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件事的展音开始睡觉,但是眼睛却睁得老大,直直地将目光落在旁边和她用同样姿势趴着睡觉的人。

    直到……他睡意浓浓地睁开眼,在朦胧中和她对视,余翌一下子就精神了,但却控制自己像个木头人一样不准动,怕扰了这宁静的好时光。

    展音不躲,静静地回视。她直勾勾看人的时候,会有一种很强的威慑力,仿佛被她控制住,整个人由她引着走。

    两人的眼神仿佛产生噼里啪啦的隐形电流,存在于他们之前的宇宙中,无人能窥见。

    余翌没被她看过这样久,也没有机会可以这样长久地注视她,于是他分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她的眉毛很浓很粗,根根分明,有野性的味道,她的眼睛很大,眼尾微翘,睫毛长而翘,很诱人,他从未想过,单眼皮也可以这么漂亮,不,她是内双,山根顺出挺翘的鼻梁,鼻尖小巧,他想捏一捏……不行了……顶不住……她的每一寸肌肤,甚至头发丝,甚至每一次呼吸,对他都有致命的诱惑力。

    这种诱惑力,可以唤出往事,激出泪水。

    慢慢的,慢慢的,他僵硬地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动了动脸颊,弯唇,露出左脸那颗不明显、除了展音再没人见过的酒窝。

    黑黑的环境里,他悄悄红了眼眶,无人能察觉。他很想抬手触碰她柔软的头发,一定手感极好,凉凉滑滑,但他不能也不敢。

    就这样眼睛都不眨地细细观赏她,满是诚恳,少年的目光包含最浓烈的爱意,闪闪亮亮,无一丝杂质。或许她从他眼神里读出了些什么,或许没有,又或许根本不在意。

    她倏然转过头,换了个姿势,舒服地睡过去。

    一直睡到第一节课下课,她才缓缓醒过来。没有老师会训斥她,也没有人会打搅她睡觉。

    刚睡醒,脸颊还红扑扑的,发丝有些凌乱。宁悠子很担忧,“音音!你怎么啦?”她第一时间伸出手试探她额头,又贴贴自己的,对比温度,“你不会发烧了吧?我摸不出来,你脸好红,热不热要不要吹风……”

    展音还呆着,刚睡醒脑袋反应很迟缓。余翌制止了宁悠子要开窗户的举动,小心翼翼地触摸上她的额头,没发烧,他松了一口气。

    “体温正常,不是发烧。”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于是宁悠子便放心了,转过去继续欣赏新到的专辑。

    展音接过他递来的温水喝了一口,嘴唇润了润,说:“有点儿饿。”嗓音有些哑,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

    余翌伸手将她校服领子拉拢,展音没有躲开,放在以前,她会小幅度避开。随后他拿出两个便当盒,“有水果和点心可以吃。”

    一个盒子里装的是新鲜葡萄和切成小块的菠萝与火龙果,另一个盒子是深褐色的巧克力曲奇。

    “这个不怎么甜,可以尝尝,巧克力味的。”他指着曲奇,慢条斯理地开盖子。

    于是展音伸手拿了一块出来,轻轻咬下一口吃掉。其实她不是完全不吃甜食,而是太容易腻,但手中这块曲奇饼干,她还想继续吃。

    嘴角掉落下碎渣,余翌自然地摊开手放在她胸前接住。

    “你自己做的吗?”

    “对,我第一次尝试,你觉得怎么样?昨晚上做的,放了半天口感已经不怎么好了,下次你可以去我家吃。”男生的话藏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机。

    展音拿了第三块,“好吃的。”

    “你喜欢就好,我以后可以常做。”余翌开心极了,心里那头小鹿不停撞啊撞,她说好吃,她说我做的曲奇好吃。

    “吃什么啊?都不分享!翌哥不厚道哈!”陈尤北一脸幽怨,伸手要拿,“我也要吃!”

    余翌连忙将吃食护住,“一边儿去。”

    他的动作有些滑稽,高大的身子弯曲在狭窄的课桌上,底下的腿抻不直,有些委屈他。

    “吃吧,我也吃不完。”展音大方说。

    接着她又对余翌说:“给他吃点儿,他太可怜了。”

    余翌这才把曲奇分享给他,心说他哪里可怜了。就见展音又拿了一块曲奇分给宁悠子。

    ……行,哥今天心情好,权当赏你们了。

    展音靠在椅背上细细嚼着嘴里的曲奇,恰到好处的甜在嘴里漾开,夹杂丝丝清苦,不腻反而很清凉,回味无穷。余翌坐没坐姿,歪着身子不管不顾地看她吃,然后莫名就笑了,又露出那颗酒窝。

    “你喜欢看着我笑?”

    “嗯。”

    “为什么?”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太过于复杂,余翌侧过头,绯红的耳尖和银色钥匙样式的耳钉暴露在展音眼前。

    你不如说我喜欢你,这样我更好承认。

    “新耳钉很好看。”

    “谢谢。”

    余翌是在谢她的礼物,她不想戳破,那他就保守这个秘密,而展音却以为他是在感谢她的夸赞。

    两个人心思各异。

    突然——

    耳际划过一丝电音,那是从上方播音器里穿出来的声音,接着话筒被轻拍一下,“轰”的一声响后,没有任何预兆地放出一首歌的前奏。

    大家都很懵逼,注意力被这突兀的操作吸引,纷纷抬头看。

    欢快的调调,让人联想到夏天,但,只持续了两秒钟。

    展音在等,果然——她等到了,播音器里传来两声清脆的“哒哒”,紧接着,欢快的前奏继续播放,女生抬脚出去。

    “下节课我不上,老师问起来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随后她穿越长长的走廊,快速下楼,再奔跑,长发仰起,步子快出重影。绕过一栋楼,上楼梯,拐弯,在广播站大门外停下。

    这道门似乎是唯一能让她减速的东西,她掏出站长留给她的钥匙,塞进锁孔,金属摩擦,门被打开。

    她开了一道能让自己通过的缝,就迫不及待要进去。

    四大步,她直直朝那人去,几乎是扑到人家怀里的。

    …….

