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庆宁十七年四月初九，宜嫁娶。
金陵叶家的公子新纳了一门妾室，堂上锣鼓喧天，持续到日落时分仍未停息。
相较于远方的喧闹，青萝斋显得格外寂寥，早早就插上了大门。丫鬟们心不在焉地洒扫，一颗心不知吊在哪里，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房间内，陈秀锦着一袭水青色袄子，倚在窗边刺绣，神态平静如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绿英作为这间院子的大丫鬟，思忖良久，终是开口道：“您真的不着急吗？这才几天，公子就又纳了位胡娘子，听说还与公子有些旧时情分，怕是要独得恩宠了！”
陈秀锦的脸上丝毫不见忧虑，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我这副身体孱弱，注定没办法长久侍候公子。有了新人，公子便不用为我吃药的事情忧心，岂不是一桩好事？”
绿英一时哽住，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纵然已经陪伴月余，她还是搞不懂这位陈娘子的性子。
叶府中人尽皆知，陈秀锦是个病秧子，自打入府以来身体每况愈下。这一个月来，她以体弱为由“静养”，既不找叶文焕邀宠，也不同其他娘子交结。
最开始，叶文焕还能因为怜惜而用心关照，特意强调找细心周到的下人服侍。但好景不长，叶文焕的兴趣只有半个月，见陈秀锦实在不见好转，很快就失去耐心。
如今新宠入门，青萝斋的每个人都意识到，公子大概更不会来了。
绣完最后一个针脚，陈秀锦轻咳一声，丫鬟们都识眼色，很快将饭菜摆到桌子上。
今日厨房送来的菜品比以往多了些鱼肉荤腥，绿英眉头一皱，埋怨厨房的人势利，这么快就忘记公子的吩咐了！
陈秀锦的眼中却流露出笑意。
这段时间因着叶文焕的关照，小厨房留心给青萝斋的菜都是清淡口味，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肉了。
如此看来，“失宠”的第一个好处就是不用再注意饮食了。
陈秀锦很满意，在丫鬟们惊讶的注视下，比平日里多吃了不少，还问她们要不要也一同尝尝。
绿英想不明白，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位娘子还能如此泰然自若，难道真的不怕彻底失宠？
她提醒道：“娘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叶家虽说规矩多，但也不是事事都能照顾到，府里下人逢高踩低是必然的。若不争一争，您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陈秀锦颔首，对绿英的这些担忧表示理解。
“你所言不无道理。青萝斋以后约莫不会再有人来，你们跟着我也是受苦。这样，明日我知会秦管家一声，你们可以各自寻找合适的去处，不用在这里服侍我。”
绿英：“……”
她第一次见这么不求上进的主子。
这天晚上，陈秀锦难得睡得安稳。
本以为能过上几天平静日子，结果第二天一早，管事的丫鬟晴岚急忙跑来，喊道：“胡娘子派人来了，还带着几个箱子，说是给您的薄礼……”
院子里，几个箱子被小厮重重地放在地上。
胡娘子的大丫鬟笑着说：“奴婢颂雨，见过陈娘子。胡娘子初来乍到，本该亲自来见您，只不过在公子那里有事走不开，特意让我带了些礼物来讨娘子欢心，还请您笑纳。”
陈秀锦站在廊下，揉了揉额头，有些发愁。
这位新来的胡娘子也真是心急，才入府第二天，就来找她的麻烦。
晴岚见对方态度强硬，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不知这礼物是收还是不收，为难地看向自家娘子。
陈秀锦轻咳一下，淡淡地说：“你回去告诉胡娘子，我无心参与后院的事儿，能在这青萝斋里过好自己的日子便知足了，她不用在这件事情上费心。”
说完，她叫来管事丫鬟晴岚，让她跟随颂雨一起将礼物送回去，顺便替她向胡娘子道谢。
话说到这个份上，颂雨也不再坚持，只是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既然陈娘子不给面子，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奴婢告退。”
她冷哼一声，打道回府。
很快，新来的胡娘子送礼被拒的消息就传开了。
同为妾室的其他两位娘子闻风而动，当天下午，不约而同地赶来青萝斋。
因为胡娘子的出现，几位娘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不由分说地将陈秀锦视作同一阵营的“旧宠”，谈论该怎么做才能从新宠那里分来宠爱。
