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路过道路崎岖曲折的山上人家,七大姑八大姨聚在村口,她们闲得没事,不是说西家女儿嫁个了有钱人,就是说东家儿子娶了个不要彩礼的便宜媳妇。

    “姜家的,你家女儿有男朋友了没,要不要我给她介绍一个。”

    “梅婆,我家姜莱还在读大学呢?不着急,哎哟,到点了,我要回家做饭,你们聊。”

    “要我说读什么大学,我家小钦初中毕业,现在都买上车了,不像姜家的二十好几了,还要问家里要钱,这光赔不赚的买卖,只有傻子才做。”

    “梅婆,你说的有点道理,隔壁李家的儿子不是大学生吗?有什么用,听说现在每个月才三千左右。”

    “这我知道,之前李家不是吹他们家子俊有大出息考上大学吗?现在啊,脸都不知道往哪放,逢人问,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啰。”

    “气死我了。”“谁又惹你生气了?”“还不是那些长舌妇,一天天吃饱了撑的,吃她们家大米了,整天盯着别人家的事,过得好,她们嫉妒得阴阳怪气,过得差,她们才开心,才吃得下饭。”

    “你管她们干什么?你过自己的,人啊要少生气,身体才能好。”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黎妹气得火冒三丈:“你要是有本事,我会那么辛苦吗?你就只顾着你的吃喝,家长里短的你管过吗?社保医保要我管,你爸妈吃喝拉撒要我管,孩子生病上学要我管,我欠你们家的吗?”

    “又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怎么,我说错了吗?你赚的那点钱够谁花?你赚的钱又有多少用在这个家?你花大几千,好几万的在自己身上,我累死累活做的钱就没剩过,全给你们姜家嚯嚯了。”

    “好,我没用,那怪谁,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你看你现在,活活像个疯婆子,你要是嫌命长,那就闹吧,闹个够。”

    大门重重砸上,黎妹坐在昏暗的大厅中抹眼泪,即使这样,她从来没有想过离婚,反正几十年都忍了,不差这下半辈子。

    姜莱从椅子上站起:“我要去拿快递,你们有快递吗?我帮你们拿。”“有,姜莱你顺便帮我们把垃圾倒了吧。”姜莱弱弱地应了一声:“好。”

    姜莱没想到垃圾有这么多,还好有十根手指头,一个指头勾一个,可以一次性拿完。

    姜莱不高,只有一米六的个头,十袋垃圾看起来不大,但是积攒起来的重量压得她的肩倾斜,短短的一分钟路,手指处的肉冒出一圈又一圈重重的红痕。

    下来的时间不好,没赶上趟,快递站正处于高锋期。

    人贴人,狭窄的空间内,空气稀薄,姜莱的脸颊渐渐浮出一抹红晕,本来就呼吸困难,门外的人还不停地往里挤,发根渗出的汗滑至下颔,衣服下面黏糊糊的,姜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离。

    “快递,已成功出库,你还有一个包裹未取的提示音将姜莱唤醒。”

    捧着快递上楼的姜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佛法无边,这座山不是她一个小小一米六的人可以挣脱的。

    宿舍内一片安静,舍友们都睡了,姜来小心翼翼地放下快递。

    上课像丧尸围城,所有人都往教学楼里面挤,唯一清醒的正常人——老师,在讲台上面一口涶沫一口水,底下这群丧尸中隐藏着几个正常人,但丧尸虎视耽耽,他们不敢冒头。

    姜莱埋头做着笔记,她害怕和老师对视,因为她没有能力知道老师是正常人还是丧尸?

    下课时间,浓密树叶下盖着的金色路灯亮起,有线耳机中的歌突然停止,姜莱拨出耳机,接听电话。

    “喂,妈。”“姜莱,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回家。”姜莱顿了下:“妈,我忙,你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钱够花吗?不要太省,该花就花,不够的话,妈这里还有。”

    昏暗无人的楼底,姜莱抚着嵌在墙面上的透明窗:“够的,妈,你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妈,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挂了。”

    手机屏幕的挂断键鲜红惹眼,姜莱没有按,是对面先挂的。

    姜莱是个很奇怪的人,她从来不会给爸妈打电话,她也不会接任何人的电话,她看见拨过来的电话就害怕,她不会骂人,不会拒绝,更不会往群里发消息,她是个胆小鬼,还是个爱哭包。