    ……

    “想死你了。”

    女生头发和她一样顺,只不过留了公主切,齐肩发,一身黑,烟熏妆,很酷,很叛逆,很魔女。

    开口的声音却甜润无比——“我也是。”

    广播站站长,人美音甜,在学校出现率极低,一出现必是爆炸性消息——因为她叛逆的性子和出挑的外形,不论放在同性和异性眼里,都是天穹的弯月,可观赏不可摘的存在——主要是也摘不着。

    “说说看,这段时间干嘛去了,也联系不上?”展音撑一把桌子,跃上去坐下,纤细的小腿从宽大的校裤里露出来,在黑色桌前晃啊晃。

    “签了个约,小有名气。”上课时间到了,她掐着点关闭音乐,四周变得非常宁静。

    “哟,富婆求包养。”她学她哥痞痞的模样。

    “我最近有些忙,毕竟签约了。我们说点正事儿。”

    “好。”

    “柚子出事后给我们三人都留了东西,每个人的都不一样。”林吾月表情变得严肃,交握着手臂,“茉茉说她收到的是一副画,但刚拿到手就被她妈给毁了,你知道的,她家里一向不同意她画画,更不允许她藏有跟画有关的东西,所以对她的物品管控得很严。”

    “她觉得那副画肯定不简单,但柚子的画技是在太差,又是人像,又只扫了几眼,实在不好重现,于是凭借着记忆和想象画了一幅出来。”

    展音说:“嗯,但是她说,白柚画出了精髓,就是那人脸上的刀疤,她妈妈把画收走的时候,还瞟到了角下的纹身手背。”思绪拉回到以前看过的那则新闻,和血肉模糊的脸,以及镜头清晰扫过的泛红纹身,“那是齐海洋,之前新闻播过的,已经死了,车祸。”

    “没错,非自然死亡。”林吾月如是道,“我最近再一次打开她留的那封信,里面写的那句‘我不是被他们毁了的,是我出生得太不应该’,然后我去想这个‘他们’,还有这句话都有些蹊跷,一个句子的前半句和后半句仿佛讲的不是一个事情,柚子她好像在刻意简化。”

    展音扭头说:“所以你怀疑,不止一个人。”

    “对。”

    两个女生眉头紧皱,表情都十分严肃,空气一下变得很僵,四肢仿佛被水泥灌了那样动不得,又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已故的好朋友知道,她的好朋友们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但她太善良也觉得太不应该了太不值当了,没必要为她前仆后继,在信里潦草几笔带过她受到的伤害,反正都要死了……就要离开了……没必要留下沉重的怨恨。

    但是她的好朋友很聪明,也很讲义气,执着地要将她的伤口细细查看,要关心爱护她,要为她疗伤,要揪出缘由,要为她讨个公道。

    “我最近参加的活动,来了很多商界有名的人物,当然你懂的,他们有些人不单单是来欣赏艺术那么简单的。”

    林吾月踩着高跟鞋在主办方承包的酒店走廊里溜达,她刚被业界有名的前辈夸赞有潜质,心情万分好,偏偏在这时碰见了圈子里的恶虫行为。

    和她同走过一个T台的女生,此刻被一位文质彬彬的老总纠缠,看样子,是想把女生拖进房间行不轨之事。

    但是,下一秒她所看见的东西却让她愣怔一秒——他手背上的纹身,和当年在新闻里看到的齐海洋的纹身,一模一样!

    然后她上去阻拦,仿佛不考虑前途。被扰了兴致的男人强装斯文,维持那股薄弱的体面,林吾月被经纪人拉开了,她依旧盯着那处纹身,经纪人连忙赔礼道歉,拉着林吾悦离开了现场。

    事后她被经纪人教训,说她不搞清楚事情缘由就上手,净逞能,还说万一人家两情相悦、你情我愿呢?不耽误好事吗?!最主要是——“你为你的前途想一想!那个人你得罪不起!他的背后是吞人的豹子!”

    是的,像她这种没背景没资源的新人,走到哪里都需要小心翼翼,哪怕一点儿过错都可以毁掉璀璨星路。

    听完这一切,展音安抚地握住她的手,“你怀疑那个人跟白柚的遭遇有关?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或者,名字呢?”

    白柚难堪的画技,冬茉瞄了两眼就被毁掉的画像,和后来她画出的关键,以及林吾月亲眼所见那人手背上的纹身……所以她质疑得合情合理。

    “知道,我后来百度查过。他叫韩钰,管理的公司规模不大,但背后靠山却很强。最近他公司股票剧跌,合作商撤资……好像要垮啦……”

    讲到最后,林吾月有些哽咽,她也好难受,不知道酒店走廊那个女生是否平安无事,也没办法、也没能力帮好友查清事实。

    展音之前搞韩青云的时候,也查过他爸韩钰,那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依仗别人的势力狐假虎威。不过她没发现他的纹身,因为他在正式场合总是戴一副白色手套。

    怪不得。这令人不得不怀疑。

    韩钰还没有垮得彻底,但也摇摇欲坠。虽然兄弟情意已断,但他还可以死皮赖脸地乞求别人。

    至于是谁,他走不出滕青市,因为他的产业涉及范围还没那么广,那就很简单了。

    “我来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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