子多伤身体。”接着又将愤怒的目光投向父亲。

    谢母是个很温柔的人:“这个孩子是个意外,不过倒也刚刚好。”

    “好吧…”谢舒握着妈妈的手,说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我怀孕了。”

    “什么?”

    谢父谢母神色激动,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谢天重拍着腿大笑:“双喜临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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