陈秀锦没怎么说话，静静听着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试探、慰藉的话。看她们信誓旦旦地做出承诺，约定好同仇敌忾，绝对不可以被胡娘子拉拢。
没过多久，她适时地咳嗽几下，绿英连忙送上茶水，另外几个丫鬟帮秀锦顺气。
见状，两位娘子知道不好再留，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就起身告别。
陈秀锦在绿英的搀扶下到院中送客，对着那两人的背影，悠悠叹了一口气。
原先以为新人进门，她这个“旧宠”就能顺利被人遗忘在角落。现在看来，麻烦的事情可能要比之前还要多。
另一边，刚离开青萝斋的两人并肩走在园子里。
“这陈秀锦真如姐姐所言，是个不知趣的木头。咱们都这么提醒了，她还是没个反应。”
张平芜皱着眉头道：“我早说了，秀锦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没什么争宠的心思，否则也不至于半个月就让公子失去兴趣。”
衣着明艳苏玉霞哼了一声：“我看她是在故作呆笨，不愿意与我们交心。你看她一问三不知，却把你说的话听个明白，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算计？”
张平芜抿嘴笑道：“那样一个木头能算计什么？她连公子的心都没笼络住。”
“你没看到她病歪歪的样子吗？没记错的话，她可是新婚之夜就在公子面前吐了血，就算公子找来最好的大夫医治，也是治标不治本。”
“这种病秧子，你说她会算计，莫不是算一算自己什么时候香消玉殒？”
苏玉霞被呛得有些恼怒，但转念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也是，算我多想了。管她怎么想，以后没了公子的关注，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提起这个，张平芜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声道：“你们觉得，再这样下去，秀锦妹妹会不会被送去西苑？”
苏玉霞一愣，继而笑道：“有理。还是姐姐思虑长远。陈秀锦一个无宠的女人，怎么可能长久住在青萝斋，说不定真会被送到西苑自生自灭。”
“西苑现在不就关着一个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总之再没出来过。听来往的小厮说，那女人已经疯了，十分可怕。”
“那不是正好。一个疯婆娘，一个病秧子，凑一对绝配。”
两个人慢慢走远，笑声也跟着离去。
不出陈秀锦所料，两天后的上午，绿英从外面回来，颇为急切地和秀锦提起，说府中出了个不小的事儿。
“胡娘子丢失了贵重东西，正带着人四处寻找。我回来的时候瞧见，碧荷馆那边刚被搜了一遍，都把张娘子气哭了。”
陈秀锦手上的动作一顿。
没等她说什么，院子外一阵嘈杂，之前来过的颂雨在门口高喊：“青萝斋怎么连个人影都不见？快开门，我们娘子有事要问。”
绿英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整个心都提起来，刚拿下门闩，十几个人就一齐涌进院内，来势汹汹。
为首的女子一袭藕粉色长裙、打扮娇艳，正是这几日风头正盛的叶公子新宠——胡妙莲。
胡妙莲打量着陈秀锦，目光毫不掩饰。
仲春时节，各院女眷们都换上了清凉的衣裙，陈秀锦却还披着一件薄袄，衣着首饰都十分素净，没个新奇颜色。
不像是院中的花儿，更像一阵寂静的风，一点也不起眼。
胡妙莲眼中浮现轻视之意，冷笑道：“这位就是陈姐姐吧？久闻大名，妹妹一直想登门拜访，一直未曾未找到机会。只是没想到，你我二人的初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真是叫人始料未及。”
这番话夹枪带棒，明摆着来者不善。
绿英不愿意秀锦落了下风，马上说：“胡娘子这句话我们可听不明白，陈娘子身体不好一直未曾出门，不知哪里得罪了您？”
颂雨大声道：“你们娘子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胡娘子是顾着脸面才没有挑明，还请陈娘子仔细想想吧！”
陈秀锦看了眼颂雨，对胡妙莲说：“有什么事情还是说明白的好。”
胡妙莲道：“好，既然陈姐姐要我说明白，那就莫怪妹妹不给姐姐面子了。”
她找来椅子，施施然坐下，胸有成足，显然是有备而来。
“姐姐应该也听说了，我的一枚镶金玉镯不见了。这玉镯可是公子花大价钱为我专门定做的定情之物，意义非凡，我自然十分着急。”
“好在上天眷顾，我的丫鬟找到了偷镯子的贼。这个人，姐姐一定认得。”
陈秀锦眉头一皱。
