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思韫(yun,第四声)觉得自己在做梦,好像还是个噩梦。

    梦里的她也在一架飞机上,夜已漆黑,透过舷窗的玻璃,隐隐看到了一张妆容精致的熟悉面孔,眉眼间是陌生的憔悴和疲惫,她是从米国乘最快的红眼航班飞回海城,去看望自己昏迷不醒的哥哥。

    2027年年底,海城突然出现了一个手段极其残忍的杀人犯,已连续犯下两起重大命案,她哥是海城中心城区刑警支队的队长,负责追查此案的相关线索,却因不明原因下班后重度一氧化碳中毒,已昏迷多日。

    她哥在出事前,还给她打过视屏电话,电话里劝她回国。她当时只觉得哥哥思想落后大男子主义,瞧不上她的工作。而之后,那短短一分钟的通话,字字句句,都成了戳进海马体里的鱼刺。

    “吃午饭了吗?今天吃的什么?”

    “哥,我的时薪很贵的,昨天为了一个并购项目只睡了3个小时。就1分钟,你有事说事。”

    “那么拼命干什么啊,还是回来吧,家里房子车子都准备好了,你想嫁人做个富太太还是想进公司做个女强人,随你,不比你在纽约做牛马强。”

    “还有30秒。”

    “别挂别挂,哎,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就想问问你,你初中认识的那个网友叫西西还是什么的,后来还有联系了吗?”

    “你说Cicie?上了高中后就没联系了,我要开会了,先挂了。”

    再接到家里的电话,竟是父母泣不成声的哭诉。

    “你哥那天说好不加班,下班后去老宅拿个东西就回家吃饭,结果……”

    结果等来的却是哥哥一氧化碳中毒的噩耗。

    随之而来的是海城警察对Cicie相关消息的进一步问询。

    原来Cicie中文名叫元茜,早在12年前因抑郁症复发而跳海自杀,而哥哥出事前一直在追查的正是元茜的相关信息。

    凶手难道与元茜有关?

    元茜为什么会跳海?凶手是为了复仇而来吗?

    哥哥是掌握了什么线索才被杀人犯盯上的吗?

    被空姐温柔推醒的那一刻詹思韫的脸上一片冰冷潮湿,“詹小姐,我们已平安落地海城国际机场,您是有哪里不舒服吗?”空姐一边体贴地给这位青春可人的头等舱客人递上了纸巾和水,一边心想这么漂亮的小妹妹一个人坐国际长途,家里人也真是放心,小姑娘都吓哭了。

    “没有没有,谢谢。”醒来时,詹思韫只觉得恍如隔世,梦境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和往常的噩梦般随着醒来消失,反而历历在目。

    她记得那个红眼航班的座位布局,记得空姐递过来的热可可和纸巾,也记得隔壁座位的好心人曾轻轻拍着背安慰无声流泪的自己。

    10000的短信提示音突然响起,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亲爱的朋友,欢迎你来到海城……”,詹思韫方才松了一口气,今天是2012年8月21日,自己不过是一个还在为申请大学而奔波的高中生,正值青春最好的时候,和噩梦里的2027年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阳光慷慨又散漫地铺在海城国际机场的角角落落,梦里走不出的梅雨季一定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虽然笃信不过是噩梦,看到出关口那个穿着卡通T恤剪着小平头,夸张挥着手臂的高个男生,詹思韫还是忍不住奔过去给了她哥一个紧紧的拥抱。

    詹思行反倒是有点吃惊,要知道妹妹进入青春期后一向走女王路线,那叫一个冷若冰霜翻脸无情,这待遇多久没有了。

    恍惚中他突然反应过来,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妹妹:“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受伤了吗?我就知道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就应该让我陪你一起……”

    “Stop!哥,你怎么这么唠叨,没受伤,谁敢欺负我这个柔道黑带,过几天你不就去米国了,飞来飞去地折腾,一个人拉高了全球的碳排放。”詹思韫眨了眨有些酸痛的眼睛,故意嫌弃道。

    “看你来接我的份儿上,也就有那么一点点想你吧。”说完甩了甩挑染的黑紫长发,踩着小短靴,哼着小曲径直往停车场走去。

    詹思行拿过行李,看着妹妹高傲的背影,摇了摇头,笑着跟了上去,“詹思韫,看在你这么想我的份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未来三年你要是想我的话,地铁10号线一路向北,一个小时就能看到我了。”

    “你什么意思?”詹思韫看着她哥卖关子的样子有种不好的预感。

    “詹家要出第一个人民警察了,我考上海城警官学院了。没想到吧,是不是好消息哈哈哈哈?”詹思行笑得一脸得意。

    “爸妈不是给你都安排好了富二代专属败家子镀金路线吗?去米国读预科然后大学申请管理专业,你当警察爸妈能同意?再说了,就你这个去密室都得躲在我后面的胆子,还能当警察?你撞得哪门子邪?”

