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元娘到了外头,甲板上陈参将一行和堵船的水匪已经对持起来。

    “朝廷官船,尔等也敢放肆!速速退去,尚可保全性命。”

    陈都尉厉声喝斥喝斥水匪,对面的水匪却没多少畏惧,“官船又如何,你爷爷见多了,沉在这偌大渭水里不也是一堆破烂?”

    正想怼回去的陈参将突然看到拎着武器的殷元娘一行人,顿时大惊失色。

    “贵主,霍郎君,快回船舱里去,这里危险!”

    殷元娘摆摆手,“无事。”

    水匪似乎也看到了官船甲板上来的新人,污言秽语不断。

    “哪里来的小娘皮,莫不是那穿甲皮的小白脸养的姘头?”

    “哈哈哈哈,这小白脸小羊儿似的身子,小娘子跟着他岂能快活,不如来跟着爷爷们,叫你好好尝尝男人的滋味。”

    陈参将白净的脸涨的通红,正欲开口,殷元娘的声音却抢了先。

    “动手!”

    话音刚落,随行的殷家下人就迅速点燃了雷震子,一个接一个投向水匪船只。

    对方船只已经离得不算很远,寻常臂力的人都能把雷震子掷过去。

    既然敌人给了机会,那就不必多话,先下手为强。

    “小娘子倒是烈性,只是这掷果投花的本领,在这里可起不上什么用处。”

    有大胆的水贼甚至捡还没烧完引线的雷震子,调笑道:“不知道等会这小娘皮落到爷手上,还有没有这个气性………啊!”

    话没说完,手上的雷震子便炸了,轰的一声响,刚才胆大的那个小半截身子都变得散碎,死无全尸。

    这一声炸响像是一声呼叫冲锋的号角,轰…轰…轰,雷震子的引线接二连三的烧尽。

    火光连天,水面都被映的亮堂堂的。

    水贼的惨叫声伴随着雷震子的爆响,在这空旷的夜色里,仿佛是地狱阎罗殿通了人间。

    不过片刻,水贼船只上便没剩几个完好人了,连船也摇摇欲坠。

    这雷震子的妙处,不光只是有炸开时巨大的击力和热气能一瞬间把附近一小块地方破坏殆尽。

    那些随着爆炸散开的火星和碎铁片,粘到人便是伤,更是防不胜防。

    殷元娘也是头一回正式用雷震子对敌,也不知多少分量合适,一箱子存货全用在这波水贼身上。

    “你这该下油锅的贱人,竟然这样毒的心,琢磨这些害人功夫,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那贼首机敏,托过身边的人挡了一下,只没了半张脸,还有余力。

    踩着其他贼子的尸身,叫嚣一声,竟冲过从贼船上跃了过来。

    官兵被雷震子的威力震慑住,一时不察,竟然真叫他上了船。

    “贼婆娘,拿命来!”

    殷元娘冲在最前头,那贼子到船上离她不过两三尺,几步便冲过来,身边陈都尉反应不及。

    眼看刀就要落到殷元娘身上。

    身旁一直安静看着的霍守源此时却终于动了,他比贼首动作更快,赤手空拳就接上了那大刀。

    手中鲜血淋漓,霍守源握紧大刀纹丝不动,牢牢护在殷元娘身前。

    “大郎君!”金妈妈见此情形,目呲欲裂。

    殷元娘第一反应却不是关心霍守源,而是急忙拔出身侧护卫的刀,双手握住,迅速抹上贼首的脖子。

    贼首握刀的手失去力气,脖子上鲜血奔涌,他瞪大双眼,向后倒下,死死瞪着握着带血凶器的殷元娘,发出他这一声最后的声音。

    “你…嗬…你…你…嗬…你…”

    可没人在乎他想说什么,殷元娘怕他死的不干脆,又补了两刀,直到他几乎身首分离才停手。

    随手扔下刀,她这时候才回头看霍守源的伤。

    贼手的刀早被冲上来的金妈妈从霍守源手上夺下。

    “大郎君!大郎君!”金妈妈惊的呓语不断,一时人都像失了章法,撕扯着身边的人,大声喊叫着,“快去叫大夫来,快去请大夫呀!”

    被她撕扯的霍家仆妇也满脸焦急,“这深更半夜,又是这无人的河道,哪里去请大夫呀?”

