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就知道,本宫就知道会这样,呜呜呜——”

    刘萍闻哀讯,抱上刘协肩膀痛哭。

    此刻有外人在,虽是姐弟,却也男女有别。

    刘协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得拍拍刘萍后背劝慰:

    “阿姐莫哭,听他把事情说完,真出事了,你再哭也不迟。”

    “那肯定是出大事了,小事怎会如此焦急。”

    刘萍绢帕抹泪,坐回石凳,又似乎已习惯厄运,准备细细听来。

    刘协亦坐下,静听。

    “回皇子殿下,公主殿下,确有大事。”

    “今日早朝,陛下不见御史大夫李儒上朝。

    心生疑虑,他既无告假,也无人见过。

    故派人往府中一探,只见那门厅内侧,管家丫鬟侍卫躺一地。

    死相凄惨,全身脓包破碎,血肉糊地,恶臭连连。

    又进深处一探,御使大夫和准驸马在花园对坐,

    身体僵硬,七窍流血,已然,走了一夜。

    疑似是瘟疫,为保他人性命,皇上已下令全部焚烧。”

    “还有吗?”刘萍询问。

    “就只有这些。”宦官叩首。

    “呜呜呜呜——驸马爷,本的第七位驸马爷啊。

    你死的好惨啊,你就这么去了,尸骨无存啊。

    你让本宫怎么办啊。六位加上一位,足足七位。

    呜呜呜呜,三年七位准郎君,都命归黄泉,这叫本宫怎么活啊。

    父皇啊,本宫的命好苦,本宫也不想活了。

    皇弟啊,皇姐我无颜活下去了。

    呜呜呜呜,本宫要去找父皇评理。

    他明明答应本宫这回能成的。

    呜呜呜呜嘤嘤嘤——”

    刘萍一边哭,一边向着御书房跑去。

    “皇姐,等等,我与你同去。”

    刘协见此,跟了上去。

    行路匆匆,约莫一炷香,两人到了彰德殿。

    刘宏似乎是知道刘萍要来,早早备了吃食等候。

    “父~皇~呜呜呜~~~”

    刘萍幽怨哭声传了过来,大门“砰”地一下被撞开。

    “萍儿不哭,父皇都也是无奈啊。尝尝,庖厨刚端过来的。”

    刘宏推了小食到刘萍跟前,拾一糕点入肚后,刘萍又哭:

    “七个了。父皇,你叫儿臣怎么办。如今都快二十,真的要青灯古佛吗?”

    刘萍吸着鼻子,又取一块,半咬半哭:

    “这次的驸马为何死的如此凄惨,尸骨无存啊。这城中究竟是怎么了?”

    “恐怕是遭歹人妒忌,被毒害殒了性命。就不知是何人所为,追查较为困难。”

    刘宏自然明白背后蹊跷,可无凭无据,案子难断。

    “如今儿臣怎么办?死了不要紧,偏偏赐婚后死了。

    父皇啊,这是你克死的,还是儿臣克死的。

    儿臣要出家,儿臣要为僧为尼,不惹红尘俗世了~

    呜呜呜呜呜~~”

    “萍儿不哭,萍儿不哭。

    要散心,要出宫,朕依你就是了。

    只是你要带上护卫,不单独乱跑,寺庙只许看,不许长留。

    朕还是不放心,让你一人前去。如若——”

    “父皇,那就让儿臣陪皇家去寺庙求签祈福吧。”

    刘协追上来恰好听到,叩首请求。

    “明日,你们便去白马寺祈福吧。切记不可多留。”刘宏温和道。

    “谢父皇。”刘萍端着糕点离了彰德殿。

    “儿臣接旨。”刘协拜下。

    待两人走远,刘宏捂着心口:

    “咳咳——宣蹇硕。”

