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缘浅没有取猴王的性命,万物有灵,生长到这个岁数,还得了山灵气息,属实不易。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在猴王的一声声惨叫中拔猴王毛拔了半宿。

    这世界的生灵终究是有些不同之处,猴王毛也勉强能算得上灵物,当然,也有几分折腾猴的心思在里面。

    顺便敲诈了猴王一堆果子,路缘浅抱着毛茸茸在猴王和猴群充满敬畏的目光下回了路宅。

    猴王能拿到的果子自然不是什么孬货,叫不上名字的野果子个个又大又甜,口感也不尽相同。

    路缘浅把毛茸茸带回去,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扒拉着毛茸茸看看是个什么品种,毛茸茸身上还带着几道比较狰狞的伤口,她在扒拉的时候免不了沾染一手的血气。

    路缘浅皱着眉,顺手就把这玩意儿给治了。

    这毛茸茸立耳尖嘴,腹毛雪白,身后缀着几乎比身子还长的毛绒绒大尾巴。

    这种类型的路缘浅脑海里没几个对得上的,她又捏着毛茸茸的嘴筒子看了看,脸型瘦削得很,应该是个狐狸崽子。

    不算笨,皮毛还算不错。

    得了,养着吧,也当是这院子里的趣味了。

    夜露深重,路缘浅在山上忙完(拔猴王毛)(薅猴王果子),时间也差不多快到十二点了,出发前还有些蝉鸣鸟叫的深林此时也没了声音。

    先前下午也不过睡了短短四个小时多点,现下路缘浅尤觉困倦,她换了身衣物,此时也没个洗浴条件,干脆还是用清洁术清理了一通,又睡了过去。

    一旁,一双毛茸茸的小爪子伸出来,在半空中摩擦了半晌,自掌中落下了些闪着微光的粉末。

    -

    路缘浅感受到一阵光,不由得睁开了双眼。

    眼前一片无边无际的雾海,她悬浮在雾海之中,柔和的光线包围着她。

    路缘浅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半空上,一时有些新奇地打量着四周。

    她本无梦,原以为这个世界也没什么能制造梦境的道法,没曾想却在着穷乡僻壤里见到了。

    她伸手碰了白茫茫的雾气,那雾气迅速消散,又在稍远处慢慢汇聚,形成一团新的雾气。

    没什么灵气,似乎只是团普通的雾气罢了。

    路缘浅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索性就在原地打起坐来。

    像这种梦境,实际上有些类似于“幻境”,与梦中人心中的念想所结合,变成梦中人所期望的美梦。

    梦境主人也能借此看清梦中人的欲望。

    只可惜,路缘浅并不在受控制所列罢了。

    过了一段时间,梦境仍旧不见有几分变化,路缘浅老神在在地坐在原地,似乎完全不关心周围的环境。

    突地,梦境中产生了一丝变动,周围雾气迅速四散开,露出一条道路。

    更加浓重的雾气裹挟着中央的灵物出现在路口,灵物踏出一步,雾气朝外逸散,又很快聚拢在它身上。

    这灵物就这么一步一步,轻轻巧巧地到了路缘浅面前。

    它身形高大,周身皆弥漫着厚重的雾气,将小小的路缘浅笼罩在了影子里。

    路缘浅此时才像察觉到一般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看向身前的巨物,脸上也不见几分惊讶,只是视线上下打量了灵物一番,在它立着的尖耳,突出的吻部,厚实的胸部毛发上停留了几息,才慢悠悠开口:“原来你真的是狐狸啊。”

    狐狸微微张嘴,声音清越又优雅,只是带着丝郁闷:“……我看不到你的欲望。”

    路缘浅不答。

    狐狸围着路缘浅转了几圈,毛茸茸的毛发掺杂着雾气,似是不经意间便勾在了路缘浅身上。

    它又坐定在路缘浅身前,声音更郁闷了:“为什么?还是看不到。”

