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西南边疆,莫家军营地。

    将军营帐内已成剑拔弩张之势。萧云山手握匕首,横在镇北侯莫昀庭颈侧。

    “诸位,刀剑无眼。镇北侯可要小心了。”

    她作男装打扮,单人轻骑,独闯莫家军大营。许是上天眷顾他们蒙冤的萧国公府,莫家军午时守备疏忽,让她顺利潜进了莫昀庭的营帐。

    她斗笠下眼眸雪亮,透露出以往未曾露出的坚决,锋芒毕露。受她挟持的莫昀庭却只一声冷哼。

    萧云山不慌不忙,继续挟持着那一身煞气的镇北侯。她心中已有成算。

    后面进来的几位将士如临大敌,紧急之下被萧云山气势所震,竟都不敢上前。

    “竖子安敢!”副将拔剑厉喝,“刺客还不束手就擒!”

    刀兵铮然之声,萧云山面无惧色。她已下定决心,哪怕死无葬身之地,也要赌一赌!

    身受威胁,莫昀庭的态度却更莫名。他不急不缓道:“放下剑。”

    他这话是冲着副将说的。

    副将大为惊愕:“将军!”

    “放下。”莫昀庭淡道。男人语声冰寒,萧云山匕首微微一动,在他颈上划出一抹血痕。

    “将军好胆色。”萧云山压低声音,听起来似一年轻公子。

    无人觉察出异常。莫昀庭默许了她的行为。

    “本侯倾慕云公子的长姐已久,自然不能露怯。”莫昀庭眼色沉沉。

    “待此役了结,本侯会向陛下求恩典,迎娶云氏嫡女。”

    一旁的副将脸色空白,不知向来冷酷无情的自家将军,怎会突然提及了婚事。

    “——云小公子以为如何?”莫昀庭这么称呼着女扮男装的萧云山,说起婚事来,眼神厉若鹰隼。

    萧云山稳稳接下了。

    “甚好。”她道。

    “我霞山云氏,自然比那下了狱的萧国公一脉,更合您的心意。”

    她无波无澜昭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她萧云山,生母出身霞山云氏,如今萧国公下狱,侥幸逃出的她便隐去萧姓,从母姓,竭尽全力找机会重新立足,查明她父亲一案真相。

    “真是一桩好婚事。”萧云山几乎是一个字接一个字蹦出口。

    副将脸色变幻几瞬,终是下跪告罪:“属下愚笨,不解将军之意。”

    莫昀庭缓缓抬手,示意部下免礼。

    “自今日起,云川公子便为我军右副将。”莫昀庭一指萧云山,萧云山默默收了匕首,敷衍地行了个礼。

    “你!”其中一个副官没忍耐住,出声想斥责,仅仅闻得萧云山一声冷笑。

    而后她垂头沉默,这时如若影子,收敛的无声无息。萧云山不断回想着从前萧国公所教的一身武艺,双手紧握。

    ——女子又有何不可?

    莫家军军营,她闯了。

    “既为我莫家军军士,当听从本侯之命。云公子文韬武略……”莫昀庭意味深长。

    “当领一支轻骑。”

    这正中萧云山下怀,她点了点头:“那多谢侯爷。”

    “是!”副将们意识到将军主意已决,肃容回禀,“属下谨听将军之命!”

    莫昀庭:“都退下吧。本侯与云公子有要事相谈。”

    几位副官相继告退,营帐半开的帘子被放了下来。萧云山轻呼口气,摘下了斗笠。

    她露出脸,五官艳若桃李却无风尘之气,明澈淡然自有气度。萧云山此行匆忙,未曾遮掩容貌。

    她本就是赌一赌自己的性命,看看赌上她全部身家,趁着莫昀庭对她有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情愫,谋得一个前程。

    自前世一杯毒酒冤死,到今朝重生,她已错过了改变命运的最佳时期,唯有迎险而上,剑走偏锋!

    她萧云山一身傲骨,暂且屈服,只为来日谋大事!

    萧云山咬了咬牙:“盟约既定,你我也应尽快完婚……”

    ……!萧云山咽下喉头惊呼。

    下一秒一股大力袭来,莫昀庭高大的身影压到她面前,男人扼住她纤细脖颈,将她摁在了桌案上。

    喉咙里辛甜血意,火气上涌,萧云山硬生生咽了下去。她竭力仰头避免磕到桌板,在莫昀庭的扼制下不住喘息。

    男人在她唇畔印下一个吻。萧云山压抑住战栗。她手间匕首无力滑落,

    莫昀庭说:“萧云山,你好大的胆子。”

    形势即刻反转,方才那本就是莫昀庭格外开恩,在众人面前同萧云山演的一出戏。半个时辰前,她就自陈身份,与莫昀庭达成了盟约。

    此约本是与虎谋皮,萧云山心想。只是她重生归来,再次睁眼,就已是萧国公府蒙冤之时,无所退路,退无可退。

    前世她隐忍负重委身莫昀庭……换来的是缠绵病榻一朝惨死。

    莫昀庭在她耳侧低笑,如蛇般缠绕了猎物,他精心设计胜券在握,看着萧云山如白兔般落入他的陷阱。

    “本侯没想到萧国公如此神通广大,能保下你这个国公府嫡女。”

    萧云山衣颈散乱,露出蝴蝶骨。萧国公之女何等美貌,男子哪能不心神荡漾?

