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枫楠一听他这个语调就来气,“你这什么态度?孩子回来你不高兴?非要让人离家出走你就开心?”

    “那是我逼她走的?我就说了两句她自己就不回来了。”

    “合着与你无关是吧?”白枫楠蹩着眉,眼睛瞪得溜圆,“我告诉你江万山,江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你也不是只有江辰一个姑娘,她走了一个月你有没有去看过她?没有看过有没有给她发过消息?”

    “你大女儿一个星期之前过的几岁生日你知不知道?盛家媳妇赵嫣和她儿子盛煜都知道你大女儿十七岁生日,你怎么好意思觉得与你无关!”

    这回轮到江万山没话说,这个五官和江祈有七分相似,被岁月柔化棱角后依然能看出年少帅气的男人皱着眉。

    有后悔吗?

    或许吧。

    白枫楠头发被盘起来,垂下来几缕细发,不难看出来江祈遗传了她爸妈最好的容貌基因。

    怒火冲上头,白枫楠脸变得通红,连着脖子也是,江万山一抬眼就看见她这样的状态。

    那个驰骋职场,宠辱不惊,不靠家族白手起家的大老板登时吓得过去拍老婆的背,“你先冷静下来。”

    白枫楠甩开他的手,“我不冷静,我姑娘出什么事就都怪你!她要想不开我也怪你!”

    “好好,怪我怪我,”江万山虽然还皱着眉,但对她说话的语气却温柔不少,“辰辰去倒杯水。”

    “江万山,你当年不也是不想跟你爸一样去学音乐吗?你爸就是让你多个爱好你都不肯,即使你爸的公司跟你现在做得差不多你也还是什么都不靠他,”

    “你不觉得江祈跟你很像吗?她不想走你给她布置好的路,不想进职场,也不想当什么大老板,她就想好好学音乐,让人以音乐来认识她,”

    “江祈选的路是你就算当做爱好也要放弃的,但是她和你本质也没什么区别,”

    白枫楠眼睛变得通红,硬生生地忍者眼眶里的眼泪,“你爸给你建议,那也仅仅只是建议而已你都不听,那你觉得你江万山的女儿会甘愿听你给她布置的人生吗?”

    “……”

    屋里坐在床上江祈眼前已经变得模糊了,她脑海里重复播放那句“让人以音乐认识她。”

    这个想法从来没跟白枫楠说过,但她的妈妈还是猜到了。

    或许在某个下午,她妈妈看到了自己在擦吉他……

    或许在某个晚上,她妈妈来送牛奶的时候看到自己在写歌词……

    或许在某个时候,她妈妈看到她用手机做歌曲……

    或许……或许……

    江祈把头低下来,双腿分开,手肘就支在腿上,抱着脑袋不停抓头发。

    死死咬着下嘴唇不肯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腿上忽然有一片湿热,后知后觉是自己的眼泪。

    梳好的低马尾被抓地零散,一缕一缕的头发不停垂落下来。

    她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想砸东西,想跑……

    这个姿势让她喘不过气,面前忽然多了一杯热水,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空洞地看着江辰。

    “你先喝点水吧,我给你把门关上。”

    江祈伸手去接那杯水,手却抖得怎么都拿不住。

    水还没喝上就洒了小半杯,江祈跟自己置气一般左手死死捏着拿着水杯的右手,移到自己跟前猛喝一大口。

    看她好些了江辰才拿起杯子走出去关上门,把水杯放在桌子上跟白枫楠说:“妈,先送姐姐回去吧,她情绪有点失控了。”

    白枫楠慌了神,几乎是甩门扑倒江祈身边的,“你现在怎么样?”

    “我……我没事。”

    她伸手把江祈垂下来的头发挽在耳后,抹去脸上的眼泪,“是因为爸爸吗?”

    “不是,”江祈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几口气,“我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让人以音乐认识我,最近……最近有了点方向之后也没跟你说过。”

    知道她不是因为江万山才情绪失控白枫楠安心了不少,眼里也闪了泪光。

    她笑着想“江祈这爱哭的性格多半是随她了”,又一边说:“因为我是妈妈,所以我有读心术。”

    *

    这场争论虽然让江万山有些动摇,可固执己见太久太久,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白枫楠先是带江祈去了趟医院,医生说是有轻微的心理疾病,但整体还是比较乐观的,吃点安神药及时和心理医生沟通,慢慢缓解就会好。

    江祈加了医生的微信就被白枫楠送回了家,这个晚上白枫楠就坐在她卧室里的沙包上。

    她支着脑袋静静看着进入睡眠的江祈,眼睛忽然酸涩,鼻子慢慢不透气。

    白枫楠安静起身,动作很轻地推开阳台的门,从包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之后冒出一团白烟。

