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国四公主将约见地点定在了识美楼,是帝京城最有名的茶食店。

    杭嘉禾在侍卫带领下走进三楼的包厢时,黎国四公主已坐在屏风后等待。

    目光扫过半开的窗棂,视野开阔,可见帝京城繁华的街景。

    这位黎国四公主纪溪月,封号襄乐,乃黎国皇帝与宠妃潘贵妃所生,深受帝王宠爱,在游戏原剧情中也占不小的戏份,虽然娇气,但并不跋扈,是个好相与的。

    “襄乐公主。”杭嘉禾绕过屏风,朝桌边饮茶的女子颔首,脱下鹤氅交给雪芽,露出一身装扮。

    她今日特地穿了件焦橙色库缎缠枝牡丹宫装,色泽绚丽,图案精细,真真如同一道朝霞初升,也更衬得她面比花娇、明媚非常。

    果不其然,纪溪月见到杭嘉禾的装扮,眼神亮了又亮。

    杭嘉禾用余光观察着纪溪月,不动声色地坐下,很快有女侍为她奉上茶水和糕点。

    纪溪月不是矫情的性子,大方开口:“华宁公主,昨日我见你所穿大氅,实为惊艳,所以特托我皇兄相问,是否有相似的布料或成衣,我愿出高价相求。”

    杭嘉禾试吃了一小块栗子糕,清甜的栗子香充盈着口腔:“实不相瞒,我这件鹤氅,包括今日所着衣饰,乃是用康陵特产的云锦所制,融合了南殷丝织工艺的技巧经验,寸锦寸金,便是在南殷,也只有王公贵族才能穿得。”

    招了招手,示意云雾:“此次黎国万寿节,我随使臣一同前来黎国,父皇体恤,赐云锦十余匹随行,沿途可裁制衣物。昨日听闻公主喜爱,特命侍女挑出五匹,花色、品类各不相同。”

    十名女侍鱼贯而入,皆手捧一木托盘,盘上置各色布料,一时间令纪溪月眼花缭乱。

    女侍将布料呈到纪溪月面前,一一站定。

    杭嘉禾起身,素手在面料上划过:“如公主所见,除了五匹云锦外,我还命侍女带来了五匹苏吴所产的吴锦,与云锦的富丽厚重不同,吴锦更为柔软轻薄,花样也更典雅。”

    回头望向纪溪月,她正激动地站起来,目光在十匹布料上流连。

    纪溪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几块面料,侧首与杭嘉禾对视:“华宁公主,十匹布料,五百两白银……不,一千两,如何?”

    杭嘉禾心中一跳,不免感叹黎国果真财大气粗,公主出手,随随便便就是一千两白银,原身也就是表面风光,实则一年的俸禄都没有一千两。

    抑制住脸上笑容,杭嘉禾微微摇了摇头。

    纪溪月以为她对价格不满意,咬了咬牙:“再加五百两,一千五百两白银。”

    杭嘉禾安抚性地拍了拍纪溪月的肩,轻笑:“公主莫急,且听我道来。”

    “来识美楼前,我在帝京城几家出名的布料和成衣铺子逛了一转,这样好的料子,当是帝京城所没有的。”

    “公主若是此刻买下这十匹布料,至多也就是做成十数件衣裳,到明年便又是添置新衣的时候,届时,公主没了我这锦缎,寻常布料又瞧不上,岂不是抓心挠肝。”

    纪溪月自小千娇万宠,被如珠似宝地养着,唯嗜添置华服美饰,此时闻言,立刻被杭嘉禾说服,一张小脸皱巴巴地思考了半晌:“那…那我之后每年都从你们南殷购置一批布料?”

    杭嘉禾只觉她天真得可爱,甚至冒着点傻气,“噗嗤”笑出了声。

    笑过后,却又忧从心来,转而又有些羡慕。

    “襄乐公主,南殷机户如云,云锦和吴锦产量数以万计,但原料珍贵,价格也高,只有高门大户才穿得起云锦和吴锦制作的衣裳。”杭嘉禾敛了笑,“不瞒公主,我这人野心大得很,我想做的,不单是公主的生意。”

    纪溪月有些呆呆地看着杭嘉禾,愣了片刻:“你……你想跟黎国做布料生意?可是这个我说了不算呀。”

    幸好这孩子不是个真傻的。杭嘉禾心想。

    再次挥了挥手,很快又有数名女侍进入包厢:“这几件大氅都是今秋裁制的新衣,我只需要公主帮我个忙,这几日披着大氅,在帝京城命妇贵女中多露面,如果有人感兴趣,便告诉她是南殷的锦缎。这几件大氅与十匹布料,权当我赠予公主的见面礼。”

    “仅此而已吗?”纪溪月有些困惑。

    “仅此而已。”杭嘉禾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后续我自会安排。”

    -

    回程的马车上,雪芽替杭嘉禾捏着肩膀,颇有些心疼:“公主,您这个法子,能行吗?您送出去的锦缎和大氅抵上您一年多的俸禄了。”

    杭嘉禾闭着眼享受,老神在在地露出一抹神秘兮兮的笑:“襄乐公主算是我请的模特……就跟画师给人画肖像画一样,需要有一个参照……我让她穿着我们的大氅给别人看,就跟那些卖花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一样,既要吆喝,又要把花从篮子里露出来,别人才会买呀。”

    她没说出口的是,在她眼里这叫“广告营销”,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马车有些晃荡,杭嘉禾不再说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项玄渊。