    路缘浅抬指一点,一丝道法自她指尖泄露,那蕴含着天外之境法则的恐怖气息只是泄露了一瞬,狐狸便炸了毛,迅速朝外退了好几步,眨眼间便离了上百米远。

    路缘浅抬眼看向狐狸,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啧,跑什么。”

    她勾起一抹笑,“不是要看我的欲望吗。”

    指尖的道法被她灌入梦境,霎那间,天地异变!狂风大作,远远缀在天边的一片雾海也化作了阴沉得几乎能滴水的乌云,遥遥挂在天边。

    一声巨响响起,很快,乌云也被赶来的雷光照亮了半边轮廓。仅仅是下一瞬,暴雨与狂风相伴而来,一丝与路缘浅的道法截然不同的灵力穿透了整片天空!

    路缘浅微一挑眉,眼波流转间倒是想出了关键处。

    原先她以为这方的天道任她胡来,倒也不尽然。

    只是那山灵虽是难得,但可交换一二闲暇日子,天道也就忍了。她方才放出的一丝道法让天道察觉到了危险,若是不管,后果就不是祂所能承担的了!

    是以,这才出手加以管制,只是未曾想到路缘浅道法如此霸道,竟和天道对上也不落下风。

    狐狸看傻了眼。

    它这梦境之术虽说不算上等,但也不是个地摊货,如此情景却是第一次见!

    那丝截然不同的灵力中蕴含了本土天道的法则之力,与路缘浅放出来的道法两两相撞,转眼间便在这雷鸣电闪之地过上了数百回合。

    它身为梦境的主人,竟然完全看不清这两道灵力的轨迹,甚至在它们相撞的地方,梦境似乎快要崩溃了。

    狐狸浑身的雾气早已赶上去支援,不多时,梦境竟被撞了个千疮百孔,像碎裂的瓷器一般,裂口处都透着别样的光。

    狐狸愕然地看着天空,浑身毛发早已被不受控制的雨点浇了个透。

    就在梦境摇摇欲坠,似乎要彻底溃散的时候,路缘浅又伸出了一指。

    自她手中释放道法后,她也没再挪个地,依旧是懒散地坐在原地,似乎天地异动都和她没有关系一样。

    就连之后的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都不曾近她身侧半米。

    路缘浅身侧半米内,都保持着刚进来时的那般干爽。

    她收了那丝道法,眼里闪过一丝玩味,语气中却带上几分可惜,“本想让你看看我的欲望,可惜,这边天道还是太小气了。”

    狐狸都快反应不过来了,它长长的毛发被打成一绺一绺的,早已不像方才那般超凡脱俗。

    它傻了吧唧地看着路缘浅,虽然路缘浅收得快,但它还是看清了最后一瞬,分明是路缘浅手中的那丝道法压着天道法则打!

    它踌躇片刻,缓步到了路缘浅身前,低下头颅,“您救了我,我只是想知道您想要什么东西,好做几分回报……是我僭越了。”

    狐狸的眼睛是有些清浅的碧色,浑身雪白的毛发即使湿了也透着骨子里的优雅,它垂着眼睫,长长的眼睫上还沾着滴水珠,许是方才暴雨之中落下的。

    路缘浅看着狐狸这宛如示弱的模样“唔”了一声,抬手朝那狐狸一招。

    狐狸根本就没反抗,身形骤然悬在半空中,不受控制地变成了现实那般大小,被路缘浅顺手揣在了怀里,身上的毛发也在接近路缘浅的时候被顺手烘干了。

    路缘浅一手抱着小狐狸,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它身上上好的皮毛。

    小狐狸不愧是得了山灵气息的灵物,浑身毛油光水滑,摸上去仿佛陷在一团棉花中,带着暖意的毛发让路缘浅轻轻叹息一声。

    她慢条斯理道,“你倒是与我有几分缘分,我多少与你有些同源。”

    “我出自路家,缘浅是我的名,道号……罢了。”

    路缘浅想到了什么,便没有再提界外之事。她垂眉敛目,长长的睫羽掩盖了眼中一抹深思,身上气势陡然缥缈不可闻了起来,“你予我一场梦境,我开心,便还你一场造化罢。”

