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云推门进来准备洗漱物品和早膳时,余绾还在被窝睡得香甜。

    室内银炭燃了一夜,如今只有即将烧尽的几块银炭还在紫铜炉中冒着猩红的热火,却依旧温暖如初。

    室内熏了鹅梨帐中香,味道不浓反而淡淡的,萦绕在鼻尖,仿佛能够静心凝神。

    小丫鬟们端着放置衣裳的托盘,洗脸盆,牙刷子以及早膳。鱼贯而进。

    小丫鬟用火钳取出已经燃尽的给碳木,又重新加了新的银炭,烧红的火烛跳跃着,轻轻发出‘啪’地声音,恰到好处的热气源源不断的弥漫室内。

    巧云挑开罗帐的同时,喊了一声“小姐。”

    余绾有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动了动身子,软腰酸痛不已,她把衾被又往掖了掖,听到外面时不时传来的嘈杂动静,闭着眼睛有些被打扰得不耐烦:“让她们先下去吧,我想再睡会。”

    余绾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第一次醒来时,她实在困得很,便很快入睡了,如今清醒了,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被单都换了新的。

    想起昨夜的事,她小脸淡淡染上了些红晕,她手抓紧衾被,伸手揉了揉腰,在心里把萧骆惟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才稍稍好受些。

    余绾用了早膳,她心里记挂着昨夜萧骆惟的话,可嬷嬷不是想出丞相府便能出的,如今还没到约定的日子,自然也就见不到她。

    余绾也没闲着,她想着或许也可以从她父亲那里下手,所以下午便回了趟余府。

    余老爷在正堂里和小夫人逗儿子玩,听闻余绾回来了,他手里正转动的拨浪鼓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不耐烦。

    小夫人倒是没什么变化,她接过余老爷手里的拨浪鼓,继续晃动,逗着儿子玩,随意道:“老爷,大小姐回来了,你去见见她吧。”

    余老爷皱了皱眉,像是想起什么,他最后去了前院。

    见到余绾,他脸上浮现一抹不待见:“怎么回来了?”

    “不让我进去坐坐?”余绾今日穿着素色马面裙,上罩青花大袄,外面披了一件枫叶红的暖绒披风,因为冬日里寒冷,她的鼻尖冻的红红的,看起来娇俏又惹人怜爱。

    她环顾四周,院子里原本的梅花换成了桂花,梅花是她母亲喜欢的,而桂花应该是小夫人喜欢的吧。

    她收回视线,继续道:“今日来,是有些事想问您。”

    余老爷刚想拂袖转身离去,转念又想到最近坊间都在谈论萧世子没有死的消息,无情拒绝的话到嘴边,他生生打了个弯,没什么情绪道:“进来说罢。”

    余绾跟着他进了屋,屋内暖和如纯,不远处的火炉上坐着热茶,咕噜噜冒着热气。

    余绾把暖绒披风脱下来,巧云伸手接过,这时有丫鬟给余绾倒了一杯热茶,茶水氤氲,缕缕雾气往上丝丝飘着。

    余老爷坐在正堂,他见余绾似乎比上次来时,脸色红润了些,脸也圆润了些,想必是过得极好的。

    他道:“说罢,什么事?”

    “关于我母亲的。”余绾抱着银线祥云滚边罩手炉,她眼睛紧紧盯着余老爷,道:“听闻我母亲与您成婚前,您已经有了心悦的女子?”

    “一派胡言。”余老爷已经把茶盏端到了嘴边,闻言,他重重放下茶盏,发出“砰”的一声,脸上似乎带着温怒:“你打来听来的?”

    余绾轻描淡写道:“有人这么说,我也就这么顺嘴一问,没有便没有吧。”

    余老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突然冷哼一声:“倒是你母亲,生意场上人人夸赞的女老板,她倒是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人。”

    “什么意思?”余绾很少听余老爷提起自己的母亲,就连整个余府的人都很少提起,所以,很多消息余绾并不知道。

    “她接触的人可比我多,你母亲当年可谓是众多男子心悦的女子。”说到这,余老爷流露些许恨意,“告诉你也无妨,你一直因为我续弦而耿耿于怀,而不知你母亲,挺着大肚子也要和男子单独谈生意。”

    说到这,余绾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她盯着余老爷的眼神渐渐露出些许寒意。

    “其中与她交往最频繁的便是韩侍郎,一位身居要职的大人,竟然经常与一个商户之女谈生意,真是可笑。”

    虽然室内燃了银炭,余绾却觉得身心冰凉,“你怀疑她,所以就纳了小夫人”

    余老爷见余绾脸色微冷,对他敌意颇深,便解释道:“与这件事无关。”

    “谈生意便是谈生意,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你自己心胸狭隘。”顿了顿,余绾又道:“若是韩侍郎当年真的有意于母亲,那也只是一厢情愿。”

    “你说的对,当年确实韩侍郎对你母亲是一厢情愿。”余老爷冷笑一声,“我早就猜到了,半年前,恐怕就是他在背后捅刀子,才导致我们余家败落。

    若不是因为侯府来提亲,要余绾去侯府冲喜,帮助他们渡过了难关,如今怎能安然度日。

    余绾并不想打草惊蛇,聊到这儿,她便点到为止,既不会惹人怀疑,也得到了一些消息。

    余绾出了余府,她没回候府她反而去找了萧骆惟。

    不凑巧的是萧骆惟此时不再府上,听小厮说,昨日从萧骆惟出去便没有见过他。

    余绾道了声'打扰了',便回了侯府。

    只是在路上遇到了韩侍郎。

    “姑娘,我家大人,韩侍郎有事要和你说。”