就在胡妙莲说话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绿英顿时惊讶道：“晴岚？”
胡妙莲让人把晴岚带到陈秀锦面前，说：“这个叫晴岚的丫鬟差一点就把我的镯子卖掉，人赃并获。”
“姐姐应当还记得吧？前些日子，姐姐便是让这丫头来我这里送还礼物，我好心招待她喝了几口茶，没想到，她竟然趁机偷走我的玉镯！”
颂雨附和道：“陈娘子可别不承认，奴婢还记得那日的种种，抵赖不得。”
胡妙莲看向陈秀锦，继续道：“既然如此，我有句话要问姐姐。您将我送的礼物退回来，却又要人偷走那支镶金玉镯，难道竟是假作清高，实则妒忌于我？”
此言一出，青萝斋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陈秀锦没理会胡妙莲的责难，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晴岚，缓缓道：“晴岚，说清楚，你真的做了这种事情？”
晴岚低着头，慌张地说：“是……娘子，奴婢都招了，是您让我这样做的！奴婢不能再替您隐瞒了！”
“那日颂雨姑娘来青萝斋送礼，陈娘子早知道公子将独一无二的玉镯赏给胡娘子，很是不高兴，看不上那些礼物，要奴婢找机会把玉镯偷来一观。若非如此，奴婢就算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
胡妙莲笑着把玩刚刚寻得的玉镯，挖苦道：“这镯子虽好，姐姐若真想要，知会妹妹一声就是，何必做些偷鸡摸狗之事？”
绿英见胡妙莲这就要给陈秀锦定罪，急切地质问晴岚：“你怎么能胡乱说话？有何证据？陈娘子的为人我们都清楚，她才不会要你做这种事情！”
晴岚却反问：“绿英姑娘如何知晓内情？颂雨姑娘来的时候你并不在陈娘子身边，她对我说了什么，我最清楚不过！”
绿英迟疑了一下。那日她确实有事离开，其他在场的丫鬟也因为离得远，全然不记得陈秀锦是怎么吩咐晴岚的，更不知道该如何辩白。
晴岚对胡妙莲连磕几个头，诚恳地说：“胡娘子明鉴，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这段时间，公子只来过青萝斋几回便不再来，赏赐也少得可怜。陈娘子见您得宠，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十分气恼，这才逼迫奴婢犯下此等大错。”
信誓旦旦的声音落下，院内顿时安静了片刻。
金陵叶家的公子新纳了一门妾室，堂上锣鼓喧天，持续到日落时分仍未停息。
相较于远方的喧闹，青萝斋显得格外寂寥，早早就插上了大门。丫鬟们心不在焉地洒扫，一颗心不知吊在哪里，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房间内，陈秀锦着一袭水青色袄子，倚在窗边刺绣，神态平静如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绿英作为这间院子的大丫鬟，思忖良久，终是开口道：“您真的不着急吗？这才几天，公子就又纳了位胡娘子，听说还与公子有些旧时情分，怕是要独得恩宠了！”
陈秀锦的脸上丝毫不见忧虑，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我这副身体孱弱，注定没办法长久侍候公子。有了新人，公子便不用为我吃药的事情忧心，岂不是一桩好事？”
绿英一时哽住，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纵然已经陪伴月余，她还是搞不懂这位陈娘子的性子。
叶府中人尽皆知，陈秀锦是个病秧子，自打入府以来身体每况愈下。这一个月来，她以体弱为由“静养”，既不找叶文焕邀宠，也不同其他娘子交结。
最开始，叶文焕还能因为怜惜而用心关照，特意强调找细心周到的下人服侍。但好景不长，叶文焕的兴趣只有半个月，见陈秀锦实在不见好转，很快就失去耐心。
如今新宠入门，青萝斋的每个人都意识到，公子大概更不会来了。
绣完最后一个针脚，陈秀锦轻咳一声，丫鬟们都识眼色，很快将饭菜摆到桌子上。
今日厨房送来的菜品比以往多了些鱼肉荤腥，绿英眉头一皱，埋怨厨房的人势利，这么快就忘记公子的吩咐了！
陈秀锦的眼中却流露出笑意。
这段时间因着叶文焕的关照，小厨房留心给青萝斋的菜都是清淡口味，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肉了。
如此看来，“失宠”的第一个好处就是不用再注意饮食了。
陈秀锦很满意，在丫鬟们惊讶的注视下，比平日里多吃了不少，还问她们要不要也一同尝尝。
绿英想不明白，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位娘子还能如此泰然自若，难道真的不怕彻底失宠？
