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说着,隔壁忽又传来一道温柔女声。

    “世子?”是飞鸿的声音。

    别允在心里腹诽着,好一个同僚,好一个不得不来!

    外面将傅莽与飞鸿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他二人许是要避着旁人,才约在此处。

    她欲给他个台阶下,但话出了口,竟是另外一番意味。

    她嘴角扯出个勉强的笑,道:“既有佳人等候,世子怎么还在此处浪费时间?”

    话中幽怨,但凡长了双耳朵的人,都能听个一清二楚,别允脸上当即挂不住了。

    她本意并非如此,为何嘴巴不受控制?

    傅莽凝视着她因为激动而微红的脸,嘴角不自觉地漾开笑容。

    耳旁传来傅莽清朗的笑声,别允抬头去看,不禁再一次被这温柔俊朗、少年意气的皮相俘获。

    他看她的眼神是那样温柔,那样深情,满眼都是她一人。

    她几乎产生错觉,好似自己是他的唯一,满心满眼只她一人的唯一。

    可她不是,墙的另一头,还有个天仙般的人在等着他,想到这儿,她眼中柔情迅速消退。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气不过,在心里骂他道。

    见此情形,傅莽当即搂过女子腰肢,掌着她凌空一跃。

    别允微张着嘴巴,还来不及惊呼,转瞬便到了墙的另一边。

    她出了一身冷汗,腿还有些软,倚在傅莽怀里,脱不开身。

    面前的飞鸿同样嘴巴微张,她也没想到,世子会带着公主一同爬墙。

    惊讶归惊讶,脸上表情却是比脑子更先反应过来,只见她勾唇一笑,款款行礼。

    “飞鸿见过清平公主。”

    别允微笑与她点头。

    可恨自己这幅身子,以前爬墙爬树也灵活得很,没想到来安平一段时间,就变得这么柔弱。

    傅莽搀着她往屋里走,飞鸿随后。

    墙那边,疾风见主子能带着公主一块儿腾空,莫名激发了斗志。

    带人越墙对他来说也是小意思!这样想着,他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对着半空两眼放光的紫苑。

    “紫苑?”他试探着唤紫苑。

    紫苑转脸,一眼看穿疾风的想法,登时撒腿就跑。

    边跑还边喊道:“我不用,我自己会跑!”

    疾风望着紫苑飞跑的身影,唉声叹气。而后,咻地一下翻回隔壁院中。

    紫苑跑到隔壁时,别允正与飞鸿相谈甚欢。

    见她气喘吁吁地过来,别允回身去,抬手替她摘下发间落花。

    飞鸿笑说:“紫苑当真玉雪可爱,这副样子,像极了躲草被抱回来的小兔儿。”

    别允也笑:“是啊,挂了满头的花儿回来。”

    八月,又到了独属桂子的时节。

    听到这边的对话,傅莽也凑过来,笑道:“去岁到云梦时,也是满城飘香,如今云州家中,应当也开得正是时候!”

    别允边摘花,边歪头瞧他。

    “若你好奇,可以书信问阿澄,想必他很是乐意告知与你。”

    “阿澄与外舅?”傅莽好奇道。

    “已经走了,今早”,说着,别允又问,“以往常见的那几位,今日怎么没来?”

    傅莽还未开口,赵瑾岚忙解释道:“启禀公主,子佑家中有事,钦昀与太子南下未归,是故只有赵某与傅世子。”

    别允点头应好。

    孟钦昀和太子南下了她知晓,百里子佑被禁足家中,她也知道。

    她压根不关心哪个来了哪个没来,只是场面冷清,而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才这其间其他大臣早溜了,此时看来,这屋中似是只有傅莽、赵氏及飞鸿三人。

    别允忍不住不思索起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

    “公主有所不知,奴的父母云游之时,也曾去过云州的。听世子说,云州宜人,浮香满城。若今生有机会,飞鸿定要去一探究竟。”

    飞鸿仙子适时开口,打破别允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飞鸿的父母?

    别允心道,她看上去与自己一般大,不过十五六。

    细心想想,八九年前,朝中变天,被抄家的臣子数不胜数,飞鸿的父母,不知又是犯了什么事。

    别允轻轻叹气。

    “好呀,届时我若在云州,定摆酒设筵,邀你大宴三天。”

    飞鸿举杯,以茶代酒道:“那飞鸿在此,便先谢过清平公主。”

    可一个官奴,如何能摆脱这命里带来的束缚呢?

    这样一个若有若无的诺言,注定许来就是无法实现的。

    傅莽看二人聊得投机,脑中忽然浮现出下朝时父亲在他耳边说过的话。

    父亲说,圣上已经知道,最近城中流言纷纷,是清平公主的杰作。

    言外之意,害怕公主此番打草惊蛇,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

    父亲还说:“别忘了,你的名字,是圣上亲赐的。可还记得,莽为何意?”

