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兵部侍郎李贺的府邸坐落在地价骇然的松滕巷,左邻右舍皆是朝堂官员,其心可见一斑。

    春桃前去敲门,许是主人家中有紧要事,门房很久才应。

    一出门便看见眼前奢华的马车,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点头哈腰:“不知是哪位贵人?”

    春桃:“将军府,婉宁郡主。”

    门房一愣,连忙赔笑,“婉宁郡主来得不巧,我家大人与尚书侍郎家的陈平公子刚刚离开。不如郡主先行回府,待大人归来后我再禀报,来日必登门拜访。”

    京城有名的顽固陈平?

    莫不是脑子抽了,向他寻庇护?

    林疏灯敲了敲马车窗框,春桃会意,脸一报呵斥道:“我家小姐是圣上亲封的婉宁郡主,就是你家大人来了,也不是说回就回的。”

    “这……”

    门房慌了神,踟蹰两下,侧身让开:“郡主,请随我来。”

    穿过影壁,门房原想将人带到客厅等候,林疏灯却在卵石小路上停下:“可否带我去见周聿怀周公子?”

    “啊,这……”

    门房明显愣了一下,慌张着想要推迟。

    林疏灯看了眼春桃。

    “小哥勿要多想。”春桃了然,上前解释,顺手将一枚银子塞到门房手中。

    “周公子乃是小姐的救命恩人,我们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当面拜谢公子。”

    门房握紧银子,压抑不住唇角:“是,是。郡主请随我来。”

    李府尚书阁,新聘的教书先生正在台上讲课,坐下放满了,三排共六张矮桌。

    门房推开门时,林疏灯一路上的好心情就此告罄。

    正前方的阁楼中,她看见男主跪坐在书桌前为一名十五六七岁的女子研磨。

    林疏灯沉着脸,死死盯着那双手,历经两世,他从未见过反派这般模样。

    这家还能像个家吗,居然把主子当下人使唤!

    林疏灯快步走到周聿怀身旁,一把将人拉起护在身后,看着那个娇俏女子冷嘲热讽:“本郡主竟不知李大人府上拮据到这般情景,连下人都活都让主子干!”

    动作突然,周聿怀正在研的磨溅到对方身上,一袭鹅黄色的衣衫点了一坨墨团。

    女子愤怒地抬头惊吓:“不是你谁呀?”

    林疏灯侧回身子扫视周聿怀,见人身上没有伤疤,才松了一口气。

    周聿怀:?

    他没想到,当日救人后还有如此后续。

    门房慌慌张张从背后赶来,在女子身旁小声说道:“小姐,这是大虞的婉宁郡主。”

    随后赔笑介绍:“郡主,这位是我家大人的千金李木灵。”

    “郡主莫要生气,小姐和表少爷闹着玩的。”

    闹着玩?林疏灯轻嗤一声,冷声命令:“既然李贺大人的千金这么喜欢见人磨墨,那便亲自磨上半天试试。不过,我不是闹着玩的。”

    她看向春桃,“春桃,回去后叫顾嬷嬷亲自来监督。”

    “是,小姐。”

    李木灵木怒目而视地瞪着林疏灯:“你!”

    林疏灯微笑,嗓音略略沙哑:“当然,李小姐若是不愿意,那这双手存不存在也不太重要。”

    李木灵脸色顿时煞白,颤抖着退后一步。

    林疏灯白了一眼,然后转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五十岁老者。

    “夫子躲在一旁做甚?”

    林疏灯冷冷地看着他,嘲讽道:“难道是自知羞愧?还是自知自己德不配位?”

    气道不顺,往常白皙的脸颊染上一丝红意,“夫子,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犯错,应当矫正而不是观其不顾。从小就搞这种歪风邪气,大虞又如何能强?”

    “你!”年过半百的老者被气到扶住后面的桌子,两撇胡子止不住地颤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

    林疏灯厉声补充:“还有,夫子若是连‘先做人,后做事。’一点为人师的道理也不懂的话,我看这课不上也罢。”

    发挥一通,林疏灯还是气不顺,扫了眼周围蠢蠢欲动的李家学子,朗声道:“来人!”

