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快速和一个人熟起来的方式于她而言有二。

    其一是跟他们吃喝玩乐,酒过三巡,拥抱互诉衷肠,哭一场,笑一场感情自然突飞猛进。其二就是有利用价值,能帮对方做事。

    很显然,对于燕夏凖来说她只能做到第一条。

    就餐完毕,她顺势提议让燕夏凖带她去街上逛逛,美其名曰“刚回国,不熟悉”。

    “你之前可是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啊……”燕夏凖被岚聆挽着胳膊,并非他心甘情愿去逛街,而是对方威胁他,如果不随了她的愿,她就在街上摘掉他的帽子和眼镜,让他尝尝被粉丝的爱包围的感觉。

    “我生活的地方是贫民区,又不是繁华的街区……”她语气轻巧,从他的视角看不见此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小巧白皙的鼻尖。

    虽然如此说着,却怕他跑了似的,紧紧揽着他的胳膊,他想要抽离,她偏抱得更紧,往复拉车间,直到某些异常柔软的触感实在让他登时僵硬。

    懂事起,就不会有人这样靠近他,他亦不会去靠近别人,仅仅是这样的接触就让他心绪冗杂。以前Annz调笑他,说他这样的人如果以后踏入婚姻怎么办,和妻子“相敬如宾”吗?

    他当时什么反应来着,似乎嗤之以鼻,满不在意。

    应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常告诫他,一笔不能预算的买卖永远不会成为一笔好买卖,一个不能预算的爱情永远不会成为牢靠的爱情。

    他和母亲一样,学不会把任何东西都放在利益的天平上是价而沽。所以,她不能成为那个人光明正大的妻子,他不能成为那个人的好儿子。

    ……

    逛街对他来说实在无甚吸引力,满街与他无关的人在身边喧嚣往来,霓虹华彩,他拥有所见的一切,所见的一切也皆不属于他。

    可显然,他身边的人没有如此觉悟,东瞧西逛,对什么都很新鲜。

    路过一个买饭团的小摊车,是他以往绝不会光临的那种路边摊。

    摊主大叔身材壮实,“您想要什么口味的,鳗鱼饭团和牛肉的是招牌,包好吃……”见他们停下热情招揽。

    “麻烦大叔来个招牌鳗鱼饭团。”

    “你想要来一个吗?”

    “谢谢不……”

    “还是来一个吧,我请你。”她“已读乱回”打断他未出口的谢绝,付钱时一副慷慨凌然的样子仿佛施予了他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没在燕夏凖面前说刚才的十几盘菜每一盘都只有一点,鸡仔吃得都比这些多,扶着墙进餐厅,扶着墙出餐厅,她吃不习惯的食物实在无法啖饱口腹之欲。

    “再追加一个牛肉饭团!”

    “好嘞,稍等……”前面排着几位客人,让他有机会问出所想,“小姐刚才没有吃饱吗?”

    “可以这么理解,饿过肚子的人还是喜欢用五谷把自己结结实实的喂饱……”

    “饿肚子的滋味我感受过,实在不好受……”就像是有人把钢叉捅胃袋里,再翻搅不停,可肚子里空空如也,能被搅碎的只有渐趋薄弱的意志。

    “是厨子请假了吗?”她半玩味的随意回答,他应该不能理解她往日长年累月的饥一顿饱一顿,所以,有任何能吃饱的机会她都不会犹豫,直到饱的快要吐出来,用以填满身心的饥饿和恨意。

    大叔手脚伶俐,很快轮到他们,只是大叔卷饭团的功夫她就水灵灵的聊上了。

    “大叔,最近东京总是下雨,你做生意不方便吧……”

    “是这样的,太烦人了,下雨了就要收摊,食材第二天就不新鲜了,小本生意这样就难做了……”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话说听你的口音不是这里人吧,怎么来东京了啊……”

    “我家里是小县城的,本以为凭着一身力气能发展很好……”

    ……

    大叔的话匣子打开但是手上的动作没停,给他们包完饭团送他们离开时还遗憾于不能找个地方促膝长谈,“小姐,下次再来大叔这里给你打折……”。

    “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可真是可怕的人……”燕夏凖指节抵着太阳穴。

    “怎么会,我一个读书人能干什么呢。”她把饭团递给燕夏凖就迫不及待的剥油纸,“退一万步,如果我是可怕的人,燕少爷现在可就清白堪忧了。”