    《女将为凰》的男二,出自黎国皇商项家,家族涉及多种产业,富可敌国。

    呼吸不由得加重些许,置于膝上的右手食指微微勾了一下。

    可别让她等得太久。

    今日驿馆由郁瑶当值,从车上下来时,杭嘉禾见戎装持剑站在驿馆大门处的郁瑶,心中一动,偏头吩咐云雾:“今日用过晚膳后,帮我请郁将军过来一趟,别被其他人发现。”

    杭嘉禾下午在识美楼吃了茶点,晚饭只简单用了点清粥小菜,之后便拿了本画册子漫不经心地看着。

    云雾做事稳当,很快就将郁瑶领了过来。

    杭嘉禾放下画本子,客气地请郁瑶坐下。

    “郁将军,想来您也知道本宫弟弟自十二岁前来黎国,已是四年有余,”杭嘉禾用帕子掖了掖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本宫手足四年未见,实是心忧,不知将军可有法子让本宫与弟弟相见,只片刻也可。”

    原身本就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形体娇弱,此刻杭嘉禾一番诈泣,眉目间更是染上一缕愁态,即便同为女子,郁瑶看着也不免心疼。

    “华宁公主,华阳殿下一直居于城东的逸虹馆中,若您思弟心切,末将可领您前去,但逸虹馆守备森严,进出都需登记,公主随我到访,需在一刻钟内离开。”郁瑶略一思索,拱手道。

    杭嘉禾握着手炉,手心传来暖意:“好。”

    -

    入夜,帝京城亮起一片灯火,夜市喧闹,与白日喧嚣相比毫不逊色。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停在逸虹馆后门,驾车的护卫敲响大门,很快有一名小厮从内打开门栓,两名女子自车内而出。

    小厮认出前方女子是常来的郁将军,后面戴着帷帽的女子虽看不清脸,但无论是体态还是服饰看上去都更似南方女子。

    杭嘉禾跟在郁瑶后面,走过逸虹馆重叠的假山,来到一处偏僻的无名院落,门口挂着一盏微弱的暗红灯笼。

    杭照瑢比原身还小两岁,出生便封太子,如今在他国为质,住在这般简陋的院中,纵使现在的杭嘉禾与他并无感情,但血浓于水、姐弟连心,心中难免泛起一阵涟漪,涩意涌上心头。

    杭照瑢正在屋中习字,见来人是郁瑶,面露欣喜,却在看到她身后头戴帷帽的女子时转为迟疑。

    杭嘉禾摘下帷帽,一双杏眼与杭照瑢对视,嗓音中带着血缘使然的颤意:“阿弟。”

    在游戏中,原身不知自己弟弟与女主的关系,因而并未求郁瑶带她偷偷与杭照瑢相见,二人只在万寿节晚宴上匆匆见过一面,执手相看,欲语泪先流。

    郁瑶不打扰姐弟二人叙旧,只提醒了杭嘉禾一声注意时间,之后替二人关上屋门,独坐在院中。

    杭照瑢为杭嘉禾斟茶,见她盯着案上字帖,苦笑一声:“夜长难寐,这样的字帖,这四年来,我已不知临摹了多少副。”

    “阿弟,今夜我来,除了想看看你,还有就是……”杭嘉禾假装没看到那是一篇相思赋,斟酌着开口,“南殷现今内忧外患,父皇已不问朝政许久,国内一应事务现下都由国师处理,而黎国、西凌都对南殷虎视眈眈……南殷需要你回去主持大局。”

    杭照瑢眼中流露出一丝挣扎:“可……可我在黎国为质,他们如何肯放我回南殷。”

    “父皇沉迷酒色,每日又服用大量丹药,虽值壮年,身子早已亏空得厉害,你我姐弟还需早做筹谋。”杭照瑢屋内陈设粗简,深秋便是连火盆都没有,寒意钻进杭嘉禾骨头缝里,忍不住捂嘴咳了两下。

    “可是,可是……”杭照瑢急得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白净瘦削的脸庞上透着不情愿的神色。

    杭嘉禾静静看着这位少年太子,心下失望终究未吐露出口,屋内唯余沉默。

    郁瑶敲了两下门示意时间快到了,她起身,摘下腰间荷包置于书案,复又戴上帷帽:“阿瑢,你既为太子,便该承担起自己应尽的职责,阿姐今日一番话,希望你能多思虑几日,再做答复。”

    出了逸虹馆坐上马车,杭嘉禾只觉浓浓疲惫。杭照瑢作为南殷国太子,却优柔寡断、耽于情爱,她身为玩家时方未察觉,可当自己切身处于剧情中,更遑论自己的任务还是振兴南殷国,一切弊端都显现于眼前。

    郁瑶见杭嘉禾自逸虹馆出来后周身都罩着一股低沉的气氛,问道:“公主,可是与华阳殿下起争执了?”

    杭嘉禾微微摇头,心头一动:“郁将军,在你眼里,我阿弟是个怎样的人?”

    闻言,郁瑶目光移向腰间佩剑缀着的那枚海棠玉坠,眸中多了些未明情愫,轻笑一声:“华阳殿下他……待人温和有礼,从未责骂过下人,也从不轻视出身低贱之人。其实帝京城中许多贵女都赞华阳殿下书琴双绝,可我不懂那些。”

    杭嘉禾眼底覆上一层浅浅的哀色。

    杭照瑢为质四年,从未有人教导过他为君之道,哪怕是身边亲近之人,对他的评价也不曾从太子之位出发。

    她不禁开始怀疑,即便杭照瑢回到南殷,他能当好太子、乃至一国之君吗?南殷振兴的重任真的能托付给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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