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一年四月初一,正是春风十里,花香草浓,鸟语婉转时。

    黄鹂鸟扇动莹黄的羽翼,轻盈的在林间穿梭,悦耳的歌喉更为密林增添一丝热闹。忽然,鸟儿似乎倦了,它几乎是俯冲着,落到下方晃动的马车上,站定后骄傲的挺起胸膛,引得马车周边的随从们一阵发笑。

    这时,车中人似乎有了反应,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伸出,毫不留情的赶走了歇脚的鸟儿。

    “公子是不喜这鸟儿?”随行护卫笑着撩起遮挡车窗的薄纱,看向带着斗笠与面纱的少年。

    “有些吵闹罢了。”少年的嗓音清冷如玉,好似冰川消融后那清澈的泉水,沁人心脾。阳光穿过薄纱,洒落在少年眉眼间,深邃而狭长的双眼微微上挑,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的映射下更显淡薄,像是有碎金流转其中。

    从眉眼便可看出这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护卫冷不丁对上着双眼,未免有些呆愣。

    “周将军,很晒。”少年微微撇眉,有些不满的看向手握薄纱的护卫。

    “抱,抱歉。”周烨回过神,赶忙将薄纱放下,重新掩盖少年的容颜。“不愧是花家人,这脸就把别人都比下去了……”他嘟囔着策马奔到了队伍前沿。

    车厢内,刚刚还宛如高岭之花的少年突然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她摊开手掌,飞快的展开一卷黄黄的纸条。

    那纸条约莫一指长,上面扭曲的用红墨写着几个字———‘大恩大德,来世做牛做马为报。’

    “……”好你个花絮影,亏我还以为你回心转意了。花谈月恶狠狠的将纸条揉碎,恨不得透过纸条将她哥大卸八块。

    天知道他们花家现在犯的可是欺君之罪。

    陵城花家,曾出过一位老祖,跟随开国帝王开辟江山,共建大商。

    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爱民如子,广结善缘,一度成为百姓的精神寄托,受万人敬仰,被开国帝王奉为国师。

    可惜,当大商国情稳定后,这位花家老祖便不顾帝王挽留,辞官回乡,从此隐居于陵城山林,不在问世。

    花家,从此便转为隐居世家。

    几十年过去,大商的帝王早已换了几代,花家的嫡系血脉一直隐居山林。

    而如今在位的是先帝的第三子屈云深,这位古怪的帝王在十日前下旨点名花家长子花絮影入宫担任国师,美名其曰不能浪费了花家的才能。

    花家家主虽有不愿,却无法违抗皇命,无奈接旨。

    随后,长子便失踪了。

    时间回到三天前,花家家主花泽与其妻柳慕坐在屋中对着长子留下的书信大眼瞪小眼。

    看着儿子书信里肝肠寸断的表达了自己一心向往江湖,怎能被宫墙围困的雄心壮志后。花泽气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简直胡闹!”

    “行了,就会发脾气,现在找根本来不及,内小子跑的向来快,指不定已经出城了。”柳夫人叹了口气,无奈的捏了捏眉心。“你生气也没有用,赶紧想想怎么办吧。”

    “气死我了,这混小子。”花泽一把撕了书信“我上哪找个跟他一样的人出来,这世上除了月儿哪还有……月儿……”

    夫妻俩同时回头,盯着刚踏入门抱着块桂花糕啃的花谈月。

    “干,干什么?”听说她哥跑了火速来看热闹的花谈月吓得又把脚缩了回去。

    不好,眼看事情不对,花谈月转身就跑。奈何她爹娘武功高强,一把将她拖入房中。

    ……

    “哈?让我去?”花谈月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面前期待的看着她的爹娘。“圣旨写的是长子,让落落去都比我符合。”

    “爹知道,可是落落才十岁啊。”花泽拽着自家女儿的手,语重心长的说“你和内个混小子是双生子,想当年,你哥翘课,你穿上你哥的衣服,没一个人发现你俩换人了,除了我和你娘谁还分的清你俩?到时候你多穿几个鞋垫,少站着,天王老子来了也分不清啊。”

    “爹爹,这要露馅了,就是欺君之罪……而且那是小时候。”花谈月有点无法抵挡她爹娘的美颜暴击。

    “委屈你了,闺女。等我们逮到内个混小子,立刻就让你们换回来。”柳夫人抹着眼泪,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能拖一天是一天嘛。”

    “……”花谈月向来受不了柳夫人委屈的眼神。“我去,我去还不行。”少女终究敌不过会撒娇的爹娘。

    于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少女,顶着晨光,告别依依不舍的父母,坐上了去往京城的马车。