    和江万山结婚以后她就很少抽烟了,他俩总是互相劝对方戒掉,但自己又很难做到。

    眼前是高楼,是还灯火通明的不夜城。

    自从江祈来到南松上初中之后,她就隐隐发现江祈有点惧怕江万山,当时还没怎么放在心上,一是自己总要出差,很忙,二是江祈从小学音乐的时候只要学会一首歌就给他们讲听,而江万山不喜欢总是皱着眉,也是从那个时候江祈就怕他,不跟他亲近。

    总以为这就是小事,可到初二才发现她以为的小事好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白枫楠发现之后也跟江万山说过,让他对江祈的管教适当放松一些,不要事事都按照他的意思来,毕竟他自己连自己爸爸的建议都不肯听,又怎么要求江祈听他的。

    两人为这件事不知道吵过多少次,每次吵完之后的半个月江万山会好些,但时间一过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既然江万山不肯松口,那只好从长计议,厚积薄发。

    因此对于江祈也更上心,从各种方面以各种形式告诉她“你想做的妈妈都支持”。

    呼出一口烟遮住了视线,或许是烟的缘故,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这根烟并没有让她的情绪平静下来,反而脑海里冒出江祈小时候的画面。

    那个时候江祈真是被宠在手心里的,江万山是家里的老大,当时她出生的时候她爷爷把自己多年的好朋友盛老爷子请来一起摆了宴席。

    当时不知道来了多少圈子里的大人物,江万山和白枫楠本想用两人的姓名给孩子取名字,想了半天觉得玙合适。

    纯洁如玉。

    但江老爷子觉得不好,当年江家的事业逐渐走下路,白枫楠就是那时候怀上的,作为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衣食无忧,就去了寺庙求家里平安顺遂,渡过难关。

    说来也巧,江祈出生后家里的事业就逐渐回温,如破冰迎春。

    江老爷子就觉得江祈是他们祈求来的,来保江家无忧的,既然如此,就算“玙”有美玉一说,那也是玉石,便有绊脚的意思,所以用了“祈”。

    那时候谁都宠她,不仅江家,就是盛家也喜欢这个小姑娘,就养成她敢想敢做,无时不快乐的开心果。

    盛老爷子和江老爷子是相差十岁的忘年交,是江老爷子创业路上的引领者。

    在这之前江老爷子喜欢研究音乐,喜欢各种乐器,创业的项目也围绕这个开了个娱乐集团。

    自己想让大儿子多个兴趣,却总吃闭门羹,不想大孙女却一点就通。

    她喜欢吉他,江老爷子就教她吉他。

    江祈记性好,昨天爷爷弹的曲子第二天她就能弹出个七七八八,学会了就谈给白枫楠和江万山听。

    弹完了还总笑着摇他们的手求一句夸奖。

    *

    白枫楠的心跟着那些一片片的记忆抽痛,她有时候真的很难把曾经那个欢乐似公主的女孩和现在这个沉默麻木的江祈联系在一起。

    但这怨得了谁?

    江万山吗?

    对,也不对,他有错,但也不能说全错,他给江祈布置好路子也只是希望江祈少走弯路。

    错呢?错在方式,错在他把江祈当成了下属,而不是女儿。

    一根烟抽完,白枫楠还想再去拿第二根,掏出烟盒抽出一支还没叼在嘴里就停止了动作,又把烟放回去。

    她摁开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01:35/

    白枫楠叹了口气,轻手轻脚打开阳台门,慢慢地坐回沙包上,支着脑袋睡着了。

    江祈这个晚上睡得不好,大半的时间处于半梦半醒,就这样的睡眠质量还在断断续续做梦。

    一会是自己身处一片高树林,遮天蔽日,脚下是泥潭,让她动弹不得。

    一会又是黑白灰的西方巨大城堡,周围围着比人还高的围栏。

    到凌晨,江祈总是忽然剧烈喘气,半分钟之后得到短暂安宁,过后又是如此。

    接连的梦境持续到早晨六点,或许是潜意识作祟,不再做梦了。

    她醒来的时候白枫楠还在睡,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走到冰箱前面拿了瓶冰水。

    平时情绪起伏太大的时候总要喝冰水,以至于冰箱有一个隔层全是矿泉水。

    冷水下肚,浑浑噩噩的状态倒是好了不少,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这样情绪失控了。

    她自己察觉到自己不正常是在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发现自己失控的时候双手会发抖,会想要扯头发。

    那时候她在努力克制,失控也只是偶尔爆发,高一开学之后很少再犯了,以至于她以为自己痊愈了。

    江祈走到客厅旁边的大阳台,天边已经渐渐泛起鱼肚白,火红的光圈时隐时现。

    街道上陆续熄灭路灯,早餐摊主骑着三轮车停在小区门口,不一会面前就围了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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