    说完,也不等小狐狸有什么反应,她手中动作未停,口中却喃道,“日中则昃,月盈则食……”①

    小狐狸原本还想说什么,听到路缘浅开始讲道,思绪也不由得跟着她的声音一点点沉静下去。

    人、妖、鬼神……等,所习得的道不尽相同,甚至可以说是千差万别。

    小狐狸原本是自己摸索着入道,它曾去人类道观听过几次讲道,于他或是有几分益处,但更多的还是做无用功。

    是以,当它发现路缘浅讲的道不仅浅显易懂,还非常符合它现在修行的情况时,不由得从心底生出几分狂喜,又很快按捺下去,静心聆听。

    等到路缘浅讲完一小节,她发现怀中的小狐狸入定了,柔和的皮毛跟随着沉稳的呼吸一起一伏。

    路缘浅也缓缓躺下,怀中的小狐狸暖着她的肚子,让她升起几分困倦,不由得睡了过去。

    -

    早上六点,后山上隐隐传来阵阵清脆的鸟啼,路缘浅也睁开了双眼。

    后半夜的时候,小狐狸因为灵力不支,梦境悄然消散,梦境中的二人也被传了回来。

    路缘浅依旧躺在那张极简板床上,小狐狸则是缩在角落里,团成了一团,周身的灵气虚浮,显然还在入定中。

    她看着灰扑扑的一团狐狸球,垂下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很快,路缘浅抬眼看了眼天色,X市位于南方,夏天要亮的早些,时间不过六点出头,天色已经亮了大半了。

    路缘浅下了楼,捡起几个昨天拿的果子洗了,转身盘腿坐在院中,慢悠悠剥着皮。

    她拿了几个看起来是同一品种的果子,外表看着红彤彤的,去除果皮后一瓣瓣果肉透着白,果肉间以几条粗粗的米黄果丝链接。

    有点像橘子。

    路缘浅剥着果丝,分离出来的一瓣果肉在她嘴里过了一遍后,剩下的都堆在了旁边果皮里。

    这果子闻着香,香气有种在深山里呼吸的透亮感。路缘浅原以为会是个清新爽口的滋味,却没曾想甜得几近发腻,掰下来的果肉和蜂蜜似得,一到嘴里就化成了甜水儿,糊嗓子又齁甜。

    她脸上表情没变:待会儿投喂小狐狸得了。

    等到快七点了,路缘浅手里的果子也剥完了,她等的人……或者说人群,也到了。

    村长杨淑芳带头,身侧跟着抄着锄头的老李,后面则是跟着村书记刘叔,再往后斜羊村稍微年轻点的老头老太太也都到了。

    除却几个走路都颤巍巍的老人,斜羊村这次也算得上倾巢而出了。

    昨晚上猴王一开始的叫声颇具威风,被路缘浅拔毛的时候又吼得极为凄厉,叫声都快传出十里远了,村民又不是聋子,自然都听到了。

    路缘浅扯了下唇,面色居然罕见地柔和下来。

    杨淑芳本想敲门,却发现原本关着的院门被打开了个口子,她停顿了下,猛地拉开了院门!

    院中,身着黑衣黑裤的路缘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她盘腿坐着,姿势闲适,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们会上门一样。

    “早上好啊,杨村长。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吗?”

    没等杨淑芳开口,路缘浅先声夺人,黑黝黝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杨淑芳。

    人群起了一丝骚动,但杨淑芳却一点儿也没听清,冷汗一瞬间浸湿了她的背裳。

    X市的温度在近日来到了最高峰,即使在这种深山老林里,早上的气温依旧是燥热中带着一丝丝凉爽,因此,如坠冰窟的感觉分外明显。

    老李见杨淑芳迟迟没有动静,忍不住伸手碰了下杨淑芳的手臂,紧接着就被她冰冷的小臂凉得一颤!

    杨淑芳也被老李这一碰惊得回了神,她想起昨晚那凄厉的嚎叫声,又看到面前毫发无伤的路缘浅,脱口而出:

    “……妖、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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