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夜色中缓缓前行,车内的气氛显得格外凝重,陆珂凝视着霍星落苍白的面容,“若不是青炽送信于我,你是不是绝迹不会告诉我?”

    “不是……”霍星落声音细若游丝,努力睁开眼睛,但眼皮却像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真的。”

    “明知可能会死,却还要承受这一遭?”陆珂道:“为什么?”

    “有些事情……得做。”

    陆珂道:“方才来的路上,听说是三殿下找人动的手,是你的主意吗?”

    霍星落回:“不是。”

    “……藏在赤星谷不好吗?”

    “灵兽们不允许……不允许我藏了。”霍星落在昏迷前的模糊意识中,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弱的劝诫道:“师兄……离我远些,把我送回清庭轩。”

    “你……”陆珂还想说什么,但发现霍星落已经晕过去了。

    ……

    霍星落昏死过去,不断被回忆吞噬,异常不适,不觉间拳头紧握,艰难地咽了口水,整个人浑浑噩噩,脑海里不断闪现画面,仿佛又看到漓谷漫山血迹,连天空也染红了。

    模糊地看到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带着她的“尸首”和一只昏迷的幼狼离开漓谷,来到一间小院。

    一个蒙面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眼神期盼,看着她时面露欣慰:“没死就好。”

    身着夜行衣的男子,手上鲜血未干,声音发冷:“能救吗?”

    蒙面人视线依旧看着她,眼中露出惋惜,淡淡开口:“尚不知。”

    夜行衣男子点头,抱着她,转身要走。

    “去哪?”蒙面人冷冷的说道。

    “救她。”

    “我愿尽力一试。”

    男子摇头,低头看向怀中的她。

    蒙面人知道,对方不信自己,强留也是徒劳,只好劝解:“她如今这模样,我那里最安全。”

    “你对她有图谋,我不信你。”

    蒙面人皱眉,语气又比方才和缓一些:“她如此伤重,需要修灵大夫照顾。你能为她做什么?如何救她?”

    男子也不生气,嘴角上扬:“呵,你能吗?”

    “她如今内丹已损,我带她回去,尽我所能为她医治。”

    男子摇头。

    蒙面人探着身子,一只手搭上她的经脉,察觉出什么,笑出了声:“你背上这只幼狼用了同生咒,虽不知按谁同生,但这些时日,够我救她。”

    “同生咒?狼族的命符?也就是她的内丹再无可能修复……”男子思忖良久,回道:“好,交给你。伤好前,隐去她的踪迹。”

    蒙面人想了想,点头:“好。”

    两人达成一致,蒙面人走到男子面前,看着她昏睡的脸庞,叹息:“有魄力。不愧是我选中的人。”

    突然画面一转,她又置身于一个陌生地方,四周不再是冰冷的牢房和刺耳的刑具声,而是变成一片鸟语花香的树林,凉亭内坐着一位年约七旬老者,面容慈祥,眼神中透露着不凡。

    她踱步上前,微微欠身行礼,声音虽弱却坚定:“多谢救命之恩,星落感激不尽。”

    老者微微一笑,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言重了,不过是救死扶伤。你昏迷这些时日,小狼崽担心坏了。”

    她低头看着脚边毛茸茸,眼睛圆溜溜的幼狼,脸上没什么神情,“是吗。”

    老者微笑着点头,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近百年狼族未认主,你看它,很喜欢你。”

    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低头看抓着自己衣襟玩耍的小家伙,勉强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莫要出谷。”老者继续说着,“一来你伤势颇重,需安心静养,二来这小狼崽灵力甚微,不能护你。”

    “……好。”

    老者道:“三来……”

    “老先生,您于我有恩,但我不能应您。”她缓缓抬起眼眸,打断老者的话,眼神坚决。

    老者闻言,眉头微皱,“你身份特殊,一旦暴露,恐将引来杀身之祸。”

    霍星落道:“我知道。”

    “我说的事,你考虑考虑。”

    她双唇紧闭,面上没什么表情,只静静地站着。

    ……

    嘶,真疼。

    岂一个惨字了得。

    床榻之上,霍星落静静躺着,面色苍白如纸,血迹浸湿了衣襟,一旁的青炽心疼地红了眼,不住地上前试探气息。

    “怎的伤得如此重?”青炽声音哽咽,不禁低声呢喃:“不是交代他们走个过场就好吗?”