    天知道她恐惧世界的程度,她的泪流在伤口之上,直至溃烂腐败。

    “姜莱,你怎么回这么晚?”听到这句话,姜莱心脏处的小绿芽悄悄探出头来,在她觉得舍友在关心她的时候,看似残忍的话打碎她的幻想。

    “姜莱,小组作业明天就要交了,你做好没,我可不想被老师扣学分。”

    小绿芽还没有破土就枯萎。“还没有。”“那你快点做。”“好。”

    平板电脑上的肥皂剧发出巨响的巴掌声:“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三,我才是傅哥哥的未婚妻。”“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游戏的厮杀声震耳欲聋:“你他妈,上啊,这是什么脑残,快来个瑶。”“我去,对面是什么小学鸡吗?玩得跟坨屎一样。”

    姜莱被喧嚣隔离,她躲在黑暗的床帐下做作业,电脑的光映在她灰色的脸蛋上。

    周末是难得的安心日,姜莱缩在温暖的被子里,她睁眼盯着还没发光的天花板,她想就这样睡下去多好,没有作业,没有烦恼。

    “妈,你有什么事?”“姜莱啊,妈在你们学校附近的饭店,你出来一下,妈带你去吃饭。”

    姜莱忽觉梦中惊坐起:“妈,你说什么?你来了晨光市。”

    洗了个战斗嗽,姜莱冲出宿舍门,她的步伐轻快,透露着一丝欢欣。

    “怎么样?”“不错。”“妈,他们是谁?”黎妹拉着满脸疑惑的姜莱坐下:“吴文呀,这就是我女儿姜莱。”

    对面的吴文眼睛浑浊,笑意油腻,他身上的烟味熏得姜莱想吐。

    “姜莱,你好,我是吴文。”吴文色眯眯的目光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侵略感,姜莱忍着不适:“你好。”

    “姜莱,听说你是大学生,成绩一定很好吧。”“不好意思,我想去下洗手间。”“快点啊,我等你。”

    这里,姜莱是一刻也不想呆,黎妹追上去拉住姜莱:“姜莱,你懂不懂礼貌?”“妈,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姜莱,你别看这小文年纪轻轻,他可是大老板,你要是和他结婚,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妈在村里也可以抬起头威一威。”

    姜莱不可置信地盯着黎妹:“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不知道我还没有毕业?”

    “又不是让你现在结婚,你们先交交朋友。”

    “妈,你整天都说自己是劳碌命,谁在逼你吗?有这时间你就不能歇歇吗?为什么你要想着让我结婚?”

    “你不懂,我的任务就是看着你结婚生子,趁妈年轻还能给你带带孩子。”

    心中的暴躁炸至大脑,姜莱大吼道:“够了!妈,你除了感动自己外,谁会在意?”

    “姜莱,你竟然发牌气,你从来不会发牌气的。”不怪黎妹惊讶,在她印象里,姜莱是个没有牌气的人。

    “没有牌气?姜莱觉得自己在什么时候会生气呢?可能在她觉得自己不被爱,或者,感觉不到爱的时候。”

    “姜莱,你跟妈回去,别让小文等久了。”姜莱甩开黎妹的手:“妈,我不会回去的,我也不会结婚生孩子。”

    黎妹气愤地甩了姜莱一巴掌:“姜莱,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不管你的成绩好坏,不干扰你的任何选择,我什么都让你自己做主,现在我只要求你做一件事,结婚生子,有那么难吗?”

    看着面目狰狞的黎妹,姜莱觉得自己真是天大的笑话。

    姜莱对陌生的黎妹很失望,她可怜,可悲,却死不悔改,眼角滑落一滴泪,姜莱转身离开。“姜莱,你给我回来。”

    姜莱没有牌气,对外人唯唯诺诺,百依百顺,可她的坏牌气都留给了生她的妈妈,姜莱爱黎妹,这是不容置疑,可向黎妹发牌气的她宛如罪人,可这一切是为什么呢?又是为了什么呢?