    陵城与京城不远,但花谈月以自己经不起颠簸为由,要求车队边走边停,硬生生将三日的车程拖成了五日。

    花谈月现在只求这几天她哥能回心转意,毕竟到了京城便不能日日带着斗笠于面纱,到时候再换人可就麻烦了。

    然而,这一点祈求早已在纸条展开时被碾的烟消云散了。

    很明显,花絮影不仅没有任何悔改之心,而且还在外面待的好好的,现在指不定躲在某个犄角旮旯看着她进京呢。

    花谈月重重叹了一口气,所以作为报答,她特地选了个和她哥截然相反的性格,一想到换回身份后,花絮影就要苦苦维持这高岭之花的身份,花谈月就忍不住勾起一抹坏笑。

    忽然,马车猛地一震,马儿嘶鸣着踏着马蹄,引得马车一震剧烈晃动。

    花谈月收起笑容,站稳身子,警惕的从袖口抖落一只银簪,牢牢地握在手中。

    “小心!”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将花谈月从车中扯出,塞到自己身后。

    嗖嗖。几只泛着银光的箭擦着她的肩钉入墙中。

    “多谢。”花谈月眯了眯眼,看向挡在她身前的护卫。

    那护卫比她要高出一个头,宽肩细腰,将花谈月挡的严丝合缝,他舞动着宝剑,将空中射来的箭雨一一挑开。

    折断的箭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花谈月环顾四周,果然,数十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冒出,速度快的只留下一道道残影。

    “保护公子!”周烨大喊。

    挡在花谈月身前的护卫一剑刺穿刺客的心脏,滚烫的血液飞溅,在花谈月雪白的衣袍上绽开朵朵红梅。

    少女抿了抿唇,喉咙发紧。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冷静。’她飞快的安抚自己,一边紧紧跟着护卫的脚步。

    好在,那护卫武艺高强,在层层围攻下,那群刺客愣是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刀光剑影间,血肉纷飞。不一会儿,十多个刺客便死的死伤的伤,猩红的土壤足以说明战斗的惨烈。

    “撤!”不知从哪响起一声嘶吼,刺客们立即调转方向,窜入丛林。

    “嘶。公子你没受伤吧。”周烨拖着剑跑过来,一脸关切。

    “无碍。”花谈月整理了下一袍,淡淡道。

    “行,公子。咱们得抓紧赶路了。这帮该死的刺客,准是他们派来的。”周烨咬牙切齿的锤在马车上,引得马儿又是一声嘶鸣。

    “多谢。”花谈月看向站在一旁的护卫,再次道谢。

    “公子不必客气。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公子。”护卫笑了笑,伸出手“我扶公子上车。”

    一刻钟后,护卫们简单包扎了伤口,车队便再次启程,马车颠簸着向前冲去,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花谈月轻轻撩开薄纱,看向窗外策马奔腾的士兵。

    护卫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公子,照咱们的速度,今日酉时便可入关城。”

    “今日让公子受惊了,入了城,我们便寻一家酒楼给公子压压惊。”周烨驾着马跑过来插嘴。

    “嗯。”花谈月淡淡应声,放下薄纱,闭目养神。

    ……根本静不下来好嘛。

    她咬着唇,死死按住发抖的双手,欲哭无泪的靠着马车壁。

    吓死她了,天知道那群刺客冲过来的时候,她都已经把遗言想好了,自小被娇养起来的大小姐哪见过这种场面。

    ‘还好我裹得严实。花絮影,别让我抓住你。’花谈月愣愣的半瘫在车中,双目发直,心中只剩这一个念头。

    车队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而山林热闹的气氛并未被这场刺杀影响,黄鹂鸟快乐的张开翅膀,含着一片叶子在空中上下飞舞。

    然而好景不长,一阵强风席卷而来,将空中的小毛球吹了个跟头,一头向林间撞去。

    就在它撞上树干的那一刻,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它从空中一把捞起。

    “小笨蛋。”少年清澈的声音带着些许溺宠,他轻轻点了点小鸟的头,拿出它嘴中含的叶子。

    小鸟委屈的叽叽喳喳一通乱叫,最后一脑袋扎入他的衣领,使劲的往里钻去。

    少年顺势将树叶举起,几缕阳光透过树叶上的小洞洒落在少年琥珀色的眼眸上。

    绿油油的树叶被簪子扎出密密麻麻的小洞,组成两个大字‘你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忽然笑得前仰后合,良久,他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对不住了月儿,你就帮哥哥这一回吧~”

    这少年,正是离家出走的花家长子花絮影。

    “嗯。下一步该去哪呢?”少年戳了戳胸口鼓起的小包,将树叶塞入衣襟利落的跳下高高的树干。

    “鹂鹂,我带你去京城玩好不好,至于这些,会有人清理的吧~”花絮影笑了笑,头也不回的向远方走去。

    几个个时辰后,夜幕降临,一伙黑衣人马飞奔至此。

    “找到了,都在这。”为首的人大喊。

    “怎么样?”

    “头,头儿,全死了……一个活口没留。”

    “这……下手也太狠了。”他的同伴们低声惊呼道。

    “别碰他们!”骑着马的男人制止了他们的动作。“快回去禀告王爷,是毒杀。”

    说着,他小心的用脚将尸体翻了个面,月光洒落,映照出刺客乌黑的唇,以及腐烂的露出黑色骨头的半张脸。

    “好狠的毒……”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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