    余绾坐在马车里,正闭目养神,如今初冬的天气,她却犯了困。马车突然停下,她听到外面小厮的声音,皱了皱眉。

    韩侍郎,怎么会找到她。

    余绾和韩侍郎去了离这最近的酒楼,俩人去了阁楼,找了个偏僻寂静的位子。

    不过余绾没有摘下帷帽。

    韩侍郎要了一些果子和茶,他望着余绾,仿佛要透过那层面纱,看清楚里面的人,他突然开口问道:“姑娘昨日可是去过醉春楼。”

    余绾没回答他,她端起茶,隔着一层面纱,浅浅抿了一口,茶香四溢,但她却没心情品尝:“大人有事但说无妨。”

    韩侍郎见余绾态度有些冷漠,也没有生气,继续和声和气问道:“是这样,我想知道,你可是侯府世子妃?”

    余绾惊讶,因为紧张,她脊背挺得很直,她不露声色道:“大人若只是问我这些,那我们便没必要谈下去了。”

    “等等。”韩侍郎笑了下,“我看到你从余府出来想必便是那位嫁给世子冲喜的余夫人了”。

    余绾不可否置。

    “余夫人不必恐慌,我只是想问一下,你可认识贺余风贺大人。”

    余绾握着帕子的手骤然收紧,她小脸染上一抹慌张,随后惊讶不已,他问这些做什么,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

    “我没什么恶意,只是看到你从贺大人住处出来,所以便想问问,若是不方便说,也无妨。”

    “认识,不过我今日是有些事找他罢了。”余绾手心居然冒起了冷汗,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道:“大人可是有事?”

    “没什么,只是我曾经与你母亲是好友,便想着来看看你,以前因为抽不开身,如今清闲下来,想着来看看你。”

    余绾似乎很惊讶,又意外:“大人竟与我母亲认识?”

    “你母亲在商场上游刃有余,因缘巧合下才遇到的。”韩侍郎喝了一口茶,道:“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

    余绾欲言又止,半晌道:“我是为了我夫君的事找他的。毕竟我们都认定我夫君还活着,所以就想拜托他能够帮我找找夫君。”

    “这样啊。”韩侍郎笑道:“相信萧世子一定会回来的,说来也奇怪,之前我送给贺大人一位美人,他便帮我做了一件事,夫人何不效仿?”

    余绾强颜欢笑,她突然觉得还好带着维帽,否则一定会被看穿,她平静道:“多谢大人,我记下了。”

    余绾出了阁楼,她坐在马车上,笔直的背脊终于放松似得弯下来,她额上出了冷汗,回到侯府,余绾总觉得心神不宁。

    便让巧云跑了一趟萧骆惟的去处,说晚上有要事相商。

    余绾用了晚膳,等到她眼皮子上下打架也没等到萧骆惟。

    “小姐,你先休息罢,想必是贺大人有事耽搁了。”

    余绾点了点头,室内熏着鹅梨帐中香,她喜欢这个味道,她脱了外衣躺进暖烘烘的衾被里。

    她脑海中回忆着今日韩侍郎的话,难不成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余绾想着,突然便不困了。

    她突然感到口渴,起身,走到梨木圆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这时敲门声响。

    余绾放下茶盏,警惕道:“谁?”

    “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余绾松了一口气,她开了门,寒气丝丝缕缕的缠绕着她。月光皎洁,银色月霜从后面洒到萧骆惟身上,烛光昏暗,他的一半侧脸隐藏在黑暗中。

    “怎么还不睡。”萧骆惟进了屋。

    “睡不着。”余绾坐在铺着羊绒毛毯地榻椅上,与他说了今日发生的事。

    她有些紧张地望着他,“韩侍郎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无事。”萧骆惟安抚她:“我最近有些事情要处理,若是有什么事,你便拿着腰牌去大理寺找卫寻。”

    余绾接过腰牌,她点头:“知道了。”

    俩人静默半晌,她突然想起前几日表姑娘的话,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对了,以后你若是恢复了身份了,你若是纳妾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须得与我说一声。”

    萧骆惟错愕的望着她:“纳妾?”

    余绾没回答,她视线飘忽不定,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多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留在侯府当个世子妃也不错。

    毕竟名利双收。

    萧骆惟皱眉道:“谁告诉你我要纳妾了。”

    “没什么。”余绾顿了顿,觉得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小心敏感了。

    她快速转移话题。

    余绾见他满身风霜,又想到他连日奔波,便心软道:“要不你今晚便睡这吧。但是前提说好,不许动手动脚。”

    余绾又抱了一床被子过来。

    她睡里面,萧骆惟睡外面。

    虽然旁边躺着一个男子,原本余绾以为睡不着,没想到居然很快入睡了。

    夜里醒来的时候,她不知何时滚到了萧骆惟的被窝,自己正窝在他怀里睡觉。

    夜深人静,她悄悄睁眼,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他身上暖烘烘的,余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小脸上渐渐爬上红晕。

    “醒了?”

    余绾动了动身子,抱怨道:“你抱我太紧了。”

    闻言,萧骆惟稍稍松开些,他道:“身子好些了吗?”

    “你别问了。”余绾咬了咬唇,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她感受到手心里的潮湿,便迅速收回手,道:“总之不许问。”

    余绾头皮有些发麻,又羞耻。

    昨夜他质问她的那句‘像针吗?’,她就后悔了,她不该挑衅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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