    掌除蠹物,以莽草熏之。这是他入朝之前,父亲与他专门交代过的。

    他时刻记着,片刻也不敢忘。

    他明白,父亲希望他出手,所以他才会在下朝之后来此。

    至现在,城中有名的酒楼茶肆,应当都不再提及白九的故事了。

    一席过,傅莽搭乘公主府的车一道回去。

    别允正闭目养神,忽听傅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公主有所不知,飞鸿本不叫飞鸿,叫郑雁。”

    闻言,别允睁开眼望向傅莽,她不知他为何与自己说起这些。

    “如此说来,不管是郑雁,还是飞鸿,都很好,与她很是相称。”她道。

    傅莽轻轻一笑,继续讲道:“十九年前,她的父亲是安定侯手下一名校尉。适逢兵败,八百里加急带回的兵书上言,安定侯临阵叛国,不战而败,使边关六十万将士白白成为敌人刀下冤魂。”

    他缓缓道来,别允静静聆听,傅莽今日所讲,都是以前她从未听过的。

    “百里联合其他世家,直将傅家逼至绝境。后来,是郑雁的父亲带回血书,形势才得以逆转。也是因为这一原因,郑校尉回朝后被百般针对,最终落得个抄家的下场。”

    所以,他才对飞鸿多有照料。

    更为重要的是,飞鸿甘愿成为他门下暗僚,以身做饵,借此寻找能为郑家翻案的机会。

    听他讲完,别允点点头,心道,原来如此,这便是你与飞鸿关系非同一般的缘由所在。

    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样家道中落,自然有旁人达不到的默契。

    况且飞鸿天生丽质,但凡她是个男子,也抹不开眼,看她孤单单地在这红尘中飘摇。

    但,她也不好明说。

    换作以前,她定是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但眼下二人每日朝夕相对,若她直接戳破这关系,日后尴尬也少不了她一份。

    未免尴尬,她决心胡乱附和。

    “原来,君舅还上过战场。听世子如此说,当年战况定是万分惨烈,难怪君舅现在的身体这般柔弱,想必就是当时落下的病根吧!”

    傅莽见她满脸担忧之色,也不像是装的,一时竟分不清她到底是装听不懂,还是真的没有听懂。

    他解释道:“十九年前的安定侯,还是我伯父。”

    “哦。”她回道。

    见她还是不问不说,傅莽心急了。

    “公主,你当真不明白,我提起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别允想着,莫不是为了告诉我,你与飞鸿青梅竹马,纠葛颇深,让我不要阻拦你二人鹣鲽情深?

    这样想着,她那张灵气充盈的脸顿时变得木讷起来。

    “为什么?”她语气不善道。

    “为了让公主了解我,了解我的同僚,了解我的过往,了解我的感情。我情之所钟,唯有公主一人。”

    他字字情真,句句意切,每说一句,别允脑中地空白就要放大数倍,直到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独独那句,“我情之所钟,唯有公主一人”,在她脑中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待到清明一寸寸回到脑海,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剧烈的,无法抑制的慌乱。

    她慌了,她慌了神。

    她不怕傅莽钟情他人,却怕那人就是自己。

    她的手开始发抖,腿也在抖,就连她的心,也难以自制地急剧抖动起来。

    可她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就连那双颤抖的手,也被她掩藏在宽大的袖中。

    她的慌乱,不见一丝波澜。

    还好,还好长公主府已经到了。

    “此前不是说过么,世子不必与我说这些的。”抛下这句话,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傅莽有一瞬不知所措。

    是啊,上回在马车中,她便像今日这般,如仙人拂尘,冷漠地将自己拒于千里之外。

    不,不对。

    他想着,方才紫苑扶她下车的时候,她的手在发抖。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但他就是看见了。

    少年眼眸骤然扩张,唇角漾开温柔化水的笑容,而后,更是肆意笑出声来。

    时如流沙,缓至夜半。

    主仆二人坐在榻边搽香露,别允见紫苑笑得春风满面,亦闷声一笑。

    “今日怎么这样开心?”

    紫苑努了努眼,眉眼更弯。

    “我替公主开心呢!”紫苑一想起今日在车边偷听到的情话,嘴角的弧度便怎么也压不下去。

    别允一听,替我开心?

    想问紫苑替她开心什么,可话还没问出口,就听房门猝然被人推开。

    二人齐齐往门口望去,竟又是傅莽。

    “在做什么?”他若无其事地进门,毫无擅闯的自觉。

    “在替公主搽香露。”紫苑连忙答道。

    别允下意识低头看一眼身上,心道,还好方才将寝衣穿好了。

    他看着紫苑手上动作,边往里走,边吩咐她。

    “紫苑,你出去吧,剩下的,由我来代劳。”他语气平平说道。

    闻言,紫苑连连道是,硬着头皮把香露递给傅莽,红涨着脸,低着头,前脚赶后脚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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