    屋外顿时冲进四名护卫,林疏灯拉着周聿怀的手腕出去,声音冷冽:“给我砸。”

    “好好回去反省,什么是先做人,后做事。”

    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搞上霸凌!

    林疏灯抓着周聿怀的手腕,大步沿着李府花园走。气得要命,又心疼得要命,反派这是什么童年生活,怎么比主角还惨!

    周聿怀在他身后跟了一路,发丝飞扬,时不时扫过脖颈。

    他眯了眯眼。

    她来做什么?

    上次救人本是冲动之举,却没想到居然真的还找了过来。

    林疏灯骤然停下,放下手腕退后一步,局促问:“那个公子,你的院子怎么走?”

    她反思:是不是太冲动了?

    周聿怀勾起唇角,往前一步侧身带路:“郡主,这边请。”

    场面沉默,林疏灯在后面小声解释:“周公子,我不是故意毁了你们的教学,我只是太气了。而且这种夫子德不配位,真的不能用来教学生。”

    以为自己说得小声,对方没听见,林疏灯轻咳一声,放大音量重复:“周公子,要不下次我让母亲推荐一个夫子来上课?”

    周聿怀侧头重复:“不用,但还是多谢郡主。”

    林疏灯这才发现,周聿怀居然比自己高一点……

    现在十六七岁的娃有这么高了?看上去快一米八几了。

    随着周聿怀推开房门,往屋子里走的瞬间,诧异的林疏灯愣在了原地。

    这是主人家的卧室?

    看上去还没有他家春桃的好。

    她记得大虞在俸禄上面基本没有苛刻过官职人员,李贺就是如此可待自家侄儿,连个住的地方都布置不起。

    林疏灯入目便是一张破旧的四折屏风,又将房间分割为内外室。

    内室是一张窄小的床榻,长度大约十三四岁躺下正合适,成年人若要躺下,必得蜷缩身子才可。

    外室除一张方桌和临窗软榻,其余什么都没有。

    临窗的软榻摆着被褥,长度一眼望去倒是比床要长上些许,林疏灯有理由怀疑周聿怀这几天都是在这儿歇息。

    林疏灯蹙眉视线落到窗户上,快步走到软榻。

    她眼睛不瞎的话,这窗户又破又烂。

    刚熄灭的火气又在上涌,林疏灯提了提被褥,顿时更气了。

    什么玩儿,又薄又潮,那晚上还要不要人睡啊??

    太欺人太甚了吧!

    林疏灯呼唤系统:反派以前过的这种生活?

    系统:抱歉,小说里面没写。

    林疏灯:……

    她呼出一口气,看向周聿怀:“公子救命之恩难以为报,婉宁特来登门拜谢。”

    春桃适时上前,林疏灯将她手里的小盒子放到周聿怀面前:“这是地契和一沓银票,劳烦公子收下,不然婉宁心神难安。”

    周聿怀眉尾上挑,将盒子推回去,“多谢郡主好意。只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林疏灯真诚道:“于公子而言是举手之劳,但于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所以还请公子收下,况且李府并不是一个好的归处,公子也可在京城得一个安身之处。”

    周聿怀也不再推脱:“多谢郡主。”

    见人收下,林疏灯松了一口气,目的达成,起身准备离开:“天色不早了,公子先歇息,婉宁就先行离开了。”

    周聿怀站起来勾起唇角,目送。

    行到门口,林疏灯转身看着周聿怀的脸,半晌才道:“我听闻李大人正与陈平有所接触,还请公子多加小心。”

    陈平色欲熏心,男女不忌。

    虽说后世的反派手段了得,但现在又不确定。而且他长得又实在夺人眼球,保不齐李贺那天脑抽把人卖了求庇护。

    周聿怀道谢,见人转身,沉着脸探究地看着对方背影。

    她想做什么?

    又过了三天,林疏灯从上次离开后便再也没去找过周聿怀,仿佛恩情救助已经结束,两人再无关联。

    就连系统也很疑惑:宿主,你不是说要护着他吗?