    陆珂微低着头,看了霍星落半晌,“她将人支走了。”

    青炽说了声“放屁”,便转身出了门,看着方才从霍星落袖子中飞出的小七缩在墙角,青炽有些窝火,“怎么不告诉我。”

    小七是一匹幼狼,此刻啜泣着转身,一脸委屈巴巴,仿佛在说什么。

    青炽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先释灵,让小姐好受些。”

    小七银白色的毛发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蓝光,幼小的身躯略显瘦弱,朝着屋里走时,步伐尚显蹒跚,呜咽声细若游丝,眼泪滴落在冰冷的地上,瞬间凝成冰晶,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青炽跟在小七身后,低垂着头。

    陆珂让开身体,眉宇间对小七有说不出的敬重,“青炽,我先回去,太晚不好交代。”

    “好,小姐醒了我传信于你。”

    “好。”陆珂轻声说道,声音很轻,说完,缓缓转过身去,“经此一遭,她的行踪必然暴露。”

    青炽道:“是,小姐知晓。”

    陆珂没再搭话,望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霍星落,转身离开,青炽紧跟着也走了出去。

    小七咬住被角,轻轻掀开霍星落身上的薄被,只见身上遍布深浅不一的伤口,鲜血渗透了衣裳,瞧着触目惊心,眼中闪过一抹心疼,眼眶泛红,「姐姐~」

    霍星落闭着眼,弱弱地道:“我……没事。”

    小七缓缓靠近,灵力从体内缓缓释出,包裹住霍星落虚弱无力的身体,轻轻地将头靠在霍星落身旁,闭上眼睛,引导着灵力减少她的痛感。

    慢慢的,霍星落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青炽站在院落中央,看着陆珂离开后,开口道:“烛越。”

    烛越从树下跳下,忙不迭地问:“小姐怎么样?”

    ”小七在治。”青炽叹了口气。

    “但愿狼族的同生咒能如传言般厉害。”烛越转身坐在圆桌旁,“在这呆多久?”

    青炽面带愁色:“小姐醒了就走。”

    ……

    陆珂回到都城,去到千月府,随着他一步步深入,院中的景致逐渐展现在眼前:错落有致的假山石,清澈见底的池塘,以及那随风轻摆的翠竹,显得雅致。

    轻功飞至书房的门外,轻叩门扉,得到应允后,他推开门,缓缓步入。书房内,郑青夜正端坐在书桌前,手执毛笔,专注地描画。

    陆珂见状,单膝跪地,右手握拳置于左胸,沉声道:“殿下。”

    郑青夜一袭素色长袍随风轻轻摇曳,窗外月色如水,洒在他冷峻的面容上,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陆指挥使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殿下说笑,不过是赤星谷送过来一个犯人,刑部代为行刑罢了。”陆珂声音低沉而有力,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忠诚。

    郑青夜唇边一笑,“这事稀奇,赤星谷一向只将关押权外放,怎的行刑权也……”

    陆珂垂眸,“听闻犯人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女子,赤木堂于心不忍。”

    “有趣。”郑青夜指了指陆珂的胸前,“小娘子伤的很重吧?”

    陆珂好似才看见,抬手摸了摸,“昏死过去了,具体不知。”

    郑青夜端详着书桌上的字画,嘴角噙着笑,他派人行的八十鞭,能活着当真是命大。

    “不知……”郑青夜轻声自语,又说道:“陆指挥使有话说?”

    陆珂道:“殿下对那女子可有了解?”

    郑青夜点头,语气平静,“陆迟查了查,说是赤星谷一员,叫霍星落,一名普通的修灵者。”

    陆珂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殿下为何出手?”

    郑青夜微微抬眸,盯着陆珂,“不过是一个杀人的狠毒女子,刑部安排或我安排,她都是要受刑的。”

    陆珂心想:这狠毒女子是我师弟。

    郑青夜见陆珂不语,“陆指挥使有何问题?”

    陆珂抬头,目光无异,“没有,殿下哪里的话。”

    眼见陆珂转身退下,郑青夜起身,站在书房的门前,面对着刚进来的黑衣人,声音平静:“生死之事,非我能掌控。”

    黑衣人眼神阴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若不死,我再寻他法。”

    郑青夜目光越过面前低垂着头的黑衣人,看向远处,“好。”

    黑衣人转身离去,又停下脚步,背对着郑青夜,低沉地说道:“多谢殿下出手,你我两清了。”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被门轴转动的细微声响吞噬,只留下郑青夜一人,静坐于昏黄的烛光之下,目光逐渐从门的方向收回,落在跳跃的烛光上,眼眸微垂,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掩盖了情绪,深吸一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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