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用的是巢湖鼍龙之皮,轻易是砍不破的。”

    陈伍路生气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什么考验应变能力,分明是想让他们万柳山庄多一点弟子晋级。打不过大师兄,就想这种方法来投机取巧,真是好深的心机。”“耍再多手段有何用,都不如凭真功夫。”“大师兄,到时候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就是就是。”

    众弟子七嘴八舌围过来,方行书面不改色道:“如此有血性有力气,不如就去扎马步半个时辰,挥剑三百下吧。”

    “大师兄!我们骑了十天的马,都还没缓过来呢!”

    “那正好,十天未练,招式有所生疏,都去院子修炼吧。”

    众人惨叫。

    沈依依刚踏进门,就被众人团团围住:“小师妹,你看大师兄,我们还没喘口气就让我们练剑,太可怕了!”

    沈依依笑:“爹爹走之前说了,大师兄的命令就是爹爹的命令,你们要是不听,我回头告诉爹去~”

    陈伍路哀叹:“哎~女大不中留啊,还没嫁过去呢,就一心向着大师兄了。哎!!!小师妹别动手!!轻点轻点!!”

    阿秋又一次夜探江家,被江辛发现,逃了出来。

    她一路跑到郊外荒野,才靠着树停了下来,催动内力疗伤。万大娘教的疗伤方式,让她多年无成的内力在这几天竟有精进,也可能与西城给她的大还丹有关系。她调息过后,顿觉体内气息通畅,耳清目明。

    此时,金乌跃出江面,细柳扶风,花香四溢,一片粲然之色,阿秋心下微动,突然很想见一个人。

    少年人,想见什么人,便去见了。

    云无期兮风有止,思多端兮谁能理?

    少年人,上一刻还沉浸在无能为力的失落中,下一刻却满心雀跃满目怀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你不往,我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不成调的歌散在空中,惊扰了飞鸟,也惊扰了方行书。

    方行书皱眉,拂去肩头的花瓣,仰头:“姑娘,请自重。”

    阿秋飞入小院,走到方行书面前:“知好色而慕少艾,人之常情也。我对公子一见倾心,再见如故,不知如何自处。公子若有意,请收下这束花吧。”

    方行书握紧名城挡住递过来的花:“姑娘若再靠近,休怪在下无礼。”

    “你若不喜欢花,那中意何物?下次我带给你?”

    沈依依端着早点出现在院门口,看着阿秋伸出魔爪步步紧逼方行书。

    一时之间三人大眼瞪小眼。

    阿秋打破了这份安静,抬手打招呼:“早上好,大力姑娘。”

    关小麦打着哈欠,从花园山石中走出,只听一阵怒吼,连忙闪身又躲回去。两道身影飞速从眼前闪过,复归宁静。关小麦半响才挠着头,睡眼惺忪地看着前方想:我这是睡眠不足出现幻觉了吗?

    阿秋被沈依依追着绕了大半个试剑苑,引得无数弟子跑来看热闹。

    阿秋被花挡着视线,又不舍得扔,只能大喊:“大力姑娘,你别追我了!”

    沈依依气得满脸涨红:“有种你别跑!”

    “我不跑你就要打我!你打人太痛了!!”

    “好,你停下,我不打你。”

    “那你说话算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阿秋停下,眨巴着眼睛盯着沈依依。

    沈依依一个挥臂,一块石头急速弹射,狠狠砸上了阿秋的屁股。阿秋痛得“嗷”了一声:“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沈依依怒吼:“我又不是君子!”

    阿秋狼狈地躲着沈依依的“暗器”,飞身上了房顶,见着围墙就踩着拼命朝上奔去,不知不觉便闯进了万柳山庄深处,一幢三层小楼的院子。

    阿秋跳上院墙的那一刻,有两人从左右窜出。

    沈依依震惊,停下脚步想要阻止阿秋,为时已晚。阿秋浑然不觉,埋头苦奔。两人杀到近处,她才一个惊觉,猛地转身,硬生生将自己身体拗成一个扭曲的姿势,堪堪踢向一人,又借力向小楼冲去。