    绝色屈居他身下,眼眶微红,柔软腰肢被握在手,莫昀庭早窥伺已久。

    他缓缓道:“哦……你竟并非靖和长公主所出。我可算知道了萧国公府的一大秘密。”

    莫昀庭与萧云山贴的极近,男人俊秀锋利的容貌近在眼前,几乎与她鼻尖相抵。

    恐惧吗?是恐惧过的。萧云山曾经懦弱地选择嫁与了他。此时萧云山却没了什么反应。重生回来,她已不惧莫昀庭的亲近。

    呼吸可闻,萧云山鼻尖却只能闻到血腥气,她又一用力咬破舌尖迫使自己清醒。男人如愿看见了她含泪挣扎的模样,美人惹人生怜,天生勾人魂魄,该当豪杰攫取。

    “靖和长公主乃我嫡母。”她几乎要咳出血来,男人仿佛故意似的,低下头来,薄唇微凉,他细细描摹着女子的姣美容颜,病态般地嗅着萧云山颈间的幽香。

    不论是重生后,还是前世,莫昀庭心思深沉,阴翳嗜杀,未曾变过,但萧云山走投无路,必须求助于他。

    亲昵但不带爱意的吻,他细细摩挲了萧云山唇畔好一会儿。

    萧云山终是没忍住推开他,一侧头,呕出几口血。

    疲惫伤重也不能掩去美人十成十的姿色,萧云山低声:“侯爷务必守诺。”

    她捂着心口歇了一时半刻,脸颊晕红,恹恹喘息,一双眼睛却依然明亮不屈,如不肯妥协低头的小兽。

    莫昀庭看的很是有趣,神色玩味。

    “乐意至极。”莫昀庭笑道。只是萧云山不知道,上辈子与这辈子,莫昀庭都肖想了她许久。

    “便如你说的办,入夜,奇袭敌军大营——云副将。”

    二月初的这一天,是莫家军大破鲜卑部族的前瞻。二月正是冬末初春,恰是雪融时,萧云山一身劲装,已然骑上马匹。

    她手握长刀,眼眸锃亮。

    入夜,莫家军一支轻骑小队夜袭鲜卑部落,以云川之名留在莫昀庭军中的萧云山,杀进鲜卑王子营帐。

    萧家刀法纵横捭阖,萧云山又是云氏血脉,集武学百家之长。她将剑拔出鲜卑人的心口,血沫溅上了衣袖。

    心口处护心镜尚还完整,她无性命之虞,只是多年未握刀,气力不支。呼出一口滚烫的热气,压低声音遣走了周围其他将士。

    萧云山以剑驻地,垂头喘息。她已到强弩之末,眼前一片血红。

    鲜卑王子带着不甘怨恨地神情倒下,萧云山不顾周边尸体横七竖八,一抹脸上血痕,半跪在地上。

    属下被她打发走了,主帐内只余她一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萧云山混乱地扒开身上甲胄,费力地埋进地上木炭灰里。

    她内里穿了女子的罗裳,她一咬牙在余火中滚了一遍,扯散头发,咬破嘴唇。

    可以闭眼了……

    可一旦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前世,萧国公府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在她面前。她被迫成为了莫昀庭的妻子,囚在侯府后宅,再不得出。

    莫昀庭弑君上位……任摄政王,她的闺中密友楚遇珠病逝在封地,她是不受宠的摄政王妃,一杯毒酒了结了她的性命。

    佳人命薄,命如浮萍无从掌握,不,这不会是这一世的她!

    贴紧地面,萧云山依稀听见马蹄声。莫家军规整有素的铁蹄声踏踏,萧云山心下算的分明,莫昀庭应当快到了。

    她借着鲜卑残帐边的低洼地,临水照了照自己狼狈的模样。

    鬓发散乱,容貌都看不清,箭矢擦过眼侧留下轻微血痕。

    萧云山对着低洼积水苦笑。

    也许容貌有损。女子跌跌撞撞,狼狈不堪,扶着营帐仅剩的几根木架,摸索着往外走。

    她要见莫昀庭。这一出戏演罢,她要借莫昀庭的风重回京城。

    “莫昀庭……莫昀庭……”

    眼前已然模糊,萧云山踉跄着,本以为会倒在地上,却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萧云山唇角强撑出一抹笑。

    她前世被拥在怀里千万遍,男人肆意侵略着她的全部,掠夺她的所有。她惧怕了一辈子,奈何重新回到了委身于他之前。

    “…不要把我关进偏殿……莫昀庭……求你。”

    最后一句呢喃莫昀庭未听清,急急凑近却已无她的声音。

    女子昏睡过去,红唇皴裂渗血,神情依旧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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