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捞针地找一个人,几乎要比李太白过蜀道还要难。

    但是,众所周知,没有什么人是在广大人脉交际网里拐几个弯找不到的,如果有,那就多拐几个弯。

    傍晚,华灯初上,落地窗外的灯火霓虹洒落进窗内。显示器屏幕微微发蓝的光打在为资本没日没夜卖命的社畜们生无可恋的脸上,仿佛大楼内外几乎是两个世界。

    纪籽写方案写到一半,突然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她下意识皱眉拽过手机接听:“喂?哪位?”

    “哟,谁惹我们纪姐姐了,火气这么大?”

    纪籽愣怔了一秒,突然反应过来来人是谁,连忙下意识保存了写了一半的策划案,专注的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

    “你说的那个人应该确实不是场里的工作人员,最近张珂的小说不是在谈影视版权了嘛,听说好像是不太顺利的样子,一时半会搞不定,那批人正跟你偶像拉扯着呢,估计就是那里面的人了。”

    “运气好的话,下周场的签售,你估计还能见到他。”

    “哎,老师,喝茶喝茶。”

    “嗯,放那吧。”

    坐在聂旻面前的男人局促的搓了搓手,有些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对面的年轻人。

    作为一个优秀的制片人来讲,不到三十的年纪确实是太年轻了。

    但是这个面色如水,面容称得上是俊美的年轻人身上似乎已经初具了沉稳而肃杀的气场,让人忍不住不寒而栗。

    但是当对方开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聂制片没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反而性情温和,讲话有情商又点到为止,让人觉得完全不冒犯却十分中肯。

    谈完一席话,男人满面笑容的跟聂旻道谢,随后怀着轻松愉悦的心情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门“咔嚓”合上的那一刻,聂制片完美的表情面具终于裂开,他盯着已经不再冒气的茶杯叹了一口气。

    又没喝到热茶,难过。

    于是本着人一定不能委屈自己的原则,在盯着茶杯思考了两秒之后,聂制片起身走向茶水间,准备给自己重新泡一壶热乎乎的茶叶。

    茶水间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掉了,一闪一闪地,闪的人有些头晕。

    聂旻却盯着透明茶壶上层漂浮打转的茶叶出神,打转的茶叶将自己因晒干而沉淀的色素一点一点溶到滚烫的开水中,在小小的一壶水中悄无声息的扩散开来。

    他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了另外的一些什么。

    那其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纸杯,在里面打转的茶叶也稀少的可怜,他把那杯暖暖的茶捂在手心里,看着医院大厅或急或缓的各色人流,心里却无比的安定。

    “真没法想象你是怎么平安活到今天的。”女孩玩笑一般的打趣道,声音清脆的就像山泉水滴落,随即融入嘈杂而湍急的水流中去。

    那个时候他在诺大的城市里几乎没有任何能联系的人,无断而来的高烧就像是洪水猛兽,几乎要把他并不是很硬朗的身子霎时侵蚀。

    人毕竟不能不惜命,聂制片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乎拖着不适的病体大晚上打车去了人民医院,却万万没想到最倒霉的不是他找了半天才找到的挂号处,而是他的手机,在付费的前一刻,没电了。

    是直接关机的那一种。

    连借充电宝的补救机会都不留给他。

    半夜的医院灯火通明,惨白的节能灯光混着空气中浓重的消毒水味儿打的更加凄凉,聂旻独自一人裹紧了身上的棉服,烧的有点神志不清,他只记得自己靠在冰冷的金属座椅上,在口罩下呼出一口滚烫的气。

    “呃…你还好吧?”

    恍惚之间有声音好像在喊他,聂旻眨了眨干涩又疲惫的双眼,看见一个娇俏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大概是他实在高烧的很严重,虽然口罩和帽子遮住了面色明显不正常的脸,但是他自己却感觉脑袋似乎有千斤重,怎么抬都累的够呛。

    女孩谨慎又疑惑地再问了一遍,聂旻勉强开口,沙哑的声音差点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咳咳…手机没电了挂不了号,重感冒…”说着又咳了几声,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

    “哦”女孩好像很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知道似乎嘟囔了些什么,便麻利的扶他起来,挂号看诊输液一气呵成。

    就好像她对这里很熟悉似的,聂旻差点怀疑自己是遇上了医院的护士。

    直到点滴已经挂稳妥了以后,他才听到身边的女孩开始数落他:“哎我说你,手机快没电就不要着急出门啊,现在可是信息时代,没了手机你寸步难行知道吗,还有,家里没有常备退烧药吗?烧成这样就算是叫朋友来帮忙也不要一个人逞强,你别信那些小说里写的什么高烧几天撑过去就好了,自己的身体自己要想办法照顾呀知不知道…”

    聂旻还是很困,但是烧退下去以后,整个人都仿佛被泡在温水里,困乏疲惫但又有些奇异的舒适,女孩叽叽喳喳的唠叨仿佛也没那么烦人。

    他有意无意的应着,突然空闲的那只手里被塞了一杯热茶,也不知道在医院里她哪里搞来的热茶,纸杯上方飘着的水汽缓缓的缭绕,氤氲在他眼前,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他是因高烧湿润的眼眶还是被热气熏的。

    他眨了眨眼,转过头去看身边的女孩,这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个长的及其好看的女孩子,不是浓妆修饰的精致,而是天生的丽质,是很多人都羡慕不来的那种绮丽。

    刻在骨子里的职业素养让他对人的长相及其敏感,刚才是因为高烧所导致的神志不清半天都没仔细看这个几乎救了他大命的姑娘,现在一看,对方好看得比他合作过的那些艺人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她肯定不是艺人。

    他想,要不不戴口罩不戴帽子在人流量这么大的地方瞎晃那还了得?

