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真的!做生意最讲究的可不就是诚信吗?”

    看着许子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他沉吟片刻,最后咬咬牙说道:“行!我就信你一回!  这布料,就按市价给你!”

    许子衿目的达到,也不再纠缠,付了钱后,便带着布料回到了扎纸店。

    她将布料仔细地裁剪、缝制,为一个个表情各异的小纸人儿换上了新衣裳。

    在做小衣服的时候,她丝带刻意加了丝带和轻质的布料,只要有一点儿风,衣服便会随风摆动,更加栩栩如生。

    许子衿看着焕然一新的纸人,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一步,是不是应该再加大宣传……”她喃喃自语,目光投向了热闹的街市。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街道上,行人渐渐稀少。

    虽然现在元景恪的热度很高,但是他确实是个实打实的富家公子,不是什么卖唱卖曲儿的艺人,按他的行事风格,也鲜少在公众面前露面,为人处事低调,这就意味着热度总有下降甚至消失的一天。

    就像现代的艺人,只要不营业,总会被大众渐渐淡忘,进而不断有新的人取代。

    看来她应该准备着手拓展一点其他的业务。

    元景恪背着行囊路过许氏扎纸铺的时候,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自他们上次分别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路过她的店。期间不是没有想过要来看看,甚至无时无刻都在想。

    但是他心中总有些不安,和贺知礼的事情事情没有解决,即便两人见面了,不过是图增两人的烦恼。

    一步步地靠近,心跳也不自觉地加速。他深呼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色,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但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到女孩儿忙碌的身影时,脚顿时像被灌了铅一般,根本无法挪动半步。

    店里没有点灯,也许是忙忘记了。夕阳透过窗子打在她的脸上,在她周围撒下点点碎金。一头乌黑的瀑布垂在身侧,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小小的阴翳。

    她正全神贯注地用画笔在一个小纸人的脸上描着什么。

    她脸上的神情,像他小时候在书中读过的不死鸟。

    有如神鸟般,美丽,聪慧,坚韧,强大。

    在描绘小人的眼睛的时候,许子衿似有所感,抬起头来,往店外望去,但除了依稀跑过的几个小孩外,什么也没有。

    这是这一批的最后一个小人,她本打算描完就关店回家,但不知怎的,今晚怎么也瞄不好。于是索性便放下画笔,“算了,明天再画你吧!”

    许子衿举起那个小人,对他说道,继而把它收进了抽屉里。

    等她能看到自己家的小茅房时,却突然觉得有些违和。

    对了,这个点亮着的,应该是厨房的灯才对。

    她一直在家吃晚饭,虽然最近也挣了些钱,但要还债,后期还要修整店铺,还有成本费,因此手头并不能盈余出来多少。

    许母还是十分节约,按平日里来说,这个点应该是在厨房忙碌着,但现在却是从正屋传来光亮。

    她总觉得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一边想着,脚下一边开始跑起来跑。

    她左脚刚踏进家门,便看到了胡贵生带着两个壮汉坐在桌子旁。

    “哟,许老板回来了?我们可恭候多时了。”

    是了,今天是三月之期的最后一天。

    许母站在房间的一角,有些畏手畏脚的样子,见到许子衿进门,立刻迎了上来,目光中满是担忧。

    夜色已深了,风铃轻响,许子衿没有搭腔,房间内一片寂静,只剩下胡贵生有些不耐烦地敲击着桌子的声音。

    指头关节一下下地敲打着桌子,犹如敲打在人心上,略微急促而有力,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胡贵生身后还站着两个壮汉,都是穿着粗布衣裳,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短褂,手中握着一根木棍。

    “许小姐,不是我为难你,当日可是你自己说的,三个月内必定还清,如今三月期限已到,这钱,今天总该还了吧?”

    胡贵生说话时,音量不高,字里行间却带着狠意。

    许母的手不自觉的攥紧她的衣袖,许子衿安慰性的拍了拍她,接着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清明,毫不退缩:“自然,银两已经准备好了,今日便还你。”

    胡贵生闻言,眉头一挑,屁股没有挪动,但一脚抬起来踩在凳子上,冷笑道:“准备好了?那现在就拿出来吧。”

    许子衿没有再说话,转身向屋内走去,步伐不急不缓,面色也相当从容。

    过了一会儿,她从屋内抱出一个木箱,箱身沉重,掩不住里面的响声。许子衿把箱子放在桌子上,单手扶着箱子,另一只手轻轻打开。

    箱中,银光闪闪。从一锭锭的元宝到一颗颗碎银子,堆成了一座小山。

    胡贵生愣了一下,眼神中难掩惊讶,他身后的两个壮汉也面面相觑。

    “愣着干嘛?清点一下啊。”胡贵生对着身后的两人说道。

    其实倒也用不着清点,干他们这行的,倒是每天都在和钱打交道。按他多年收债的经验来看,这银子九成九是够的。

    段点三个月时间内,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子竟然能够筹集到如此巨额的银两。

    他原本是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把她卖去花楼的,他来时甚至还打听了一下,听闻元家公子去了城南郊外,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正是他下手的好时机。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把钱给凑齐了。

