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正对峙着。

    “韩大公子,太子殿下今天进宫了,正在宣明殿……”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另一个入口传来,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陆昭。

    宣明殿是皇帝的御书房所在。

    “太子进宫了?好小子,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可让我逮到了。”韩仲宣喜形于色,太子常年住在聃岭的皇家寺庙安国寺中,表兄弟两人常常几个月见不着面。

    欣喜的韩仲宣完全没注意到,因为听到太子消息而略显僵硬的若凝。

    因为角度的原因,陆昭只是看见韩仲宣在跟嫣然说话,走近了才看到若凝,赶紧行礼。

    “陆昭!”嫣然乍然看见陆昭有些亲切,开心地说:“这些日子你躲到哪里去了,我怎么都找不着你?”

    陆昭闻言嘴角抽了一下,找我?恐怕没什么好事吧!

    “我前几天出公差了!”陆昭搪塞了一句。

    “韩大公子?”听到太子,若凝有片刻失神,接着又听到他称呼太子“好小子”,她猛然间想到了一人,问:“你是韩仲宣?”

    虽是问句,却是十分肯定的。

    两人见面两次,若凝都处于情绪紧绷的状态,所以没有注意到一个很明显的问题。如今一听他姓韩,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少年,像极了当年的大长公主驸马韩齐。

    若凝看着眼前这个稍显玩世不恭的少年,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刚满三岁、话痨一般的小屁孩,在宝溶居调皮捣蛋的情景。

    尤记得有一次,他被自己的皇帝舅舅禁令:屁股不得离开小板凳。

    结果,这小屁孩竟然屁股坐在小板凳上,一点一点连人带板凳挪动,从宝溶居的书房挪到了院门口,就为了跟守门的宫人聊天。

    若凝有些发愣,怎么也不能把那个一刻也不得闲的小不点,和现在的英俊少年联系到一块。

    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不,刻刀更合适一些!

    这么一想,她对当天救治韩仲宣的事情就不是那么在意了,毕竟她以前也算是给他把过屎尿。

    韩仲宣听若凝知道自己的名字,脸上的喜色更胜。

    “你听说过我?”

    若凝闻言笑而不语。

    韩仲宣不知道若凝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怪怪的,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宠物?

    一定是错觉!

    他急着去见太子,不想在这里耽搁。

    于是顺手取下自己挂在腰间的玉饰,递到若凝面前:“在宫里我还能说的上话,如果你以后有用着人的地方,派人把这个递给我,我一定会尽力帮你。”

    韩仲宣看若凝还在犹豫,就不管不顾地将玉饰塞到若凝手中。

    玉质极好,触手生凉。

    “我今天还有事,以后有机会再聊,不如就将万春亭当做以后碰面的地点吧。好了,我先走了!”

    韩仲宣说完,就和陆昭离开了。

    直到两人走远,若凝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东西,好一会儿才将手中的玉饰收起来。

    “少使,您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嫣然几乎整天都跟若凝在一块,没道理,小姐认识他,自己却不知道啊?

    若凝笑了笑:“很久之前就认识了,那时候你还没来兰府。”

    当然,我也没有来兰府。

    ***

    晚上若凝睡觉的时候,想着白天的事情,迷迷糊糊之际,突然想起陆昭的话“太子进宫了”,瞬间清醒过来。

    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说太子竟是不住在宫里?

    怎么会这样?

    若凝前些年得知皇帝立了子霖为太子,一直以为他是因为有愧于自己,而补偿在太子身上,所以这些年,她对太子虽然牵挂,但并没有担心。

    可是,太子怎么会住在宫外?

    而且,若凝依稀记得,贵妃王颖白的父亲和皇后鱼静桃的父亲是同一届的进士,颇有一些交情。

    当年她与鱼静桃接触不多,但是仅有的几次接触,也让自己明白她不是省油的灯。那贵妃和皇后的交情又如何?

    把太子养在宫外,又给太子找了个母家不强的养母,这真的不是刻意促成的吗?

    君王之术不是一蹴而就的,如果他真的重视疼爱太子,就不应该把他养在宫外,而是应该带在身边。

    他自己吃过的苦,他自己心中有数!

    又想到皇帝现在正值壮年,且已有皇子九人,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皇子,日后皇子争权夺位的程度可想而知。

    若凝这样一想就更睡不着了,越想越不对,本想叫进景屏来问问,可是想想半夜三更的问这个,实在不合适,只得压下,不过却再也睡不着了。

    翌日,若凝请安回来,用完早膳喝茶的时候,她状似无意地问景屏:“为何日日不见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体弱,陛下体谅她身子弱还要抚育太子,就免了她的早晚省定。”

    若凝斟酌措辞:“抚育太子?太子怎会不住在宫里?陛下又为何将太子交给贵妃娘娘抚养?”