    白马寺位于洛阳城不远,坐马车只需三个时辰。

    刘萍一身桃红简装,点翠珠簪斜插发髻,似装饰,又似防身之物。

    刘协亦是青绿简装,束发锥髻玉冠配钗,似配饰,又似保命良品。

    两人虽尽量极简,但其贵气难以掩藏。

    “父皇真无情,真当只有马车和五个护卫,也不怕半途生事。”

    刘萍忿忿不平,想往日出行至少几十号人。

    如今加起来不过十来人,也真不怕他们遇到山匪。

    “阿姐莫生气,这里还是京都,怎会有危。父皇自然是放心的。”

    刘协劝慰,“若是阿姐反悔,我们大可驾车回去。”

    “哼!你也嘲笑我,这白马寺,本宫去定了。”

    刘萍撩开车帘,外头刚好是街市,人来人往,叫卖不断。

    “那是何物?”

    忽见一个绿色小推车,里面竟有各种书册,往日出行可不曾见过。

    “那是报刊绿车,也会售卖一些话本。你的话本就有可能是出自那里。”

    刘协又指了它旁边的小红车,“那是福运红车,售卖福运小票。”

    “何为福运小票?”

    “你花两个圆币买那小票,若是福运至,最多可用小票换五十万个圆币。”

    “是谓不劳而获?”

    “是天降福运。”

    刘协又讲述福运内幕,“不过福运最多也就两千。”

    “大福运都属于父皇,而父皇又会还于百姓。”

    “原是如此,是为积少成多?”

    “是为收增收新税。”

    刘萍不屑:“本宫果然不喜欢这朝廷之事,一旦揭开,就令本宫十分不齿。”

    刘协无奈:“阿姐,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行吧,你们都有理,就本宫无理取闹。”

    放下车帘,刘萍缩到车内一角,吩咐贴身侍女道:

    “本宫要歇息,到了再唤本宫。”

    “是,公主殿下。”

    山寺门前,山风徐徐,山云掩日,山色入眼,山人惆怅。

    刘萍看着“白马寺”的牌匾颇有感慨:“白马寺,白马为寺。”

    “阿弟,为何白马寺叫白马呢?”

    刘协解答:“如若那年驼经书的是黑马,可能就叫黑马寺了。”

    白马驮经一事,广为流传,阿姐果然不知。

    “唉,果然还是要多读书。”

    刘萍又叹一声:“可惜本宫不喜欢那些。”

    进了宝殿,位于释迦牟尼佛金身像前。

    刘萍双手合十,跪在蒲团前,阖上眼,心底默念:

    释迦牟尼佛保佑,信女刘萍,特此地求愿,能早日寻得一如意郎君。

    他能长寿健康,真心待吾,愿与吾相守一生白首不离。

    心愿成真,信女刘萍愿年年还愿,烧香拜佛。

    如若不成,信女万年公主就烧了白马寺,重盖一座黑马寺,请个灵验的佛代你。

    虔诚拜完,刘萍决定到处看看:

    “阿弟,本宫要四处看看,你莫要跟来。一炷香后,后山门汇合。”

    “阿姐,这——”

    刘协思虑一番,便交代道:“阿姐遇事不可冲动。”

    刘萍对着他摆手,便踏着轻盈步伐出了大殿。

    四处探了好些地方,景色倒是雅致,可惜皆无趣。

    “当、当、当——”

    一阵铃音传了过来,不似那山门外的大钟浑浊,清脆而响亮,好似用小锤轻扣一般。

    刘萍信步寻了过去,一只五彩蝶也跟着她的步调同行。

    不多时,便得一青石小路,竹林两边开道。

    刘萍左顾右盼一番,确定叫喊有用,便踏了进去。

    行至源头之处,见一偏殿小阁,题名:偏居阁。

    右侧有一木架,上面系着七排铃铛,而铃铛之下又有铃铛,共有七七四十九个,铃铛之间用铁链子链接着。

    “这是何物?”