    他盯着两人清点完银两,脸上的冷笑渐渐凝固,轻轻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看不出来,许姑娘竟有如此能耐。”

    他顿了顿,语气不像之前那样凶恶。

    许子衿淡淡一笑,“既然答应了偿还,我自然不会逃避。”

    胡贵生沉默了一瞬,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说道:“既然银子都已备齐,那便没什么事了。”

    他当着许子衿的面把借条撕毁。

    他转身走向大门,在即将跨出门槛的一刻,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停下脚步转身对她说道:“许小姐,不,许老板,要是别人欠了你钱,可以找我啊。你阿娘应当也同你说过,这镇上没有我要不回来的债。”

    许子衿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许子衿才打算去锁门。

    外面的天黑沉沉的,但云层还是没有遮盖住月亮。

    她抬头望着天。

    突然有一种从深渊中窥见天光的错觉。

    —

    城南郊外。

    春日的清晨微风徐徐,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阳光透过厚厚云层灌下来,照耀着远处的山脉。

    元景恪要找的村子位于郊外,只有几户人家零零散散地坐落在山脚下。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有几户人家看上去像是没住人,院落周围都被荒草覆盖。

    “请问,附近是否有一户姓葛的人家?”元景恪叫住了一个扛着锄头的老波。

    一路走来,这已经是他第三遍问这个问题了。

    村中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有一两个村民从自家田间走过。

    老伯摆摆手,似乎很忙的样子,正要往前走。

    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说道:“姓葛的没有,倒是有一户姓格的人家,三年前搬过来的。”

    元景恪像是突然抓到了一丝希望,赶紧问道:“请问他家在何处?”

    “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就是。那户人家的房子更破些,很好认。”

    匆匆忙忙道了谢,元景恪便径直往他说的方向赶去。

    村里的房屋大多陈旧,屋顶覆盖着破旧的茅草,墙体斑驳,但眼前这一家确实符合老伯所说的“更破旧些。”

    元景恪站在篱笆外瞧了瞧,门前的庭院里,几只鸡鸭正在啄食着地上的虫草,院角一株老槐树早已开始吐绿,枝条上挂满了些许新生的嫩芽。

    除此之外,院子里什么也没有。

    “请问有人在家吗?”

    连喊了两遍,终于走出来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非常常见的粗布衣裳,上面还打了几个补丁。皮肤呈小麦色,但并不显得黝黑,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眉宇之间隐隐有一股正气。

    “你是?”

    他上下打量着元景恪,问道。

    “我是金鹊镇上……”

    “砰!”

    元景恪话还未说完,对方便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元景恪愣在原地,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从来只有他给别人吃闭门羹的份。

    他说了什么冒犯对方的话?

    不应该啊,他方才约等于什么都没说。

    他仔细想了想,他话里唯一的信息也就是“金鹊镇”这三个字了。

    那人既然如此抵触这个地方,看来他应该是找对人了。

    元景恪勉强找了一处台阶坐下,微尘在阳光的照射下隐约可见,飘浮在空中,四处都弥漫着一股荒凉沉寂的味道。

    —

    许子衿趴在柜台上,用毛笔在账本上圈圈画画。

    之前赚的钱都还了债,所剩不多的钱去买了做纸扎要用的纸,眼下这些钱只够买些颜料,但纸人的骨架还需要些竹子。

    “看来,得去找李木匠商量商量了……”许子衿坐直身子,起身走向门外。

    听魏不州说,金鹊镇上做扎纸匠,就没有不认识他的。大伙儿的竹子基本上都是从他那儿进购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找李木匠,在此之前,她所用的竹子,要么是自家种的,要么是之前阿爹剩在仓库里的,如今二者都所剩无几。

    许子衿沿着坑坑洼洼的小路,一路走到李木匠的铺子。

    木屑的清香混着淡淡的桐油味,让人心旷神怡。

    李木匠正埋头刨木,汗珠顺着鬓角滑落,一刀一刀地,干净利落。

    “李师傅,忙着呢?”许子衿笑盈盈地打了声招呼。

    李木匠抬起头,见是许子衿,神情有些躲闪:“哟,是许老板啊。”

    许子衿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想先订购一批竹子,工钱日后结算。

    李木匠搓了搓手,面露难色:“许老板,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最近……”

    他眼神飘忽,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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