    后头一个管事拿着个小包袱过来,“出门前,娘子交代我们备了出行常用的药,应当是有金疮药的。”

    “金疮药,对,金疮药。”金妈妈一把夺过包袱,连忙打开翻起来,只是手也不太听使唤,总也翻不到。

    还是殷元娘杀了贼首后走过来,从一堆有标志的瓶瓶罐罐里找到了外伤的金疮药,拿过去给霍守源用上。

    陈都尉先被雷震子的威力惊的目瞪口呆,又为贼首登船几乎伤到殷元娘感到心头一颤,霍守源空手接白刃和殷元娘杀人的凶狠又叫他触目惊心。

    短短半注香,他心就没落下来过,心脏还扑通扑通的始终慢不下来。

    他嗓门变得异常的大,“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都给我仔细些,再有一个跑脱的,你们提头来见!”

    这是其他兵将和霍家的护卫才清醒过来,架起渡板,拿着兵器冲上水匪的甲板。

    生怕还有贼首这样没死透的。

    只是这么多人冲上去,原本就被雷震子毁的差不多的贼船几下便和它的主人一样七零八落。

    船上的人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的落下水。

    或许是有些劫后余生的欣喜,也或许是打败水贼的快意,落水的这些人有些甚至在水里游戏起来。

    陈都尉看到又急又气,脸上又起了些红晕,叫人放下船梯,“还不快上来,丢什么人!”

    外伤又落入混浊的河水,这样那些贼人怕是再也没有活着的。殷元娘却松了口气,给霍守源上药的动作也舒缓很多。

    这些雷震子虽然威力大,但做的时候,怕伤到自己,引线做的长,料子也不是烧的极快的那种。

    点燃掷过去还得过一会才会炸,若不是那些水匪头一回见这个,疏忽大意,给了引线时间烧完。

    他们这一次能否平安尚且两说。

    只看那些兵士护卫呼啦啦一股脑冲上破败成那副模样的船只,最后都落水,就估摸着都是没怎么在水上打过的。

    和惯常在水上讨生活的水贼相比,经验上恐怕要逊色许多。

    殷元娘正暗自庆幸着,衣袖却被拉住了,她转过头,发现霍守源用尚且完好的那只手拉着他的衣袖,十分慎重的看着她。

    她回握住霍守源剩下的那一只完好的手,“我和你一起学的武,不是毫无自保之力,以后你不许这样了。”

    霍守源说话有些磕巴,“保护……祖母……答应。”

    这是祖母过世前说的话,叫他好好护着他,当时他不言语,没曾想却听进去了。

    殷元娘刚刚刀兵到眼前都镇定自若,这时眼却笑了笑,眼角却有了一点水光,“真是个傻子。”

    “不……傻。”别人说他傻子他从来听不进去,他却听不得殷元娘说他傻,每次都要辩驳。

    身上满是未干的鲜血,也不知是谁的,二人却不在意这些,互相搀扶着回了船舱。

    金妈妈还想追过去,又被拉住,“已上过药了,你去也做不了什么。”

    陈都尉目送着二人进去,便和其他人一起善后。

    过了片刻,有心腹过来,递给他一把刀,“都尉您看这水贼的兵器。”

    “看什么…这!”陈都尉面色一凛,这兵器虽然没有徽记,但他们日常都用着官制的刀兵,对这些再熟悉不过。

    莫非那些水匪说的劫过官船不是大话?可官船被劫这样的大事,朝中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去郑县报信的人走了吗?”

    “半注香前便走了。”

    “我写一封手书,你再叫一个人,不要走郑县,绕路快马送进京。”

    *

    路上耽搁,第二日午时,殷元娘乘坐的官船才到郑县。

    陈都尉带了一些人守在事发处,并未一道过来。

    殷元娘一行下船,郑县县令撷着一干人迎过来。

    她这一路上还是头一回有当地官员相迎。

    不过这也没办法,郑县的崔县令现在心里也满是愁苦,昨天半夜被叫起来到现在都不敢。

    郑县属京兆辖下,天子脚下,却生了敢劫官船的贼匪。

    追究下来,不只是他,恐怕整个京兆衙门都讨不到好。

    这才上任不足一月,他连当地民政还没完全理清楚,这就有一口大锅要扣下来。

    唉,时也命也。

    殷元娘一行陆陆续续下了船,崔县令领着人过去,双方互相见礼,还未开口寒暄。

    霍家领头的金妈妈却又对崔县令行礼,“婢子见过十九郎。”

    “你是?”这一下崔县令也有点懵。

    “婢子是七娘身边伺候的。”

    “七姊…”,崔县令沉吟片刻,突然反应过来,对着霍守源说到,“你就是源郎吧?我是你的十九舅父啊!”