    刚刚噩梦里的那股潮湿寒意似乎又卷土重来,她哥一个平平无奇好逸恶劳的富二代怎么突然有了当警察这样的雄心壮志,难道那个梦是所谓的预知梦?

    “都说了我只是有幽闭恐惧症,不是胆小好嘛!詹思韫,你这个世俗的精英主义者是不会懂我们理想主义者的坚持,以前我是没有机会,以后,我想做一个好人。”詹思行一脸大义凛然,说完敬了一个非常不标准的礼。“而且老詹和关律师都被我说服了,与其在米国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不如好好接受国家的管教。”

    懂了,她哥是被香港电影洗了脑,中二少年有了英雄梦,就好像孙悟空拿到了金箍棒,总要大闹天宫做一回盖世英雄,区别就是人家孙行者是有真本事,她哥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中二少年有的只是少年人的特产,茂密的头发和像头发一样茂密又易脱落的理想。

    詹思韫上下打量了下她哥,冷静下来,她哥这个牛性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爸妈估计也是觉得与其在米国惹是生非,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比较安心 。

    看到她哥的车的那一刻,詹思韫又一次震惊了,“你不是一心想着拿到驾照后让老詹送你一台兰博基尼Spyder吗?这么买了辆马自达CX5?”

    戳到痛点了,詹思行叹了口气:“老詹说哪有警察开跑车的,既然决定要当警察,就应该选他,”嘟嘟,车灯闪了闪,“低调还耐撞。”

    姜还是老的辣,老詹的阳谋都没能让她哥放弃,詹思韫彻底成了闭嘴葫芦,决定还是从长计议。

    今天是詹思韫从某偏远海岛回国后的第三天,为了升学镀金,她参加了某个国际志愿者救助海龟志愿的项目,熬了整整30天没有网络的日子,终于不用再花钱在沙滩上捡垃圾,在烈日下帮海龟蛋搬家了。本以为回到海城后,可以好好享受升入高中前最后的快乐时光,不曾想,她又开始做噩梦了,而飞机上的噩梦只是一个开端。

    “连续做梦通常与植物神经紊乱、生活压力大、睡眠质量差等原因有关,需要根据不同的病因进行治疗……海城精神卫生中心拥有全国领先的精神医学科,欢迎问诊咨询。”

    看着搜索网站的第一个结果,詹思韫眼皮跳了跳,扔开了手机,“不靠谱。”她开始望着房间天花板上的天使壁画发呆,已经是凌晨1点,明明身体困得不行,精神却好像在跳迪斯科,室内白檀雪松的香氛味道清新温和,可却缓解不了心中的焦虑,忍不住又拿起手机,翻了翻聊天记录,暑假后给Cicie发的消息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水花,转头翻了翻微博,却是有新的消息。

    点开最新的评论,不出意料看到了自己最兢兢业业的头号黑粉的身影。

    冷酷的詹宝贝的小海龟合影自拍出现了狂傲玄爷的评论:“黑黢黢的(乌龟表情)。”

    说谁?谁黑?自己可是天天认真涂三遍防晒裹得和阿拉伯人差不多,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詹思韫从来有仇必报,当即回复:“ 没有你的心黑(白眼表情)。”

    这个黑粉从她注册账号以来,每条微博必评论,每条评论都又狂又傲,一言难尽。虽然知道不遭人妒是庸才,詹思韫却自诩没有左宗棠的宰相肚,经常和这个狂傲玄爷在评论区吵得不可开交,有了关注的粉丝以后,偶尔也让粉丝下场保护正主,却不曾想这个玄爷战斗力惊人,以一当百,粉丝竟也不是他的对手。

    詹思韫自此发誓,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个玄爷体验一下亲吻大地的滋味。

    没想到这个机会来的这么快。

    作为敌人,詹思韫秉着知己知彼的战略心态,偷偷围观了一下黑粉的暑假动态,在众多冲浪攀岩健身的秀肌肉的背影照之外,他发了一张装帧华丽,设计典雅独特的浅蓝色背景的纸。

    巧了,她书桌上躺了张一模一样的。

    更巧的是,她突然知道去哪里找Cici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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