    小楼中人听着外面的动静,披着裘皮大衣出来。刚走出房门,便看到满天花瓣向他扑来。阿秋冲入楼中,闪避不及,一把搂过他的腰。

    漫天的花雨,转着圈圈的二人。

    一齐撞到床沿,倒入床榻之中。

    帷帐之中,花雨之下,床榻之上。

    阿秋和江丰羽。

    两名侍卫一把将阿秋架起。

    江丰羽吃痛,轻叫了一声。原是阿秋腕间的手串与他颈间的金器勾在了一起,阿秋被一把拉开时,顺带着将江丰羽猛地一扯。

    阿秋挣扎着往前送了一下手,让江丰羽能喘口气,无奈她整个人被左右两人死死摁住,只能单手抖动着试图甩开联结。其中一人见状,上前一把扯断阿秋的手串。

    丁零当啷掉了一地。

    “喂!”

    阿秋瞪大眼睛,看着那一地碎珠,冲江丰羽扬了扬下巴:“让一让。”

    江丰羽揉着脖颈,听话地走开。

    阿秋收回手,一掌向后,直冲身后之人肋下。

    擒住阿秋的侍卫吃痛松手,立刻抽出后背的刀,另一名侍卫也拔剑相向。二人成合围之势在房间内将阿秋逼入角落。

    阿秋顺手抽出脚边放置的卷轴,运力震出几卷长长的纸面。卷轴散乱纵横交错,刀客剑客几下便将纸面斩落,隐在纸后的轴随即飞来,带着力道直击二人要害。二人见状,转兵器回挡,刀客用刀背卸掉木轴的冲力,几个转圈,猛地将木轴击了回去,直接插入墙中。下一刻,剑客挑剑刺来,阿秋一脚踏在插入墙中的木轴上,飞身上梁企图冲出屋外。二人立刻紧跟,一上一下又将其合围。说是合围,更像是驱赶,二人将敞开的大门露在阿秋眼前,却紧紧护住了江丰羽。

    此时刀客身后,江丰羽探出头来,蜡黄崎岖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盈着笑意看着阿秋。阿秋思索片刻,从善如流出了房间。飞身下楼的瞬间,屋内二人如离弦之箭冲了出来,一个亮出了刀刃,一个拔去了剑鞘,杀意汹汹而来,直指阿秋的咽喉和小腹。

    终于亮真招了。

    阿秋拿着卷轴,不退反进,左右交手直攻向二人。横劈斜削直刺,招招直击二人要害,却无杀意,点到即止。剑客恼怒,剑法愈加凌厉。长剑晃动,如毒蛇吐信,步步紧逼,青光闪闪。阿秋再机敏应变,双方夹击之下,左肩还是被划破了一条长口,登时鲜血淋漓。此时卷轴也被削地只剩半截。

    两名侍卫武功很强,招式套招式,环环相扣。尤其剑客,快剑频出,令人眼花缭乱。

    阿秋拼尽全力反击躲闪之余,发现身边是一小片竹园,她催动内力,伸手拧转,生生拧断了一竿竹子,与剑客缠斗在一起。

    初时挥着硕大梢头的竹子,颇不顺手,难以抵挡剑客的攻击,竹子被削去许多枝节。渐渐地,在剑客的快攻中,阿秋慢慢有了自己的节奏,一进一退张弛有度,一根竹子硬是在剑光之中被磨出了长枪的形状,也扫出了一片生路。剑客久攻不下,愈加焦躁,剑法稍有停滞。阿秋攥紧竹子,意与力齐发,猛然一击。

    当啷。

    剑客的剑被打落在地。

    刀客双目精光暴涨,手持单刀呼啸而去。阿秋早有防备,回竿里缩,几步踏空飞身上墙。方才所站之处,瞬间飞石碎砾。

    好内力!

    刀客的目光也紧紧盯着她,却带着与剑客截然不同的感觉。阿秋感受到了与西城对战时的压迫感,也愈加专注。

    剑客出剑。

    阿秋回身对招,但她知道,杀招藏在剑客的后头。然而她的实力,对付剑客已很吃力。接下来该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接连打落剑客的招式,不出意外看到了刀光逼近,可是她来不及。不够快,不够强,所以她才屡战屡败。

    她努力瞪大眼睛,想要抵挡住刀的攻击。

    一道身影挡在了她前面。

    刀客瞪大眼睛,猛地一个回身,将攻势击在了竹园,瞬间一阵炸响,竹子簌簌作响,倒了一大片。

    江丰羽转过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眼波流转,透着狡黠的笑意,低声对阿秋说:“我救了你,带我走。”

    两名侍卫上前,江丰羽看着他们:“申时,抱朴道观门口。若现在追过来,今日休想再找到我。”

    剑客和刀客硬生生停下脚步,互相看了一眼,转身向反方向飞去。

    阿秋没有方向,江丰羽也没有方向,两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跑。跑过荒野,跑过溪河,跑过山林。

    “你叫什么名字?”