    林疏灯坐在软榻上看画本,心道:统统,反派太多谨慎,循序渐进最好,贸然上去,以后恐怕再无交集。况且他现在应当在查我,毕竟宅子送得恰如他意。

    她送的宅子可是经过特意挑选的,专门选在周聿怀后世的助手五皇子府邸的斜对面。而且宅子里还送了两箱礼品,钱保准管够。

    “灯灯!”

    林疏灯闻声抬头,身着红衣的汤云秋笑容肆意飞扬,向她飞扑而来。

    她摇着林疏灯的手谴责:“你都闷在家里好久了,再待下去都得长草了!”

    林疏灯抽回手臂,实现落回话本:“表姐,人太多了,不想出门。”

    汤云秋拿出杀手锏,一边诱惑一边观察神情,“可是我听说春戏楼今天晚上上新戏,你真的不去?”

    垂死病中惊坐起,林疏灯忍不住激动三连。

    “去!”

    “肯定去!”

    “必须去!”

    汤云秋自豪,把人推回房间:“那你赶紧收拾收拾,我在门外等你。”

    夜色降临,春戏楼灯火通明,凭栏而望,斜角处风月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考虑到自己和表妹还没进食,汤云秋对着一旁的小二小声下单:“浮茸糕和云烟糕点各一份。”

    白烟缭绕,食盒摆放中六种动物样式的馒头,栩栩如生,煞是可爱。

    林疏灯俯身拨动着食盒中软乎乎的猫咪耳朵,一口咬下甜糯香间,味道极好。

    剧本上演,正跟随话本里嗔痴爱恨的林疏灯突然冷硬的系统声打断。

    “宿主,抱歉,反派可能出事了。”

    林疏灯眼睛一眨,连小猪都不捏了,“什么意思?”

    系统:“宿主,小说对反派描写甚少,所以我刚才发现,李贺为攀附权贵,将自己的侄子送到风月楼,献给陈平。”

    “?”

    她不是让反派小心吗?怎么李贺还成功了!

    林疏灯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装作咳嗽的样子,起身向汤云秋告歉:“表姐,我身体不舒服,得先走一步,你慢慢看。”

    汤云秋担忧,起身扶住林疏灯的胳膊:“表妹,我送你回去。”

    林疏灯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安抚:“表姐,我还等你剧透呢。况且我身边有暗卫的,你就放心好了。”

    汤云秋无奈嘱咐:“知道了,回去慢点啊。”

    春桃等在门外,见林疏灯走近掀帘问:“小姐,咱们回府吗?”

    “不。”

    林疏灯抬手指向斜对面:“帮我买一身男装,我去救人,尽快!”

    “啊??”春桃看了过去,讷讷道:“小姐,哪里可是青楼!!夫人知道了会生气的!”

    思及对方想岔了,林疏灯笑着解释:“你想哪里去了,我是去救人的。”

    春桃小跑着去成衣店买男装,嘀嘀咕咕:那种地方能救什么人?

    林疏灯:救你恩公!

    换上男装,林疏灯进到风月楼直奔老鸨,让春桃递上一块银子,干脆了断,“李贺送来的人在哪?”

    老鸨明显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打量林疏灯:“这位小姐,请跟我来。”

    林疏灯不意外被识破身份,毕竟老鸨没点眼力见,也不会做到如今这个位置。

    她的唇角紧抿,既心疼又生气。

    不是说了吗,反派怎么还中招了。

    上楼路上,老鸨还在继续,“李大人送来的这位小公子堪称绝色,就是脾气悄悄有点犟,他……”

    林疏灯不耐烦地看了眼老鸨,春桃立马丢了沓银子给对方。

    “谢谢小姐赏赐。”

    老鸨顿时笑开,谄媚地接着道:“小姐这边请,小的这就告退。”

    “慢着。”

    林疏灯从春桃手里拿出两腚银子放在老鸨手心:“别让任何人上来打扰。”

    好不容易碰上大方的主顾,老鸨识趣地眨了眨眼。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林疏灯压着郁气,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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