    “早听闻你阿娘寻到你的踪迹,使了人去接你,不曾想这么快你便已经到京畿了。”

    崔县令的热络不似作假,但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却惊吓到了霍守源,他避开崔县令伸过来的手,躲到殷元娘身后。

    这个举动把崔县令弄的有些下他来台,原想拍拍便宜外甥的肩膀以示亲近,现在伸出的手却尴尬的的僵在那里。

    殷元娘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利落的行一礼,“见过舅父。”

    这一下倒是给了崔县令下台阶的机会,装作无意的收回手,看着殷元娘,有些惊喜的说道:“源郎这些年在外头竟已娶妇了?”

    正欲再问什么,他身边的长随却急匆匆自城内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宫里来人了,已到了县衙”。

    完了,要背的大锅来了,崔县令担忧一夜,此时竟然有些觉得解脱。

    此时他也顾不上细问霍守源和殷元娘这头了,匆匆告辞,便准备往县衙赶去。

    还未动身,县城里就有些乱哄哄的声响传来,一群人簇拥着往码头这里移动。

    有一略显的有些尖的声音穿过人群,“敢问,哪位是殷娘子?”

    殷元娘还没说话,刚刚一直默不作声的常女官却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向殷元娘见礼请示一声。

    得到准允便走上前,回应道:“前方可是赵大伴?”

    那声音的主人显然和常女官是熟悉的,“常司言?”

    声音靠近,一个穿着褚红袍子的郎君带着几个着褐袍的小郎们出现在视线内。

    中年男子面白无须,人未靠近脸上就带了笑。

    “常司言,见到您就好了,快领我去见贵主吧,圣人有旨意呢。”

    皇帝的圣旨哩,这可是殷元娘头一回见,何况这旨意还是给她的。

    咱们这位圣人似乎不是爱拐弯子的性子。

    圣旨言简意赅,封殷元娘为许国夫人,准她用国公仪仗自郑县入京。

    这可是稀奇了。

    本朝爵位诰命赏赐的不算大方,赐下丹书铁券,准许世袭罔替的爵位也就开国的三公五侯八伯,霍守源的祖父便是五侯之一,封义城侯。

    其他人得到爵位有高有低,但都不曾赐下丹书铁券,只能降等袭爵。

    而封国夫人无非三种情形,公爵的妻子、母亲,一品官员的妻子、母亲,皇后的母亲、祖母。

    如今本朝只有九位。

    殷元娘是本朝第十位国夫人。

    她接过圣旨,手有点克制不住的发抖。

    本以为前两个月,霍家和宫里的人找上门的时候,这天上掉下的大馅饼,她已经吃饱了。

    没想到临近京城,又砸下来一个。

    “咱家在这里给许国夫人贺喜了。”赵大伴扶起殷元娘,有眼色的率先道喜。

    其他人闻言也跟着恭贺,“夫人大喜。”

    这次称呼倒是统一了,连崔县令都不再拘着长辈的架子,对她微微颔首,贺一声“殷夫人大喜”。

    虽然只有二品及以上的诰命才有实在的夫人二字,但只要有了诰命,不拘几品,也不拘在家里是个什么身份。

    旁人都会尊称一声夫人。

    如霍守源的母亲,她身上就有正二品的诰命,在外头旁人都会尊称她一声崔夫人。

    崔县令这头以为宫里来的是对他的降罪旨意,没曾想这圣旨与他并没有什么干系。

    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一时都忘了琢磨为什么自己便宜外甥的新妇无端被封了国夫人,只顾着找机会和京里过来的赵大伴打听消息。

    “县尊且安心,圣人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昨夜离京的时候,圣人正下旨遣京兆和刑部共查此事,您新上任,想来牵连不到您的。”

    这话崔县令听听也就罢了,心里的不安并没有消减多少。

    但无论再怎么打听,赵大伴都不肯再透露更多,他也只能做罢。

    怀着忧虑和期盼,无奈送走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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