    “小姐可真幽默。”他的粉丝很多,喜欢他的女生也不少,他从来都是“距离产生美”,以至于遇到遇到调戏他也蛮无措的。

    “不幽默,实话实说罢了,坐实一下这可怕的名声似乎也不错。”日子过得清汤寡水,嘴巴上放肆点怎么了,但她内心无甚旎思。

    “嘶……”对于这样的话题他似乎无论怎么回答都不过是在“调戏人”与“被人调戏”之间反复横跳,绅士风度维持得很是艰难。名流淑女里可不会有这样的……女流氓。

    他好久没遇到过这种让人无能为力的泼皮无赖了,看似真诚满满但又实在漫不经心,强硬圆滑得让他……气笑了。但凡她正经点也不至于他的毒舌天赋无处发挥。

    对于自己超乎常人水平的外貌,他还是有较为清晰的认知,他某一瞬认真思考过如何将“别爱我,没结果”这句话以委婉的,不会令她伤心的方式说出。

    “唔……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她双颊鼓鼓的催促他,沿街边走边吃这种事情不符合他以往接受过的教育,可对上她殷切期待的眼神,也就不自觉应下。

    如果不答应她,她一定不会罢休,结果是既定且不可更改的。燕夏凖自暴自弃的咬一口饭团。

    味道竟然意外的好,与高级厨师做的找不出差别。

    “你刚才说的……”他犹疑片刻还是问出口。

    “啊?我说什么了?”对上她清澈带着疑惑的眼神,他呼吸一窒,她的眼形狭长,眼尾上挑出某种动物尾尖的弧度,她瞪圆眼睛时,亚麻色瞳仁里涌出的光芒铺满瞳孔,倒也显得几分纯良无辜。

    “我说过的话多了,你指那一句。”她的表情恢复常态时,翘起的嘴角又分明在揶揄:“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当真了吧”。

    “就是那句……”他猛然消音。

    燕夏凖:“……”

    “哈哈,你好像生气了诶……”果然啊,直球可腹黑,走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没有……”

    “就知道燕公子有容人雅量。”她主动给他架起高帽,让他脱不下这顶帽子。

    ……

    他跟在她身后走走停停。

    她似乎对街边小摊情有独钟,又停在一位老奶奶的红薯摊前久久伫立,不出所料,他今日收获『烤红薯+1』。

    对于她来说故乡不是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恰是冬日飘雪的夜里卖红薯的老太太,从不一样的角度看待这座城市,就会得到不同的切片,每个人的所拥有的切片纵横组合,构成这座流淌着欲望的城市——东京。

    从落日熔金到华灯初上只消几个思绪刹那。欲望构成的不夜城里不会有寂静的黑夜,夜晚正是终日劳碌之人的狂欢时刻。

    远远的,她看到广场大屏幕上衣着光鲜时尚的男模特,他满足女孩子的一切浪漫幻想,优雅矜贵,风度翩翩,代表着财阀数之不尽的财富。

    可这个人如今拎着烤红薯心情莫测的站在她身边,像是被迫沦落俗世的王子,她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那里有很多你的迷妹。”大屏幕下,很多潮流打扮的女生似乎在交换印有他形象的小卡应援扇之类的物品,简而言之就是他燕夏凖的周边。

    似乎嫌不够刺激,她拉着他去讨要无料的小卡,“世界上最好的燕夏凖后援会”成员的会长妹子扎着双马尾,圆脸十分可爱。

    “你的眼光真的很好呢,这张柄美出了新高度,这一期的杂志封面夏凖创了人气新高……”

    “是呢,如果能见到他本人就好了,我一定会幸福到晕过去……”另一位女生做西子捧心状。

    她悄悄拉住燕夏凖的手,小指骚挠他的掌心,示意他:听到了吗,说你呢。

    他不挣开,这不代表他心甘情愿被拉着,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之间的突飞猛进他还没做好心里准备,换言之也就是没有建立起用来防御的屏障,她就这样以近乎蛮横无理的姿态越来越接近他。

    在这样的场合,在这样粉丝浓度过高的地方,如果被路人认出来会相当难脱身,事后他的经纪人会焦头烂额。

    他也就默许了她的所为,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惜,有的人天生便是视线的焦点。即使遮住了眉眼,天生衣架子般的身材和矜贵的气质也使他鹤立鸡群。

    “诶,这位是……他有点像……”另一位粉丝向即使努力降低存在感,也依然显眼的燕夏凖投去疑惑的目光。

    “哦,他啊,不就是……”她意有所指的抬头看向大屏幕。

    呦,屏幕上的燕公子又换了新一季定制成衣。

    燕夏凖抓紧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乱说,他一旦开口声音就暴露了,轻摇她的手暗示她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不会令人起疑的事。

    他大概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多么像撒娇。

    “他是我男朋友哦,造型眼熟吗,他是燕少爷的粉丝哦。”

    “这身高……”迷妹依旧疑惑。

    “鞋垫。”她信口胡诌。

    “这气质……”对方不死心。

    “装的。”