    “何门何派?”

    “来参加试剑大会吗?”

    “为什么会闯进我的院子?”

    “有人指使你来杀我吗?”

    “还是要把我绑架走威胁我爹爹?”

    江丰羽紧紧搂住阿秋的肩颈,在颠簸中讲话讲地断断续续。阿秋脖子下挂着一圈红绳,红绳上系着一块绿色的石头,时不时跟随阳光闪动,闪入江丰羽眼底,莫得让他想到她被两名护院弄断的手链。

    阿秋将他放下:“不是你让我带你走的吗?”

    江丰羽笑得眯起了眼睛:“我叫江丰羽。”

    阿秋不由瞪大眼睛——她在万柳山庄探了多日都毫无线索,现在这人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已经把她带出来了?她不由地仔细打量起这个人——面色蜡黄,唇厚鼻塌,除了一双眼睛还算灵动,其他实在不敢恭维——要不是江鸣声的儿子,也没人会重金买他的命吧。阿秋想到这点,不由心虚,转头就走:“我叫阿秋。”

    “你就是阿秋!”江丰羽笑盈盈地追上她的脚步,“你就是那个阿秋!”

    阿秋点点头,并不搭话。

    穿过一条挂满紫藤的山崖小路,阿秋头上身上已经落满了各色花朵。江丰羽将落在路边的花收集起来,跑到阿秋身后,伸着手一朵一朵地往她头上放。阿秋回头看他,他便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看风景。

    “方才你抱着一大束花,是给谁的?”

    “那些花真好看,你是在这儿摘的吗?可以带我去你摘花的地方看看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江丰羽手脚不停,双眼不停,嘴巴也不停,整个山涧只回荡着他的声音,把阿秋都问烦了。

    “外界都传你体弱多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你爹无人见过你,这是真的吗?”

    江丰羽眨了眨眼睛。

    “虽然吧……长成这样……皮下三寸皆白骨……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话可不适合从她嘴里讲出来,毕竟她方才还在追着方行书跑。“多出门……兴许大家见惯不怪……就没人悬赏……”她讲了半天也没讲明白,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丧气地闭上嘴巴。

    阿秋摇摇头,转身要走,却被江丰羽拉住。

    光的倒影在水波的荡漾之下,流动在山壁,也流动在江丰羽的脸上。江丰羽眼睛里闪动着光,勾起嘴角,将手放到耳后,喃喃道:“你是第一个……”

    阿秋没问他,什么第一个,因为她脑子一片空白。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揭下人皮面具,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野有蔓草。

    颜如舜华。

    春日的山林,灼灼桃花,涓涓细流,燕语莺啼婉转动听。

    阿秋长出一口气,结束内力的修炼,肩头那道长长的剑伤已经开始愈合,不足挂齿。她清了清伤口,便看到面前巨石上沉睡的江丰羽。

    西斜的日光铺满水面,也给江丰羽铺上一层薄薄的霞锦。波光粼粼,映着那只靠近水面的手也闪着动人的光。阿秋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蓉面柳叶眉,双鬓如云颜如玉,柳夭桃艳不胜春。就像大娘和小娘说的,真正的美人,一眼就能夺走人的魂魄。

    方行书也很好看,但他的美貌与江丰羽完全不同,英气逼人,熠熠生辉。阿秋想到那日初见,他的目光自下而上,像这波光一般照亮了她的心,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林间枝叶晃动,簌簌作响。

    江丰羽打了个寒颤,抱紧身体,一个转身,却向溪水倒去。

    阿秋接住了他。

    江丰羽的身体冰凉,阿秋的身体火热。

    江丰羽忍不住往她身上靠过去,还未清醒,就弯起眉眼笑:“阿秋大侠,你救了我。”

    阿秋呼吸一滞,有片刻的恍惚,将他扶稳,却被他紧紧反抱住手臂:“阿秋大侠,我和方行书,哪个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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