她提醒道：“娘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叶家虽说规矩多，但也不是事事都能照顾到，府里下人逢高踩低是必然的。若不争一争，您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陈秀锦颔首，对绿英的这些担忧表示理解。
“你所言不无道理。青萝斋以后约莫不会再有人来，你们跟着我也是受苦。这样，明日我知会秦管家一声，你们可以各自寻找合适的去处，不用在这里服侍我。”
绿英：“……”
她第一次见这么不求上进的主子。
这天晚上，陈秀锦难得睡得安稳。
本以为能过上几天平静日子，结果第二天一早，管事的丫鬟晴岚急忙跑来，喊道：“胡娘子派人来了，还带着几个箱子，说是给您的薄礼……”
院子里，几个箱子被小厮重重地放在地上。
胡娘子的大丫鬟笑着说：“奴婢颂雨，见过陈娘子。胡娘子初来乍到，本该亲自来见您，只不过在公子那里有事走不开，特意让我带了些礼物来讨娘子欢心，还请您笑纳。”
陈秀锦站在廊下，揉了揉额头，有些发愁。
这位新来的胡娘子也真是心急，才入府第二天，就来找她的麻烦。
晴岚见对方态度强硬，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不知这礼物是收还是不收，为难地看向自家娘子。
陈秀锦轻咳一下，淡淡地说：“你回去告诉胡娘子，我无心参与后院的事儿，能在这青萝斋里过好自己的日子便知足了，她不用在这件事情上费心。”
说完，她叫来管事丫鬟晴岚，让她跟随颂雨一起将礼物送回去，顺便替她向胡娘子道谢。
话说到这个份上，颂雨也不再坚持，只是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既然陈娘子不给面子，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奴婢告退。”
她冷哼一声，打道回府。
很快，新来的胡娘子送礼被拒的消息就传开了。
同为妾室的其他两位娘子闻风而动，当天下午，不约而同地赶来青萝斋。
因为胡娘子的出现，几位娘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不由分说地将陈秀锦视作同一阵营的“旧宠”，谈论该怎么做才能从新宠那里分来宠爱。
陈秀锦没怎么说话，静静听着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试探、慰藉的话。看她们信誓旦旦地做出承诺，约定好同仇敌忾，绝对不可以被胡娘子拉拢。
没过多久，她适时地咳嗽几下，绿英连忙送上茶水，另外几个丫鬟帮秀锦顺气。
见状，两位娘子知道不好再留，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就起身告别。
陈秀锦在绿英的搀扶下到院中送客，对着那两人的背影，悠悠叹了一口气。
原先以为新人进门，她这个“旧宠”就能顺利被人遗忘在角落。现在看来，麻烦的事情可能要比之前还要多。
另一边，刚离开青萝斋的两人并肩走在园子里。
“这陈秀锦真如姐姐所言，是个不知趣的木头。咱们都这么提醒了，她还是没个反应。”
张平芜皱着眉头道：“我早说了，秀锦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没什么争宠的心思，否则也不至于半个月就让公子失去兴趣。”
衣着明艳苏玉霞哼了一声：“我看她是在故作呆笨，不愿意与我们交心。你看她一问三不知，却把你说的话听个明白，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算计？”
张平芜抿嘴笑道：“那样一个木头能算计什么？她连公子的心都没笼络住。”
“你没看到她病歪歪的样子吗？没记错的话，她可是新婚之夜就在公子面前吐了血，就算公子找来最好的大夫医治，也是治标不治本。”
“这种病秧子，你说她会算计，莫不是算一算自己什么时候香消玉殒？”
苏玉霞被呛得有些恼怒，但转念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也是，算我多想了。管她怎么想，以后没了公子的关注，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提起这个，张平芜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声道：“你们觉得，再这样下去，秀锦妹妹会不会被送去西苑？”
苏玉霞一愣，继而笑道：“有理。还是姐姐思虑长远。陈秀锦一个无宠的女人，怎么可能长久住在青萝斋，说不定真会被送到西苑自生自灭。”
“西苑现在不就关着一个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总之再没出来过。听来往的小厮说，那女人已经疯了，十分可怕。”
