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分明就是提前商议好的突然袭击。

    洛绮牵着自己的裙摆缓慢行至尘渊身边,“要是我打扰了各位,弹奏完毕,再处罚我也不迟的”。

    尘渊目光微微扫视尘安,尘安此刻只顾低头品茶,全当做没看见。

    “怎么会,堂堂御史大夫的女儿,放下身段为我们表演,只怕委屈了你”,尘渊举起酒杯敬洛常。

    边境和安朝常年鼎立于中原,双方都想吞并对方。但由于常年征战,民生劳苦,这几年双方都在休养生息。偶尔有风吹草动,都是洛常赴边境劝和,点出要害,既能保全了两国颜面,又免除了战事。

    尘渊为了家国利益,本就有意尘安和洛绮,如今有这样的机会,不管原因如何,自然是不会拂了洛常的面子。

    “听闻洛小姐的琴声,曾经名动整个盛安城,但琴声单调,合奏更有韵味。”

    尘渊继续瞥向尘安,尘安自然是感觉到了皇兄的意思,于是从座位上起身,“我来给洛绮姑娘伴奏。”

    尘安今天穿着素雅的银灰塑金袍,头发一半盘旋,一半散下来,像是竹林深处出尘的道人。

    “世忠,找老板借琴来。”

    洛绮擅长的乐器很多,唯独古琴是盛安城最绝。看到尘安抢了自己最拿手的,她倒也不生气,和身边丫鬟耳语了几句,老板便搬来了一把古琴和一架箜篌。

    尘安眼神平淡地看着洛绮,“秋日盛春朝,合奏一曲秋尘曲吧。”

    “芦苇荡,长河里,秋阳温柔,庄稼向上”,此乃一首民间童瑶,意在表达丰收向荣之意。

    洛绮微微俯身颔首。

    二人一同走上戏台,尘安于左,洛绮坐镇右方。尘安先拨动前奏,洛绮随后跟随。

    尘安精通音律,在整个安朝是无人可及的,哪怕洛绮对于音乐的造诣很高,但是到了二人对峙,见真招的时候,努力是及不上天赋的。

    尘安快速波动古琴,声音流畅,像置身一望无垠的秋田,在场的众人都被这个冷酷王爷的绝技所震撼。洛绮为了同尘安和弦相伴,只能跟随着他的音律加快拨动箜篌的弦。

    二人对曲谱的熟练度是有目共睹的,但奈何对于乐器的熟练度以及临场反应能力的差别,洛绮有点滞后,她偏头看向尘安,只见尘安一顾地埋头沉浸在自己的旋律里,丝毫顾不得她的感受。

    洛绮有点着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拨动着箜篌,慌乱之中,弹错了一指音律。

    尘安耳聪目明,这会儿睁开了眼,偏头看向洛绮。为了不失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她只能强装镇定。

    敲打示威的精妙之处在于点到为止。洛绮错了一个音律之后,尘安放慢了弹奏的速率,也没再改编原有的谱子,继而按照最常规的方式和洛绮合奏起来。

    一曲毕,场上一片哗然,不懂音律的人也能听出来,这其中的微妙之处。

    洛常的脸色有点挂不住,自顾自饮酒。

    “尘安的古琴最耐人寻味的地方,就在于即兴的时候对曲谱的改编”,皇后端了杯酒,走过去扶起洛绮,“姑娘的琴技精妙,果然是盛安城一绝,只是太循规蹈矩,你二人合奏,也别有一番风味。”

    洛绮见了台阶,自然是要下的,赶紧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皇后瞥了一眼尘安,尘安收了自己的古琴,去酒台端了一杯酒。

    “常说流水遇知音,姑娘的琴技绝妙,只是多了太多规训之意味,少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思考,敬姑娘。”

    二人一来二去,保全了洛绮的面子,也安抚了洛常的心。

    莫莲躲在角落里寻味着尘安的话,规训之意味太重。

    “入席吧。”

    重头戏终于落在吃饭上,莫莲腿脚站久了有点酸涩,寻思着下午陪遗妃逛完了赶紧回去。

    尘渊亲自为遗妃夹菜,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终于有人看不下了,莫莲站在人群最后面,都没看清谏言之人的长相,好像是在指责尘渊过于宠爱妾室,总之说出了很多人不敢说的事。

    莫莲本以为皇后会见缝插针,扮演一出可怜人,哪知道皇后在人群中站起来,扶起那大臣。

    “这都是一些不打紧的小事,后宫之于前朝是安邦稳定之效,我和皇上的大目标是一致的,乃是天下太平,民生安康。如今国泰民安,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再说遗妃妹妹对我也是尊重虔诚,这就够了。”

    尘渊本有些恼火儿,但看到皇后贤惠大度的样子,火气没了大半。

    莫莲身后的宫女偷偷说,“可不是嘛,皇上把手里的实权都给了遗妃,皇后也是空有头衔而已,真窝囊。”

    窝囊?莫莲也不清楚,许皇后或许是不爱尘渊,或许是太爱了。总之她打心眼里佩服许皇后,能把放下自己气性,把尊严弃之于不顾到极致的人,她的内心足够强大到极致的。

    不过极致的背后往往承载着它的另一面。人的气性就像弹簧,极致地被压缩,便会彻底地回弹。没有爆发的那一刻,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

    “遗妃,这大臣挑拨你我夫妻关系,该如何处理?”