    “你一直待在这里真的可以吗?不会耽误到你其他事吧。”聂旻半天终于感觉不对,让人家一个女孩陪着自己叫什么事,人家没自己的事吗,谁闲的没事来医院啊!

    “哦”女孩马上应道:“我妈妈在这里工作,我来接她下班的,本来就没啥事,顺便在这待会也没关系的。”

    “哦,那你,是在这上学的吗?”

    “哈哈”女孩看起来像是被夸了一样开心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眯起来,长而浓密的睫毛随着眼角微微颤动起来。

    “我都毕业两年啦,喏,就在对面的写字楼为资本家卖命,我说你话不用讲那么客气的,打工人还不知道自己比在校园里青春靓丽的时候憔悴了多少吗哈哈。”

    “没,我是真心的,信不信由你。”聂旻被她感染到,也笑了起来。

    “说到打工人,谁还不是打工人呢。”聂旻仰了仰脑袋,把自己调整到最舒适的姿势,紧接着说了这么一句。

    “要不是累死累活,我哪会沦落到一个人病到要跑医院的地步啊!”

    “嗯”女孩好像深深地赞同,使劲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你是大学生呢?看不出来呀,我就说你一个人生病怎么连个帮着的舍友都没。”

    “扎心了老铁。”聂旻苦笑着说。

    时间随着输液室小电视上正在播放的球赛一点一滴的流逝,说不上或快或慢,但时间这个概念第一次在聂旻心里有了无法定义的奇异感受。

    再一次昏昏欲睡醒来后,身边的女孩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他的手机躺在一旁的座椅上,手机屏幕上还被粘了一张字条。

    “你的手机我已经帮你充好啦,回家按时吃药哦,苦命的打工陌生人~”

    那时第一时间聂旻想到的竟然不是钱好像没转给人家,而是那个姑娘漆黑如宝石的眼眸,那里面究竟藏了一个如何善良而又柔软的灵魂呢。

    他想。

    随即眼神一瞟,看见搁置在手机旁的一杯茶。

    该死,没喝到热茶。

    爱茶如命的聂制片,今天也没喝到热茶。

    回忆随着水汽回笼,聂旻抿了一口泡的刚刚好的热茶,转而想起前一天在签售会的匆匆一眼。

    应该是她吧。

    还没跟人家好好道个谢呢,聂制片懊恼的想。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缘分遇到她了,要是能遇到就好了,连聂旻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个自然而然冒出的念头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想感谢而已。

    一周后。

    著名作家张珂的签售二巡将在距离市中心三个街区以外的国际商场开立特别会场而举行。

    纪籽第二次把哭兮兮的阿软像剥橡皮糖一样从自己袖子上剥下去,她呼了一把阿软乱呼呼的脑门,道:“行啦行啦,下次,下次一定,今年你担的演唱会门票,我包好吧。”

    阿软的眼泪一瞬间收了回去,一个大跨步抱住了纪籽:“成交。”

    纪籽:……

    好好好,习惯了。

    挥别小哭包小软同学,纪籽快步走进商场。实话说虽然有可靠的人提供的可靠消息,但在大商场的庞大人流量中,只靠一面之缘找人想想还是有点荒谬。

    但纪籽一向运气还不错,来都来了,这运气,是非碰不可了。

    况且她故意早来了足足半小时,据说工作人员和相关媒体都是很早到的,作为专业蹲点选手,早来是蹲人的必要条件。

    纪籽如是说。

    商场的门口明晃晃的开着一家星巴克,店面装饰的十分有上流社会的精英气。

    好吧说白了就是贵。

    纪籽一边往商场正门拐,一边不经意瞟了一眼那块巨大的玻璃窗,里面暖黄色的灯光相比外界强烈的日光显得有些昏暗,但这一瞟,意料之外的有些不得了。

    纪籽的脚步倏然停住。

    她应该是没眼花。

    黑色的鸭舌帽被搁置在透明咖啡圆桌上,男生额前的发丝斜斜的搭在一侧,衬得皮肤愈加白皙,他脑袋微侧,视线垂向下方,认真而严肃的盯着手里的几张A4纸。

    不是吧…

    我运气这么好?

    纪籽下意识在原地蹭了蹭鞋底,脑子一瞬间有点空白,有点不知当进还是退。

    她有点局促的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仿佛做贼心虚一般,最后自然地向玻璃方向望了一眼,却不料,那一位当事人,恰好抬头。

    两人面面相觑。

    两秒。

    然后男生笑起来,抬起手向纪籽打了个招呼。

    纪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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