“那不是正好。一个疯婆娘，一个病秧子，凑一对绝配。”
两个人慢慢走远，笑声也跟着离去。
不出陈秀锦所料，两天后的上午，绿英从外面回来，颇为急切地和秀锦提起，说府中出了个不小的事儿。
“胡娘子丢失了贵重东西，正带着人四处寻找。我回来的时候瞧见，碧荷馆那边刚被搜了一遍，都把张娘子气哭了。”
陈秀锦手上的动作一顿。
没等她说什么，院子外一阵嘈杂，之前来过的颂雨在门口高喊：“青萝斋怎么连个人影都不见？快开门，我们娘子有事要问。”
绿英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整个心都提起来，刚拿下门闩，十几个人就一齐涌进院内，来势汹汹。
为首的女子一袭藕粉色长裙、打扮娇艳，正是这几日风头正盛的叶公子新宠——胡妙莲。
胡妙莲打量着陈秀锦，目光毫不掩饰。
仲春时节，各院女眷们都换上了清凉的衣裙，陈秀锦却还披着一件薄袄，衣着首饰都十分素净，没个新奇颜色。
不像是院中的花儿，更像一阵寂静的风，一点也不起眼。
胡妙莲眼中浮现轻视之意，冷笑道：“这位就是陈姐姐吧？久闻大名，妹妹一直想登门拜访，一直未曾未找到机会。只是没想到，你我二人的初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真是叫人始料未及。”
这番话夹枪带棒，明摆着来者不善。
绿英不愿意秀锦落了下风，马上说：“胡娘子这句话我们可听不明白，陈娘子身体不好一直未曾出门，不知哪里得罪了您？”
颂雨大声道：“你们娘子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胡娘子是顾着脸面才没有挑明，还请陈娘子仔细想想吧！”
陈秀锦看了眼颂雨，对胡妙莲说：“有什么事情还是说明白的好。”
胡妙莲道：“好，既然陈姐姐要我说明白，那就莫怪妹妹不给姐姐面子了。”
她找来椅子，施施然坐下，胸有成足，显然是有备而来。
“姐姐应该也听说了，我的一枚镶金玉镯不见了。这玉镯可是公子花大价钱为我专门定做的定情之物，意义非凡，我自然十分着急。”
“好在上天眷顾，我的丫鬟找到了偷镯子的贼。这个人，姐姐一定认得。”
陈秀锦眉头一皱。
就在胡妙莲说话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绿英顿时惊讶道：“晴岚？”
胡妙莲让人把晴岚带到陈秀锦面前，说：“这个叫晴岚的丫鬟差一点就把我的镯子卖掉，人赃并获。”
“姐姐应当还记得吧？前些日子，姐姐便是让这丫头来我这里送还礼物，我好心招待她喝了几口茶，没想到，她竟然趁机偷走我的玉镯！”
颂雨附和道：“陈娘子可别不承认，奴婢还记得那日的种种，抵赖不得。”
胡妙莲看向陈秀锦，继续道：“既然如此，我有句话要问姐姐。您将我送的礼物退回来，却又要人偷走那支镶金玉镯，难道竟是假作清高，实则妒忌于我？”
此言一出，青萝斋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陈秀锦没理会胡妙莲的责难，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晴岚，缓缓道：“晴岚，说清楚，你真的做了这种事情？”
晴岚低着头，慌张地说：“是……娘子，奴婢都招了，是您让我这样做的！奴婢不能再替您隐瞒了！”
“那日颂雨姑娘来青萝斋送礼，陈娘子早知道公子将独一无二的玉镯赏给胡娘子，很是不高兴，看不上那些礼物，要奴婢找机会把玉镯偷来一观。若非如此，奴婢就算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
胡妙莲笑着把玩刚刚寻得的玉镯，挖苦道：“这镯子虽好，姐姐若真想要，知会妹妹一声就是，何必做些偷鸡摸狗之事？”
绿英见胡妙莲这就要给陈秀锦定罪，急切地质问晴岚：“你怎么能胡乱说话？有何证据？陈娘子的为人我们都清楚，她才不会要你做这种事情！”
晴岚却反问：“绿英姑娘如何知晓内情？颂雨姑娘来的时候你并不在陈娘子身边，她对我说了什么，我最清楚不过！”
绿英迟疑了一下。那日她确实有事离开，其他在场的丫鬟也因为离得远，全然不记得陈秀锦是怎么吩咐晴岚的，更不知道该如何辩白。
晴岚对胡妙莲连磕几个头，诚恳地说：“胡娘子明鉴，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这段时间，公子只来过青萝斋几回便不再来，赏赐也少得可怜。陈娘子见您得宠，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十分气恼，这才逼迫奴婢犯下此等大错。”
信誓旦旦的声音落下，院内顿时安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