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发疯已过了一周,池迟就在房子里苟延残喘了一周。

    “池迟,这周末回家吃饭,你爸给你做最爱的酸菜鱼。”

    电话那头是亲爱的妈妈。

    池迟需要一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故作矜持的道:

    “好的妈妈。”

    和妈妈唠家常是无止境的,池迟给了结束语:

    “好了,妈妈,等我哦,我周末早点回去,然后会在家里呆一段时间。就这样说,拜拜。”

    转眼周末。

    池迟家的房子在南陵市的郊区,是一座小洋房,典型的八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满屋的红木家具。三层楼高的设计,白色的外立面,多年风雨有了些岁月的痕迹,小院有些花花草草,二老照顾得很好。

    “妈,我上回寄回来的快递呢?”

    池迟穿着拖鞋,戴着清新绿色的头戴式耳机,手上拿着苹果,从自己卧室走出来。

    卧室在二楼,从挑空的客厅往下看,目光所及之处,一楼大厅没人。

    脚步轻快的迈下楼梯,院子那边隐隐约约传来汽车引擎声,估计是二老回来了,池迟往外走去。

    印入眼帘的是一辆车。

    池迟不认识这车的牌子,也不知道谁是它的主人,但副驾驶座的女人,她很熟悉。

    “池迟要好好读书,然后考个好大学,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

    回忆透过时间长河奔涌而来。

    池迟家二代单传,身边玩伴不多,所以尤其喜欢小爷爷家的小孩,这位表姐尤甚,说话永远温柔,穿着永远得体,加上随时都能从口袋里变出一颗糖,糖对于小孩来说是极具诱惑的,池迟很喜欢她。

    之后,池迟上了初中,读初三,脑子里装的都是书本,手指都是长久握笔留下的茧,原生态的头发,刚洗完头的时候炸毛得很的那种。

    那时,这位表姐刚上大学,长得好看,打扮也很好看,成绩也很好,总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池清都是池迟羡慕的、向往的、一以贯之的对象。

    “好久不见。”面前的人先开了口,轻柔的字句从她的口中流出,带着些眷恋。

    “好久不见······”,池迟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清清姐”。

    表姐叫池清,是被池迟羡慕过的名字。

    当初脸上还泛着稚嫩、眼里充满着希望的少女,此刻已为人妇,穿着精致,身边挽着一个池迟曾经不待见的男人。

    是的,曾经。

    曾经给池迟讲过山川大海,花鸟鱼虫,梦想成为最有灵气、最伟大的摄影家的人,在她刚毕业的时候光速嫁了人。

    而对方很有钱。

    “姐夫好。”池迟礼貌的问候了站在池清身边的男人,微微点了点头。

    气氛有些凝滞。

    池迟已经尽可能的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了,可僵硬的肢体动作,无感的眼神,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排斥着眼前的场景。

    池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以至于正确待人接物的流程她也不想去遵守。

    “诶哟,清清和女婿来啦,快,快进来。”

    池迟爸妈回来了,这对三个人而言都是救星。

    楼下在叙旧,池迟也应了几句,就借口有事,拿了快递回了楼上,用背抵上房门。

    眼神呆滞了几个呼吸,低头一看,手上的苹果裸露出的果肉都氧化变黄了,她狠狠的咬了一口。

    她有两个箱子,都装了些东西,一个装的是池清和应本原,一个装的是池迟和顾意。

    这段时间遇到些旧人,池迟却不大记得起旧事了,在柜子里挖出了这两个箱子,一左一右的摆在床上,手叉着腰望着他们。

    之前这两东西放在柜子里,倒是没有什么灰尘,池迟立了良久,又不想翻看了,把他们重新塞了回去。

    回忆淹没于黑暗里。

    趴在柔软的被子里,楼下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楼上有不止两个房间。

    其中,有一个是池迟的,有一个是池清的。

    池清小时候父母离异,两人相继都去了国外,池爸池妈就把她接过来一起生活。

    池迟有点开心,因为有了玩伴。

    池清很难过,因为没了家人。

    池迟来到卧室的阳台,阳台没封,铁制的栏杆给足了安全感。

    池迟拖了把椅子,两腿从栏杆缝隙伸出去,就这样,双脚悬空的倚在栏杆上,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海棠树,在记忆里,小时候的她也时常这样。

    还记得池清刚上大学不久,暑假回来辅导池迟功课,就在池迟房间里。

    那时候,池迟已经有一年左右没见过池清了。

    而现在,她就坐在你旁边,穿着白色长裙,扎着侧马尾,脖子很修长,栀子花香味时不时飘来,安抚着池迟的思绪。

    窗外热气腾腾,些许蝉鸣,海棠树枝繁叶茂,满眼的绿色。

    那道题,讲了很多遍,她快被气哭了。

    响起的铃声打破了池迟把人家惹哭的局面,池迟眼看着她从接电话时的委屈,惊喜,喜笑颜开,随后一脸着急的道:

    “池迟你先看看那道题,待会回来再给你讲。”

    然后就匆忙的出门了。

    池迟追到楼梯口,她跑得很快,笑得很肆意,鬓角飘着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着金色。

    池迟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她,鲜活的、热烈的、一往无前的。

    池迟回到了房间,好奇的她走到了阳台,蹲在墙角,伸着头往楼下望去。

    她看到了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海棠树的树荫下,左边是池清,右边是一个男生,池迟没见过。

    男生留着一头微分碎盖,穿着整套的灰色简约运动装,手里有一束栀子花,有很多朵,一簇一簇的,握着花的手白皙而修长,看起来比池清高一个头,微低着头和池清说着话。

    时值夏天,处处蝉鸣,白天有些吵闹,加上距离有些远,池迟听不清楚他们的对话。

    只知道后来,男生往前蹭了一小步,把花束塞到了池清怀里,池清笑得有些羞涩,那个男生也是,在当时的池迟看来,两个人笑得像两个傻子。

    他们就隔着这样的距离聊了很久的天,久到池迟觉得没啥意思,想走的时候,池清踮起脚尖,亲了那个男生的脸颊。

    一触即分。

    然后池清跑了。

    带着满怀的栀子花,离开了池迟的视线。

    池迟还处在震惊中,那个男生似乎发现了池迟,往这边看了过来,池迟来不及躲避,愣在原地和他大眼瞪小眼,随后男生抬起双手摆了摆,和池迟打了招呼,笑得很灿烂。

    这个男生很好看,比池迟班上的男生都好看,往后的日子里,池迟也经常从池清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他叫,应本原。

    池清回来了,微微喘着气,脸颊微红,发丝微乱。

    少年灿烂的笑容和少女微红的脸颊让池迟想起了一句话,一句她不久前在小说论坛上看到的一句话:

    我爱你,不光因为你的样子,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

    池迟揉了揉蹲麻痹的双腿,微微的刺痛感活跃着她的大脑皮层。

    “喵~”

    小白扒着窗户动来动去,池迟怕小白掉下去,就把阳台的门关上了。

    小白的眼睛闪着委屈,眨巴眨巴的,这让池迟想起了一个人,他也曾这样扒过她的门,不同的是,他的眼神更加缱绻,但池迟狠心的没开门。

    晚饭要开始了,池迟调整好自己之后抱着小白下楼。

    落座,人齐。

    池爸坐在主位,左右分别是池妈和池清,池迟坐在池妈旁边,对面就是那个表姐夫。

    表姐夫的名字,没记错的话,叫顾凛,没错,顾意的那个顾。

    池迟第一次见这位表姐夫,也是在家里的那棵海棠树下,那时池迟刚上大学,军训完正逢国庆假期······

    推开院门走进,就看到一个人坐在树下,身着西装衬衫,坐得很端正,西装裤的剪裁和布料衬得腿很修长。

    旁边的海棠树微微开花,花树下的那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向池迟,接着站起身,微微点了点头,清冷道:“你好”。

    池迟结巴道:“你,你好,请问你是?”

    对面的人疏离感很强,眼神无波,却又坚定,带着上位者的睥睨,池迟有些无措。

    “池迟,你回来啦,先把行李拿进去吧。”

    池清拿着茶壶出来,池迟闻到了,是她很珍惜的桐城小花。

    为爱龙芽三月早,且尝雀舌一年新,神似兰花,形似兰花。

    原来是池清的客人,池迟回了楼上。

    说来遗憾,虽然和池清小学,中学,大学都是同一所,但是她们之间相差四岁,就这么刚好错过彼此的校园,加上忙于学业,池清在家里住的时间其实不多。

    池迟回过神来,望着一桌的菜,果然有酸菜鱼,盛了碗汤,刚放下勺子,顾凛也盛了一碗,放在了池清桌前。

    池迟不服气了,我盛汤你就盛汤,学人精!

    池迟有点不爽,夹了块红烧肉放池清碗里,带着挑衅的眼神看着这位姐夫,这位姐夫也不甘示弱,又舀了一个丸子给池清。

    池迟被激怒了,强烈的好胜心让她想再去夹块鱼,池清出手了,左手别了一下顾凛,带着责怪的眼神娇嗔的瞪了顾凛一眼。

    池迟愣住了。

    筷子滞留在空中,停住的不只筷子,还有她。

    池迟忍不住想,原来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还停留在过去。

    只有她。

    池迟默默放下了筷子。

    “你两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池清略带抱怨的训了两个人。

    顾凛弯了弯嘴角,眼里满是笑意的盯着池清,好似被训的不是他,还偏着头,仿佛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在求夸奖。

    池迟转头看了眼窝在沙发里的小白,小白向她撒娇时候的德行,跟现在顾凛的样子,也差不多吧。

    形似不了,但神似。

    从那以后,夏日蝉鸣,海棠树下,灰色和白色相依偎的场景,在池迟的脑中刻画得很深刻,随着时间的叠加,愈发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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