    姜莱不知不觉走到了公园,心头的失落压得她快疯了,看着三角帐,她竟然产生了想找一个人当树洞的冲动。

    苏小满迎上来:“欢迎光临。”姜莱吓了一大跳,手不知道往哪放。

    看出她的拘谨,游忆意温柔地递给姜莱一个苹果:“吃了苹果,心情会变好哟。”

    游忆意的笑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姜莱觉得人也没那么可怕嘛:“谢谢。”

    姜莱没彻底回神之际,游忆意凑近苏小满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苏小满不明白游忆意的用意,但她还是冲出了三角帐。

    “妹妹,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你的烦恼。”

    姜莱虽然克服了对陌生人的恐惧,可从小定型的性格,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倾诉对她来说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姜莱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低垂的头,她不肯说,游忆意也不想强求。

    这些年,游忆意的来访者不少,她们当中有很多像姜莱一样的人,如果要用一个词来代表她们的话,游忆意愿称她们叫——受累者下的被压迫者。

    受累者把受益者惯得四肢不勤,被他们当成免费的使唤工具,可她们还是屁颠屁颠的追上去热脸贴冷屁股,她们幻想受益者体会到她那如微尘般的存在,她们自然可怜,但更可悲的是她们这个受累者对指挥者,受益者存有愧疚。

    受益者高高在上,站在他们有利的位置,受害者姿态低下,也站在对他们有利的位置,这才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可谁能改变呢?她们听不见,甚至还企图迫害下一个受害者。

    被压迫者坚持清醒,可清醒是最大的原罪,一旦她们输给了受累者,那活着就变成最大的痛苦,而清醒的活着则是无穷的悔与恨,这,便是可笑的真理?

    “姐,我买回来了。”“好,辛苦你了,点上蜡烛吧。”

    “妹妹,祝你生日快乐,许个愿吧,你会心想事成的。”

    苏小满进来的那一刻,姜莱看见了蛋糕,可她不敢有一丝的妄想,妄想这蛋糕是送给她的,猛地听到游忆意的话,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偷偷地红了眼睛。

    “这真的是送给我的吗?姜莱不确定地试探道。”

    “哎呀,蜡烛都烧完了,你就别犹豫了,快许愿吧,苏小满这急牌气,推着姜莱就往前走。”

    游忆意给姜莱一个确定的点头:“许愿吧。”姜莱心中的疑惑消失,她终于闭上双眼许下愿望。

    苏小满拍起手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睁开双眼的瞬间,姜莱的眼睛不可控地流下两行眼泪,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泪水是感动与喜悦。

    游忆意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她一脸欣慰地看着这两个笑靥如花的姑娘。

    苏小满重重合上手掌:“吹蜡烛啰。”蜡烛熄灭,许下的愿望会飞上湛蓝的天空。

    在这个生日愿望之前,姜莱觉得没有爱也没关系,一个人孤独的活在世界中心,永远不会有人理解她,了解她并爱她,她想就这样守着自己破碎的心脏孤独终老吧,可现在,她推翻自己已定的结论。

    原来,比起家人若即若离的爱,陌生人的关心才最致命。

    “姜莱。”吴文捧着一束玫瑰拦住姜莱的去路。

    姜莱无比的烦恼,自从那天后,她好像被吴文缠上了。

    “吴先生,我想我说得很清楚,那天的相亲我事先并不知情,我还没有交男朋友结婚的打算,你不要再白费功夫了。”

    吴文仿佛听不懂人话:“姜莱,不要那么快拒绝嘛,跟我在一起,难道有什么不好吗?我给你时间想一想。”

    “不用,请你不要再骚扰我,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吴文的脸色像吃了一垞粑粑一样,要不是看在姜莱漂亮的份上,他真想甩脸走人。

    “姜莱,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想清楚了,你再来找我。”

    姜莱三步并作一步跑,她真的不想看见这个贼眉鼠眼精。

    站在旁边观望的安雅突然蹦出来:“你好,你是姜莱的什么人?”

    吴文很自信,他认为姜莱一定会回来找他的,他有钱有貌,就想找个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当女朋友,所以他厚着脸皮:“我是她未来的男朋友,你又是谁?”

    安雅咬紧后槽牙:“长得漂亮就是会勾引人,姜莱那张冷冰冰的死鱼脸,竟然钓了条黄金鳖,她可看清楚了,吴文手上的表,那可是名牌,真不知道姜莱走了什么狗屎运。”

    “姜莱男朋友,我是姜莱的室友,我叫安雅。”

    吴文赏了安雅一个正眼:“这姜莱的室友,还算有点眼力见。”

    “那个安什么?”“安雅。”“好,安雅,你能帮我个小忙吗?”

    “当然可以。”吴文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私人号,你回去加一加,我有事我会通知你的。”

    安雅拿着名片喜不自胜:“姜莱男朋友,你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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