    这么多年来,她这是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孩子,若凝胸口怦怦直跳,只觉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

    “太子殿下住在宫外,是因为胎中不足,而给他调养身体的无相大师,在安国寺,是以陛下特允太子也长住安国寺。”

    “无相大师……”若凝喃喃自语。

    她也认识一位法号无相的大师,是重名吗?

    “陛下之所以将太子殿下交给贵妃娘娘抚养,是因为娘娘所出的五皇子,和太子殿下经常一起玩耍,五皇子过世后,陛下感念娘娘对太子殿下的悉心照料,又怜悯娘娘的丧子之痛,这才将太子殿下托付贵妃娘娘的。”

    贵妃早年生过两个孩子,一位皇子,一位公主,都因先天不足而夭折。

    景屏说到这里,对若凝微微一笑:“陛下还因此刻意提升了娘娘的位份。”

    若凝满腹的担忧疑问,忍了又忍,又问了一句:“那太子的学问岂不是要耽搁了?”

    听到若凝的问题,景屏很诧异,这个角度的问题自己还真没想过。

    她略一思考后才回答:“皇上给太子请了一位少傅,是元和五年的一位状元,随太子长住安国寺。”

    “不过奴婢听说,秦大将军,也就是太子舅父,亲自请了邵太师教导太子。后来,大将军出征前,又请了从军中退下来的一位将军,好像是前镇国将军,专门教太子兵法武艺。”

    “具体的情况,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无意间听宫里的侍卫提过,太子殿下虽然不住在宫里,但是教文武骑射的师傅可比宫里的师傅强多了。”

    邵太师是当年先皇为还是太子的李瑾选的太子太傅之一。

    当年皇帝登基前,邵太师正好丁忧,这才被胡勇成了气候。

    邵太师无论学问还是人品,都是无可挑剔的。

    而前镇国将军闵惠,本就是哥哥的师傅,想来请到他也不难。

    幸亏有哥哥在!

    皇帝那个不靠谱的,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的?

    若凝想到这些年,她跟着父亲读的史书,历史上被皇帝猜忌的太子不在少数。

    可是那都是年老体弱的皇帝,忌惮年少力强的儿子,现在太子才多大点?皇帝本身也还不到三十岁,这样的忌惮太早了吧?

    真希望是自己多心了,皇帝怎么会不希望太子好呢?

    还有,太子胎里不足,这个问题该怎么办?会不会是当年自己中的毒传到了他的身上?依自己半吊子的医术根本帮不上忙,但是她总要想想办法。

    她又想起刚刚景屏提到的无相大师,如果真是莫大哥的师傅她倒放心了。

    这个时候,景屏又提了一句。

    “不过,太子殿下‘打马’的嗜好,引起了很多争议!”

    若凝:……

    什么玩意?打马?打什么马?打马也能成为嗜好?

    景屏看到若凝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听懂自己的意思。

    “‘打马’是最近几年新兴的一种赌棋游戏,被太子殿下发扬光大。太子殿下在‘打马界’可谓是……一枝独秀。娘娘刚刚入宫,可能还没听说过,以后就明白奴婢的意思了!”

    若凝:我一点也不想听说!

    怎么办?更想见太子一面了!

    偏偏太子甚少入宫,可就算他在宫中又能如何?身为皇帝的嫔妃,自己不是想见太子就能见到的。

    景屏看到若凝一直锁着眉头,忍不住问:“少使,您没事吧?”

    “没什么,对了,西太后和长公主对太子如何?”

    “都很好。众皇子中,太后娘娘最偏疼的就是太子了,而大长公主,对太子更是视若己出。”

    若凝闻此眉头反而更紧了,低垂的眼睫遮挡了双眸中的恨意,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后槽牙撞击发出的“咯咯”声。

    西太后对自己下毒,她一直怀疑大长公主李萱是知道实情的,因为在她死前的大半年,日日来找自己的韩仲宣,突然被大长公主约束不得进宫。

    为什么?若凝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宝溶居里养着西太后送的毒花。

    “最偏疼”?“视如己出”?

    若凝心下冷笑,她们如果真的在乎太子,怎么会让身怀有孕的自己长时间接触那毒物?

    不行,她必须想办法对太子示警,这一对母女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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