    刘萍好奇地触上其中一排铃铛,铃铛相互摇曳,发出“当、当、当”之音。

    “原就是你在响。真有意思。”

    正欲离开,一阵急促细雨落了下来,刘萍抱着头躲入偏居阁内。

    进门那瞬,就见一意气少年立于佛前,蓦然回首,发丝轻扬,眉眼英朗,眸中含星,与她四目相对之刻,仿若时瞬停滞,吐纳竟也忘却。

    外头雨敲钟铃,山音荡响,虽有铃音协奏,屋内二人却如荏苒抽离,定格此间。

    “这位小姐、啊,姑娘,你是来避雨的吗?”对方愣了半晌,终是先一步出了声。

    “嗯,本、小姐就是来此处避雨的。”

    打破寂静的那刻,刘萍赶紧吐纳,她差点憋红了自己。

    细看后,对方明明也非宋玉之貌,徐公之姿,她怎就失了神呢?

    “外面那排小铃钟是你做的吗?”

    “正是在下做的雨霖铃。小人不才,正是一名雨铃师。”

    “公子如何称呼?”刘萍有些局促,一时间乱了方寸。

    “小人名唤雨师磐,雨落的雨,师门的师,坚如磐石的磐。”

    “雨师磐,真是好名字。”刘萍在心底盘算起来。

    磐石,坚如磐石,想必克不死。

    “这雨铃师又是做什么营生的?”

    雨铃师一词,刘萍真不曾听过。

    雨师磐微微一笑,卖弄道:

    “小姐,你听小人细细道来——

    曾有明皇避雨栈道闻铃音,音与山雨相应,故作雨霖铃,以寄相思恨。

    吾身陷囹圄,身无分文,逢山雨,困山庙,亦闻雨落山钟,铃音叠荡。

    又见屋檐雨水倾泻,以铃链引之,岂不妙哉,故自称为雨铃师。

    既听山庙铃音,又可观铃链之美,还引檐边落水。”

    刘萍掩面轻笑:“若逢暴雨,岂不吵闹?”

    雨师磐醍醐灌顶:“竟忘了如此重要之事,待小人日后改良,再卖于寺庙。”

    刘萍颔首,目光却半寸不离雨师磐:“方才你说明皇闻音寄相思,想必这‘明皇’是个痴情男子,不知雨师公子如何识得。”

    雨师磐涩然一笑:“古书亦有记载。”

    “噢~原是古书之中痴情人,吾读书不多,不曾识得,请问古书何名,待我回去寻之研读一番,他日再与公子讨教。”

    “没,是独本山野小篆,已被小人不慎焚烧。”

    雨师磐连忙寻了一个借口将此事掩盖过去:

    “若姑娘实在想知其原委,等他日有空,小人默写出来,送于姑娘看阅,可好?”

    刘萍还未来得及作答,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叫喊:

    “小姐——”

    “小姐——你在哪里?”

    “阿姐——你快出来啊?”

    外面传来侍女和刘协的声音,刘萍意识到耽误时间,对着雨师磐回首一笑:

    “那便如此约定了。他日相见,你就将那痴情故事,都讲于本小姐听。”

    “好,那便下次再见。”

    雨师磐又忽然想到,追了上去,对着远去的身影喊道:“小姐,你的芳名是——”

    “下回,本小姐再告诉你——”

    刘萍匆匆跑出竹林,就见那刘协和侍女在外头叫喊,两人正欲踏足进入。

    “阿姐,你都快呆了半个时辰了,你遇见了什么?”

    刘协双手抱胸,似埋怨,似谴责却又含着担忧。

    “那你怎不快点来寻?”

    “唉——”

    刘协欲言又止,终是放下了计较,转身进了马车。

    刘萍心情大好,“本宫今日遇见了大好事。就不烧庙了。”

    迈着愉悦的步伐,刘萍也搭上马车,再望回白马寺。

    脑子里都是雨师磐为她讲述故事的模样。

    而她的心头,好像有只小鹿在肆意乱跳,怎么都按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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