    那大臣应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遗妃缓缓开口,“皇叔喝多了,让他下去吧。”

    莫莲这才知道,那人是尘渊的皇叔,遗妃骄纵惯了,向来冷血无情,一旦心情不如意便会胡搅蛮缠,再无理的要求尘安就算不会全部同意,多少也会作出让步。

    但如今没仗着宠爱胡作非为,反倒是为了尘渊考虑,让莫莲有些惊讶。不过转头想想,也是寻常,尘渊对她的爱意,渗透在生活的各方各面。

    尘渊本就帅气多金,又大权在握,面对这样的男子,时间久了没哪个女子不会动心。

    你一言我一语,莫莲觉得好累,她自己的那点小欲望能否得到满足都是未知数,哪里有心思去理解这些上层人的权术游戏。

    她借如厕的由头,溜到酒楼的暗屋里,正好看到丫鬟们在吃午饭。

    那丫鬟见到莫莲,寻思这女人,怎么又下来了,都不用招待主子的嘛?

    “姑姑,你怎么?”

    莫莲我你不能说自己是下楼来摸鱼的,“我啊,我肚子疼,主子让我下来我走走,正好闻着香味进来了。”

    那丫鬟加快了手指抖动的速率,励志于用最快的频率,减少吃饭的时长。

    “你慢点别噎着。”

    莫莲拍着那丫鬟的后背,“我也饿了,想买一份,可以卖我吗?”

    “说什么卖,都是主子们吃剩的食材,不吃也都扔了。”

    莫莲看着主子们阴阳来去感知不到疲惫,倒是自己操劳了半天,眼前都有了重影,想必是低血糖犯了。

    “我不客气了。”

    员工餐的食材其实和三楼的是一样的,只不过使用的是青菜的边角料,长得歪七扭八的淘汰者。然后没有精致的摆盘,没有分门别类的陈列。但是正因为随意,反而多了几分烟火气。

    “你吃慢点”,那丫鬟呛着了。

    “没事没事,等会要上楼上甜品,得按照规定的时间,少了一时半刻都是不吉利。”

    “那你们工资多少呀?”

    “四钱,包吃住。”

    莫莲噎住,这比辛者库的姐妹们待遇高多了,而且酒楼也没那么忙。

    那女孩放下了碗筷,准备上楼。

    “等等”,莫莲擦了擦自己的嘴,从怀里掏出来二钱银子。

    “你干什么”,那丫鬟推辞着。

    莫莲见她半天不肯收,“就当祝我以后在宫里一帆风顺,事事顺心。”

    那丫鬟不好推辞,收下了。

    莫莲就是这样,不占辛苦人的便宜。

    楼上一直歌舞升平,莫莲在一楼都听得真真切切的。

    “吃个饭都这么麻烦,出来一天,什么都没做,真累。还不如在辛者库呢,真的是荒废。”

    莫莲自言自语,然后整理了下衣服,上了三楼,在人群的最后面,低着头站着。

    宴会差不多也快结束了,尘渊赏了老板十两黄金,老板熊腰虎步地走着,脸上笑纹又深了一份,“今儿打烊,所有人加餐”。

    难怪他们不接待普通人,主子们一顿的花销,抵得上普通人一年的饭钱。

    遗妃早就吃饱了,尘渊给她盛了一碗甜汤,她推搡着,“饱了。”

    尘渊转头看向皇后,“你喝吗?”

    “谢陛下。”

    站在队伍后面的宫女又开始传神色,那眼神无一例外地在彰显皇后的软弱。

    皇后身边的宫女倒是神色自若,把甜汤端至皇后面前,皇后一饮而尽,“妹妹拒绝的好东西,倒成了我求之不得的。”

    “姐姐喜欢就行。”

    遗妃站起身,洛绮立马上前,搭住遗妃的手臂,“我跟娘娘一起。”

    当年边境要与安朝开战,去了很多使臣都被谴责回朝,只有洛常出马,才暂时安定住了边境。

    边境的皇帝说,安朝泱泱大国,万千侠士,唯有洛常适合做座上宾。

    遗妃嫁来安朝的时候,也是洛常亲自迎接,宫女们传闻,遗妃早就收了洛绮为义妹,因此二人亲厚无间。

    “妹妹,我下午去盛安城闲逛,搜集点好看的衣服首饰,你陪同不?”

    “民间的玩意儿,哪里比得上宫里。”

    遗妃拿起镜子,照着自己的发髻,“也别有一番烟火气。”

    “娘娘是微服私访?”

    “是。”

    “城里人都认识我”,洛绮有点无奈,低下来头,像是错失了什么良机。

    “我忘了这茬。”

    洛绮在盛安城出现的地方,总会聚集各种人群,遗妃若是同她随行只会被众人围堵,一定会丧失微服出巡的惬意。

    “那我先告退了。”

    洛绮同众人告别,最后走向尘安行礼,“以后请王爷多赐教音律。”

    “改天我手写成绘本,送到您府上。”

    洛绮抬头,膝盖还是弯曲着,过了半晌,她舒了口气,“谢王爷了。”

    还是那般端庄,不失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

    “出发吧。”

    息儿一声吆喝,众人跟随着主子们都出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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