    无能为力,不能辩解的“男朋友”从未如此心如死灰,在今天这一个晚上,他接连失去身与心的“清白”。

    “噢噢,这样啊……”那位后援会粉头子露出心领神会的祝福表情,“他一定非常喜欢燕夏凖,这身衣服看着就很有他的风格。”

    “是这样,他和你们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毕竟大家共同的愿望就是向全世界安利燕少爷的美好。”她照例回答的漫不经心又无比真诚。

    燕夏凖避开逐渐围上来的女生,拉着岚聆远离人群,以及那块巨大的显示着他的身影的屏幕。

    “不好意思,下次再聊,我男朋友对我占有欲实在太强了……”她明显感觉她说完之后燕夏凖拉她手腕的力度加了几分。

    如果不是在人群中,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女孩子,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她可能早就被燕夏凖毒舌到体无完肤,接着被毒打一顿装进麻袋,扔进海里了吧。

    “哈哈哈哈……”她的笑声贯耳,让燕夏凖拉着她的脚步一顿,接着陡然加快。

    远离人群后,他如蒙大赦,人群从未如此让他芒刺在背。

    夜风忽急,不再温柔醉人,他逆风加快步伐,宽沿的帽子如断线的风筝掉落,露出一头浅金色的发,闪烁了众人的眼。

    “诶,那不是……”如果粉丝之前对他的身份存疑,此刻再认不出自己的偶像就可以蹲在墙角自我反思了。

    “好像是……”

    他俩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惊恐,还能怎么办:跑!

    这样跑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只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的目光,成为明天时尚圈内的头版头条新闻。

    她在燕夏凖疑惑的目光中在一串摊位前停下脚步。

    “用一下你的钱包,快点。”

    时间不允许他多想,把自己价值不菲的钱包递给她。

    打开一看纸币不多,但每张都是最大面值,堪称人形自走ATM机。

    掏出所有纸币,拍在摊位前,“几位叔婶,那边那几位女孩子拜托你们招待了,费用在这里,大家分一下。”

    摊主不明所以,但送上门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纷纷拿出摊上最好的东西拦下跑来的女孩子,只需几瞬,两人再无踪迹可觅。

    她牵起燕夏凖隐入小巷,藏在灯光不及之处,人的眼睛会追逐动态之物,越跑目标越明显。

    她自认为体力不错,额角也因这场追逐战沁出细汗,面庞透薄红。

    小巷拐角之狭窄仅容一人,燕夏凖挺拔颀长,身量小不到哪里去,这大大缩减了两人间的间隙。

    冷静下来之后气息交错,衣边鬓角的暗香浮动让两人都心不在焉,暗巷奔命他收起常戴的墨镜,以至于她抬头,正对上他在黑暗中也耀烨的眸子,毫无遮拦。

    两人在巷子里跌跌撞撞,互相搀扶,他揽着她,她扯着他的衣服,实在是暧昧不清。

    她的目光穿过他的肩膀,向窄巷外延伸,越过低矮的民房商铺,还能够看到燕夏凖在大厦屏幕上的模糊身影。此时此刻,她的口袋里还装着他的小卡。

    “呐,燕公子,我现在是不是相当于怀里抱一个,手里拿着一个,不远处还能看到一个了?”

    她一开口,便是在他耳边絮语,不是恋人,胜似恋人的亲密。

    暖息热气和低哑柔软的声音如蛇般盘旋在他耳廓打转,牵起一抹热意窜入后颈,涌上头皮,化作麻痒炸开。

    身后的墙壁使他退无可退,他俯视她的脸,却觉得自己无比柔小可欺,是因为自己在她某种小小的倒影,还是因为她不加掩饰的势在必得,她将他视为自己股掌之物的侵略感,让他也不堪直视。

    可他有底气直视任何人。

    ……

    这一场较量谁先移开目光便是认输,目光的较量并不是王八对绿豆,大眼对小眼的死瞪着。

    是无声的拉扯掐丝。

    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从他的鼻梁游移,到唇瓣上打转盘旋,又毫不犹豫的下移。

    “够了……”他伸手盖住她的眼,才得以喘息般抚上不争气的耳垂和后颈。她的目光,让他心慌,莫名其妙,毫无征兆,心脏鼓动得频率不寻常,蔓延出丝丝缕缕的难耐,灌满四肢百骸,让他难受。

    她的呼吸温热,扑在他掌心,加剧某种旎旖,不明的气氛如热流将他包裹,失掉力气去挣脱。

    大少爷什么的就是太矜持,还是得她推波助澜。

    她的目光不移,覆上他的手背,控制他的手掌,移下她的眼睫,经过面颊,路过唇瓣时,她张口,舔舐轻咬。

    她成功了,看到他灼目的眸子里某种光碎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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